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们的毕业典礼
从早上起便晴空万里无云。
多亏了昨天的那场大雨,空气已经被沖洗得非常清新,一大早就让人感到神清气爽,虽然有点冷,却已经不像先前的严冬那么刺骨。
「毕业典礼?今天!?」
「没错。」奏对身旁的艾札克说道。
「一、二年级今天就开始放假,不过在校生代表必须出席,所以我才要去学校,有参加社团活动的人晚一点也会到校欢送学长姐。」
「怪不得,我才在想今天上学的学生怎么这么少。」
「在校生代表听起来好像很不错,事实上只是打杂的。」
「今天一定会很忙。」奏充满了干劲,他因为长期生病受人照顾,所以只要一想到这次能够反过来为他人服务就觉得非常高兴。
因为两辆车都还在修理,所以他们今天很难得地走路去上学,从家里出发大约走个十五分钟就会到校。对以前还在生病时的奏来说,即使只是这么短的距离也是一种重度劳动,然而现在走起路来轻鬆愉快,而且和艾札克走在一起一点也不会无聊,奏感到很不可思议。
「走路上下学真不错,好不容易能用自己的双脚走路……啊!艾札克,有树蛙耶!」
奏发现某住家的庭院树下有一只小小的青蛙,赶紧叫艾札克一起过来看。
「……真的耶,这么早起,已经从冬眠中醒过来啦。」
「一定是因为天气突然变暖,所以它才会迫不及待地跑出来透透气吧,昨天艾札克的肚子就像这样。」
「早就消化掉了啦,你看。」
艾札克翻开衣服让奏看他的肚子,奏连忙阻止,深怕别人投以异样眼光。
可以在路上閑逛也是走路上学的好处之一,可惜今天没有那种闲情逸緻。
「糟糕,集合时间快到了!」
最后,两个人不得不加快脚步赶路,校门口竖立着写着『毕业典礼』四个大字的看板,正门也设置了家长与来宾的接待处。
「再见啰,典礼结束后我会打电话给你。」
「奏!」
听到艾札克的呼喊,奏回过头去问道:「什么事?」
奏发现用三角巾吊着左手臂的艾札克明明一脸严肃地看向自己,却回答:「没事。」
「……反正小心一点,把聚集在体育馆等场所的人当人质是恐怖分子惯用的手法。」
「人质?不会吧。」
「说不定敌人会要胁大家把你交出来。」
愉快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至少今天会有很多外人进出体育馆,所以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嗯,晚点见了。」
奏忧心忡仲地快步进入体育馆内。
艾札克目送着奏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为止,不知不觉中,朱德已经悄悄地站在身后,贴近始终站在体育馆外的艾札克耳边说道:
「你今天的作战任务就是『什么都不做』。」
艾札克睁大双眼。
「接下来由我们接手实行,你不必做任何事,不,你不準做任何事,外围警戒就拜託你了,别让凡城的家伙混进会场。」
「朱德!」
「从现在起,里面已经变成『迷宫』了,那个少年恐怕再也无法活着走出来。」
朱德用凝重的表情看着校园,战役已经展开,朱德对着不愿意回头看自己的艾札克再度说道:
「不管怎样,他终究是活不过几个月的少年,他现在就像活在梦境中,听懂了吗?艾札克,我们必须取回被夺走的心脏。」
「……我懂,朱德。」
艾札克始终面无表情。
「……奏,永别了。」
*
在校生代表必须先在毕业典礼的礼堂后面待命,然后依照事前规划分派到各个场所,奏负责发送附上缎带的胸花名牌。
在老师的刻意分配之下,奏负责到三年二班,一进教室,就看到老师正在和全班同学做毕业面谈。
「喂,奏!」
奏一出现,内海就率先向他招手。
「各、各位同学,恭喜你们毕业了!」
「哦,谢啦!」
在校生代表被分成五人一组前往毕业生的教室,然后分别捧着依照班级别装在盆子里的缎带胸花名牌,对着每一位毕业生道「恭喜」并将名牌别在他们的胸前,这就是在校生代表的任务。
奏一边对以前的同班同学道恭喜,一边替他们别上名牌,奏原本还以为这是一项很难为情的工作,没想到实际上做起来既兴奋又温馨,或许是替过去的同班同学能够顺利毕业感到欣喜吧。
「内海,恭喜你毕业了!」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嗯……别正一点哦!」
