这里是那里?
我在做什么?
缓缓拍着湖畔的水波,哗哗作响,猛然之间站起来向岸上走去的是一名全身彻底被浸湿的少年。儘力呼吸,刚一到达湖岸,就用儘力气跪了下去。好冷。身体不停的颤抖着,牙齿的根部根本合不拢。由头髮上滴下来的水珠如同现在已凝结了一样。极寒的冷气抽痛了肺部,吸了水的衣服重得吓人的粘在身上。
「……这里是,那里……」
由湖里上来的少年,一边牙齿嘎吱嘎吱作响,一边张望着周围。
「……这到底是什么啊……这里是……」
冬季的枯树在黑暗中阴郁苍茫的并排站立着。不记得有到过这样的地方。黯淡的湖面上寒风凛凛。湖的周围看不到一丝光亮。除了偶尔哗哗作响的水波拍岸的声音以外,只有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静默。
(好冷……)
指尖已经冻僵了。
「……我……到现在为止都做了什么啊……」
周围寒冷的风就像要把自己的耳朵给撕碎一样。落进湖里了吗?从哪掉落的?我究竟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我是从哪来的?
「我是……从哪儿……」
盯着自己的手掌,想不出答案。
「到底,发生了什么……」
寒气毫不留情的夺去了体温。如果一直这样留在原地的话,会死的吧。
必须向谁求助。
用趔趔趄趄步伐的开始走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从没有见过的地方,从没有见过的土地。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从仍留有残雪的树林中走了出来,终于到了一条铺装过的道路。然而望不见尽头的道路看不见一样在移动的东西,也没有车子经过的感觉。
如同世界只剩自己一人,被不安支配着的少年呼喊道:
「——有人吗……」
声音只是被黑暗吞噬了而已。
再这样下去会被冻死。总之要先找到民家然后求助。行走的途中或许还会遇到正好经过的车子。
少年咬紧牙关开始行走。寒风迎面刺过来,割得脸生疼。像是在想着什么一样停下了脚步。看到了一个标示。毫不眼熟的图标。果然,这里不是我所熟悉的土地。
虽然认为若是开始走路就会变得温暖起来,但是寒气在此之前就已夺去了体温。脚已经不听使唤,最终身体还是一下子瘫软倒了下去。支撑着的手在还没有伸出来之前,身体就冻僵了。
(这样下去会死的……)
渐渐的,已经站不起来了。
(站起来……若走不动了……若走不动了)
远远就能听到的车子驶进的声音,却已传不到意识不明的少年的耳中了。前照灯照亮了倒在路边的少年。由停下的车子那跑过来、渐渐靠近的高跟鞋的声音哒哒作响。
「你还好吧!」
是年轻女子的声音。金髮的白人女性把少年抱起来,用黑色的外套把他裹起来。
「振作一下。马上就带你去温暖的地方。」
「呼哇。」
当被毛毛很长的外套给裹起来的一瞬间,少年被轻轻的抱了起来。感受对方着柔软的胸口,好不容易从死亡的沉眠中逃离出来,少年的意识回到了这个世界中。
少年被车载走了。
暂且仍在昏暗的林荫道之上疾驰着。车内只有这位女性一人。车中开着暖气,只是这样就已经像是进入了一个复甦装置的感觉了。车还没开多久,就到了一个原木搭砌的可爱风格的小木屋。在里面开了灯,加了柴火的暖炉里已经点上了火。
「来,把湿衣服全部脱了。在毛巾送过来之前请在暖炉之前让自己暖和过来。很快就可以洗热水澡了。」
照着她所说的去取暖,终于手和脚的感觉回来了。不久之后就泡了一个热水澡。被寒风刮伤的皮肤在浸入热水时感到了些须的痛感。不久全身的细胞就鬆弛了下来。很浅却很大的浴缸里,在寒天里能够这样舒舒服服的泡澡,连五脏六肺都变得温暖起来。终于从惊恐和害怕中恢複过来了。
「生还了呀……」
由浴池出来,替换的衣服已经準备好了。正要把衣服拾起来的时候,眼睛定在了洗脸台上,少年不自觉地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里映照出的自己。
「这是……我?」
深黑色的头髮、黑色的瞳仁,东洋人独特的雕刻一般的薄薄的眉目。直挺的鼻子,猫一样圆圆的瞳孔。年龄是十二、三岁?单薄的身体,肩膀也很窄。胸前……
(怎么回事,这个伤痕!)