奏利用安全别针将胸花名牌别到内海的左胸前,真是不可思议,一别上胸花就越看越像个毕业生,黑板上已经用粉笔画满了祝福的涂鸦,教室在用色纸折的纸花和色纸串成的装饰物妆点后,立即充满了热闹华丽的气氛。
「等一下一起拍照留念吧!」
在吵杂声中,美咲走了过来。
「山濑,恭喜你毕业了!」
「谢、谢谢你。嗯,嘉手纳,今天……毕业典礼后……!」
美咲突然闭嘴别过头去,她的朋友们正握着拳头在替她打气,于是美咲终于下定决心说了出口:
「毕业典礼结束后,我会在教室等你,你能不能来一趟呢?」
「咦?」奏惊讶得张大眼睛,美咲竟然一反常态害羞地说:「我会在教室里等你的。」迟钝的奏擅自解读为「她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拍照吧」,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别好名牌后,刚好响起在校生代表集合的广播。
「那么,待会儿见啰。」
说完后,奏离开了教室,马上就遇到同一组的在校生代表对他说:「这个是剩下的。」并将那个缎带花名牌拿给他,奏看到它时吓了一大跳,因为上面写着「神乐崎卓」。
(神乐崎……)
反正他也不会来,从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上学了,奏不打算交回名牌,于是偷偷地把它放进口袋,和在校生代表一起回到体育馆。下一项工作是引领家长或来宾进场,体育馆内已经排放着铁椅,毕业生家长陆续就座,在接待过程中,奏还遇到美咲的母亲并和她打了声招呼,看到奏那么健康有朝气,美咲的母亲也很高兴。
(不过,今天的状况确实不太妙……)
的确很适合进行恐怖攻击,难保恐怖分子不会混在毕业生家长中进入体育馆,奏暗暗提醒自己要多注意,并交代接待处的田中久留美,若发现右手戴着银色戒指的人就要马上通知自己。
(他们连艾札克都能假扮,会变身为任何人都不足为奇。)
但是奏并没有接到久留美的通知,而毕业典礼就这样开始了。
「毕业生进场!」
穿着立领排扣和水手服的三年级学生在热烈的掌声中进场。
奏坐在在校生代表席上拍手迎接毕业生,内海悄悄地对奏使了个眼色,奏也用眼神和内海打招呼,别着胸花名牌的毕业生们看起来特别神彩飞扬。
(我要是没有生病的话,现在也会站在队伍中吧。)
奏从小学起就一直看着身边的同学们活泼的样子,心中总觉得有些落寞,同时也感慨万千,回顾这一年真的过得很不安稳,奏的病情持续恶化,然后决定要移植心脏,甚至出国前往德国赴诊,最后终于顺利地完成移植手术,可以说是相当戏剧化的一年。
「唱校歌~~」
配合钢琴伴奏,大家一同齐唱校歌,奏因为很久没唱了,所以不太熟练,不过在经过勤奋练习之后,总算和毕业生一起唱出了优美划一的旋律,暸亮的歌声回蕩在庄严肃穆的体育馆中,听起来格外动人。
(亚道夫,我活着和其他同学一起迎接毕业典礼了喔!)
奏边唱歌边对着心脏低语。
假使没有顺利地完成心脏移植手术,就没有现在的自己,奏简直是在千钧一髮之际挽回小命,因此,能够与大家共襄盛举奏比谁都高兴。
在与新的心脏一同迎接毕业典礼的同时,奏也想起自己那颗已经被摘除的心脏,那是一颗弱不禁风的心脏,可是,儘管它很弱小,却也拚命地运作着,让自己活了十五年之久,奏直到现在才想到如果能在摘除心脏前,对那颗心脏说声「谢谢」的话该有多好。
奏会对那颗打从出生起就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心脏感到莫名的依依不捨,是从自己和新的心脏对话之后才开始的。
台上正在颁发毕业证书,奏凝望着过去的同学一个个被导师叫上台去,才一阵子没见面,大家好像都长大了,不只是身体有所成长,还突破了各种考试的难关。
没想到校长致词时突然提到奏的事情,让奏吓了一大跳,校长向大家介绍通过心脏移植这项重大考验得以复学的奏,会场上顿时响起如雷掌声,但是奏却觉得受宠若惊。
(没错,我也毕业了,我已经从长期对抗病魔的过去毕业了。)
来宾的冗长致词结束后,紧接着换在校生代表致欢送词、毕业生代表致谢词,最后是全体毕业生欢唱骊歌。
(……毕业了呀。)