胸的真中央有一道纵向笔直的一字型伤痕。是一道比手掌按住还要更大一些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很锐利的东西切开过的样子,虽然被完美的缝合了,但是就皮肤的情况看上去,并没有过多少天。
「感……感觉真噁心。这是到底是什么……!」
战战兢兢的用手抚摩着伤痕,但是却感觉不到痛。身体的感知还未完全恢複。
手忙脚乱的做了一遍全身检查之后,手肘的内侧呀喉咙之类的地方也像是曾经被什么刺过的样子,留有很小的伤口。
少年很快就感到了恐慌。
「在我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少年始终站在那里。对着门的方向传来了「还没有好吗」的温柔的声音。
「牛奶已经温好了哦。请往这边走。」
在暖炉的桌子上放好马克杯,冒着热乎乎热气的牛奶被满满地注入到杯子里去。替换用的外套对少年来说似乎有点长了。穿着肥肥大大的衣服走到座位边,喝着热牛奶,感觉到了肚子里面温暖了起来。
「还好吗?」
桌子对面坐着的,正是那名金髮女性。少年怯生生的偷看着她的脸。
「……是的。那个……」
「我的名字是乌尔蒂亚。」
这样说着,金髮的女性微笑着。
「乌尔蒂亚……小姐……」
又看了一次她的脸,少年惊呆了。在灯光下看这个人的脸就越发的美丽,电气石(注1)色的瞳孔令人印象深刻。即使是欧洲人却有着如雪一样端正的肌肤纹理,毫不散乱的长长金髮,稳重的言谈举止,温柔的说话方式……
刚才的寒冷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脸颊一下子就变得烫乎乎的。这次连心脏都咚咚作响。
「谢谢你救了我。」
「没有什么,比起这个来,找到你了真是太好了。若是再晚点的话或许你就会死了也说不一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记得起来吗?」
「这个嘛,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什么都?你的名字呢?」
「这个……」
不知怎么的,名字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由哪来的。
少年只是徒增不安。什么都不知道。连胸前那道很大的伤疤事情也是如此。自己为了什么到这里来,曾经做过什么事情。连自己的脸都觉得像是第一次见到。我连自己的脸都记不起来了吗?——察觉到他的动摇的乌尔蒂亚说了句「不用勉强」给止住了。
「逼自己去想是不行的哦。这里是我的别庄,请安心的休息吧。」
「乌尔蒂亚小姐,你是一个人住吗?」
「嗯,我喜欢一个人独处。休假的时候喜欢一个人过。」
「对、对不起,打扰了。」
「阿啦,不用道歉。因为遭遇了差点就害你去死去的事情,所以不必在意哦。」
她明朗的笑容平抚了自己的心情,好美的人啊。虽然不太能辨别白人的年龄,但是大概在二十五岁左右吧。
「乌……乌尔蒂亚小姐,你是有名的模特之类的吗?」
「嗯。」
「好象在哪里看到过你。而且日语也说得非常流利呢。」
「你听起来觉得我说的是日语吗?」
「呃……因为……」
「原来如此。那么就解开一个谜了。你是日本人,至少是经常使用日语的人。」
「我是,日本人……」
我说的语言是日本语,我是日本人,日本的人。自己想来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想起来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这之外的事情的记忆仍是一片空白。
「这里是哪里?」
「勃兰登堡州,波茨坦(注2)的郊外。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并不是日本,而是德国哦。」
「德国!怎么会……」
正说着话的时候,感到意识的最深层里有什么正苏醒过来。
——决定到德国的医院里接受治疗。
「对了……我是……到德国来……在德国……」
拢住这个思绪之后,除了白茫茫模糊的一片在延展外,还是什么都抓不住,因此焦急着。
「今天只要安静的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一旦想起了什么,我就会联络你的家人。」
在握着马克杯的少年的手上,乌尔蒂亚把自己的手重了上去。
那是一双柔软的手。
「不用担心,在那之前我会保护你。」
凝视电气石(注1)色的瞳孔,感到自己就连心的最里面都要一同投入进去一样。她柔软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少年慌张的确认了,那并不是左手的无名指。太好了。是右手的中指。然而那却是一枚感觉很男人的戒指。稍微和她的气质有点不相符合吶,
「肚子饿了吗?」边这样说着,乌尔蒂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现在,我就去给你做汤。」
第一节·完——
注1:电气石是主要在巴西、印度、中国、非洲等地方分布的天然宝石的一种。在欧美人们把电气石称为10月的诞生石,意味着安乐,希望和幸福。电气石的色相是多种多样的。有淡绿色、红色、朱黄色、青色、紫色、黑色等。其中深红色的电气石被称为巴西的骄傲,颜色非常漂亮。
注2:波茨坦是勃兰登堡州的首府,在柏林西南约27公里。14世纪建市。曾为普鲁士王国的夏宫。1945年8月2日、美、英三国首脑在此签订《波茨坦协定》。工业以精密机械、光学仪器、机车和车辆製造、化学、纺织为主。设有高等学校、天文台、气象台、电影製片厂。有古代历史博物馆以及18世纪中叶所建的桑苏、西宫和新宫殿、18世纪勃兰登堡门和教学等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