昔日的同学在热烈的掌声欢送下退场,每个人的脸上都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
在校生代表在典礼结束后,还要留在体育馆内收拾铁椅等物品。
本来在校生们看到会场内掺杂着一位穿着立领制服的男同学显得满脸疑惑,不过经过刚才校长的介绍后总算解开了心中的谜底、对奏解除戒心;最后,奏甚至取得在校生的信赖,指挥大家收拾会场。
(太好了,毕业典礼终于平安落幕。)
毕业典礼就在奏感慨连连的过程中顺利收场,体育馆外说不定发生过什么状况,不过艾札克他们大概已经事先阻止,让恐怖分子没有下手的机会吧。
奏总算放下心来。
(总觉得自己忙了一整天,过得好充实啊。)
因为奏长期住院几乎没有参加过学校的活动,所以觉得很新鲜,主动做事或是成为别人的依靠感觉还不赖,他甚至觉得升上三年级后,虽然要準备升学考试,不过当个运动会或园游会的活动干部或许不错。
(我还剩下一年,一定可以尽情享受国中生活。)
毕业生家长三三两两地离开校园,相对的,前来欢送社团学长的在校生则陆续进入校园,手上还拿着花束和留言纸板,结束最后的面谈后,三年级生走出来时看起来很兴奋,立刻围成数团打闹。
「内海!」
打扫完毕后,奏发现了站在校舍入口至校门口间的花道上和同学在拍照的内海。
「喔,嘉手纳!」
内海用力挥了挥手上的毕业证书纸筒,开心地和奏打招呼,奏跑过去却发现内海的立领制服的扣子统统不见了(注:在日本,女生会在毕业典礼那天和心仪的对象要上衣钮扣)。
「好强……真的假的!」
「这就叫实力啦!哈哈哈,来拍照吧,嘉手纳!」
不是毕业生的奏竟然被捲入摄影大会中,陪着同学一同欢笑、一同流泪,花圈通道上悲喜交加、热闹滚滚,大家都依依不捨。晴空万里,虽然青梅市的微风中还带着一丝凉意,不过阳光已经散发出春天的气息,虽然红着眼的同学非常多,但是无法明确地区分那到底是毕业的眼泪,抑或是花粉症所致。
受到事件的纷扰,逐渐疏远奏的朋友们在最后的最后终于和他解开心结了,他们甚至邀请奏参加毕业典礼后的庆祝会,目送着好友们穿过校门,奏不由得讚歎道:「好棒的毕业典礼呀!」
「啊,对了。」
奏已经将自己和美哄约好要一起拍照的事忘得一乾二净,美咲刚才明明还在不远处和社团同学照相,不过当奏想起时已经不见蹤影。
「喂,嘉手纳,你还不回家吗?」
「对不起,我和山濑约好要一起拍照,晚点见!」
和内海说好后,奏準备打手机找人,才突然想到美咲说过要在教室里等他,毕业生已经开始解散,几乎没有学生还留在教室里,她真的还在吗?奏有些半信半疑,总之先回教室看看吧。
「山濑!」
走回毕业生已经离去的三年二班教室里,美咲竟然还在,桌子上摆着装毕业证书的纸筒、毕业纪念册和学弟妹们送的留言纸板,她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位置上,看起来很认真地在想事情,不过,一见到奏脸上马上露出开朗的笑容。
「嘉手纳!」
「抱歉,我来晚了,要拍照对吧,你想在哪里拍呢?」
「呃……?」美咲满脸问号。
「不是要拍照吗?」
「难、难道你以为我是约你来拍照的吗?」
「难道还有别的事情吗?」奏的脸上也充满诧异,美咲愣了一下,接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讨厌……让人家紧张地等了那么久,不愧是嘉手纳,该怎么说呢……」
奏依旧是满腹疑问,美咲放鬆肩膀靠近奏,像个调皮的小学生似地随兴坐到一旁的书桌上,然后还是像小学生一样不断摇动双脚。
「嗯,嘉手纳,你还记得吗?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啊……嗯,我们同班嘛。」
「六年级的时候,班上的女生真的很差劲,我真的很讨厌那个班级,女生总是毫无来由地聚在一起,然后故意冷落某一个人,或是因为一些无聊小事刻意疏远同伴,这些全由那些强势的女生主导,她们心血来潮就欺负班上的某个同学。老实说,我非常看不惯这种行为,我也被那些人冷落了一段时间,不过那个时候,嘉手纳主动和我说话了,你还记得吗?」
在奏歪着头搜寻记忆时,美咲笑着继续说道:
「没有人理你的话,你就和我一起玩吧,你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