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籠中的亞麗雅德妮

第六章牢笼中的亚丽雅德妮

钟声传遍了整座校园。

艾札克一个人坐在大门前的阶梯上。

毕业生和欢送毕业生的人都已经陆续离去，虽然校门口附近稍早依然欢笑声不断，不过电梯前早就看不到任何人影。

坐在楼梯口前的艾札克不理会校舍里的人事物，眼睛紧盯着某处。

他的手上紧握着葡萄石卢恩符文宝石。

艾札克注视着浮现在宝石中的【Ψ（Algiz）】卢恩符文。

「……奏。」

*

「骗人……」奏喃喃低语。

心脏的原主人就是艾札克的亲哥哥，也就是说……

（艾札克是捐赠者的弟弟。）

奏彷彿想要稳定心情似地按着扑通扑通地……清楚打着节拍的左胸，就事情的经过来看，他当然不能算是「捐赠者」，不过，对奏而言，「心脏的原主人」就等于是「心脏的捐赠者」；他是到两个半月前为止都靠着这颗心脏生存的人、是移植在奏身上的那颗心脏的原主人啊。

「编、编故事也该有个分寸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

然而凯文却以真挚的眼神看着奏，奏不由自主地闭上嘴，恢複慎重的眼神。

「对捐赠者下手的人就是你吧，神乐崎。」

「……嗯，是的。」

「而且，听说心脏的原有主人在还没断气时就被摘除心脏，难道……捐赠者现在还活着……？」

凯文表情严肃地低下头避开奏的视线，奏咽下口水。

「你们说的取回……就是这么一回事？」

「……人工心脏终究只能勉强维持生命，无法长久使用，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才会这么做。」

奏忘了呼吸，整个人彷彿冻结般地看着凯文。

（捐赠者……还活着。）

他被摘除心脏、在没有心脏的状态下接上仪器维持生命。

奏面无血色，彷彿眼前的世界顿时失去了色彩。

「骗人……骗人的吧！你说捐赠者还活着！？而且他们还要从我身上夺回心脏？艾札克是捐赠者的弟弟？你的意思是说想要夺回心脏的人是艾札克！？你有什么证据！」

「我是没有可以称为证据的东西，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凯文恢複锐利的眼神，直视着奏。

「无论你再怎么求救，那家伙都不会来救你，绝对。如果来了，就代表……」

「代表？」

「那是他要从你身上挖出心脏的时刻。」

奏脸色惨白、说不出半句话来。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捐赠者还活着，这颗心脏是「还没有死掉」的人的心脏：而且，对方此刻还在生死边缘徘徊，所以艾札克为了不让心脏的主人死去必须取回心脏、为了救哥哥的命必须取回心脏、为了取回心脏而设下迷宫：之所以没有来救自己，是因为不能救。

（怎么会……）

奏的眼前突然一黑，呼吸越来越急促，头痛欲裂。

他紧紧握着葡萄石反覆说着：「骗人。」他说过只要紧握宝石就会来帮助自己，而且无论在哪里彼此都可以相通，可是他现在却没有来帮助自己、不理会自己的求救，难道凯文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艾札克！）

「唔！」

凯文瞪大双眼迅速起身，他似乎察觉到有什么异况。是精灵兽吗？奏心想，不过这次看起来不是普通的精灵兽，凯文飞快地从刀鞘中拔出「黑曜石刀」。

「来了！」

凯文展开警戒，把手放在着装腰带上，昏暗走廊另一头的美术室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奏屏住呼吸，眼前出现一只用双腿站立的巨大怪物，那是一个面孔狰狞的牛头巨人。

「是牛头人米诺陶！」

「唔，唔哇！」

奏吓得双腿发软。由结实的肌肉构成的壮硕躯体、兇悍的眼神、异常的牛头、洞穴般的鼻孔急促呼着气，他是一个头顶几乎撞到天花板的怪物，是这个迷宫的主人。

「〈着装〉！」

皮带扣立即飞出一条白色带状外骨骼裹住凯文的身体，然后变成护具，着装完毕的凯文再度摆好战斗姿势，而身上没有武器的奏只能不断地发抖，接着，凯文从皮带扣中拔出长剑丢给奏，示意奏用长剑保护自己，奏从未拿过剑，虽然剑并没有想像中的重，不过摆了老半天还是无法摆出像样的姿势。

「它、它想吃掉我们吗？」

「那就是它设巢的目的。」

但是，凯文心里有数，他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他们必须趁〈太阳神护身术〉失效前解决刺客。据说牛头人是克里特王后帕希法和白牛生下的牛头人身怪物（注：米诺斯把海神赐予的白色公牛佔为已有而触怒了它，于是海神下诅咒让米诺斯的王后帕希法（Pasiphae）爱上公牛，并生下牛头人米诺陶），牛头人生性残暴、力大无穷，主食为年轻人，是一个非常难缠的怪物。

〈给凯文一个忠告。〉

这时，走廊上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奏还以为是邬尔蒂雅，可惜她的声音比邬尔蒂雅冷淡、强悍，透过扩音器在走廊迴响。

〈放下武器投降吧！只要你肯投降，我就马上连接出口。〉

「这个声音……是卡珊朵菈啊。」

凯文似乎认识声音的主人。

「谁要投降啊，快告诉导师朱德，不必再劝我投降了，我一定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反倒是牛头人发出可怕的吼叫声，整座迷宫就像发生地震似地摇晃起来，就像讯号受到干涉而发出杂讯一般，空间内不断迴响着收讯不良般的杂音，让人失去平衡感，凯文和奏几乎要摔倒。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牛头人的特殊能力，它会支配并扭曲空间，小心点！」

凯文将手上的「黑曜石刀」呼唤成〈豹之剑〉，这个怪物真棘手，不过，若是不在这里击倒怪物的话……

「吃得了的话就来吃吃看啊，最好是不要被银蛇弄断牙齿！」

牛头人攻了过来，凯文立即应战，它伸出利爪扫向凯文，凯文也用短剑切断利爪，多么优异的反射神经呀！速度快到奏的视觉神经都追不上，接着，怪物兇猛地挥动手臂，凯文一个转身便轻鬆地避开了对方的攻击，但是……

「唔！」

因为空间的扭曲，导致凯文有时会因为措手不及而被牛头人的巨掌扫到。

「神乐崎！」

奏连忙跑到被打倒在地的凯文身边，但是牛头人再度朝猎物发动攻击，奏一边大叫，一边拚命地挥动手中的长剑，结果不仅伤不了牛头人，还被它粗壮的手臂一挥，手上的长剑就这样被震飞出去。

「啊！」

一个失神，牛头人的巨掌就像老鹰抓小鸡似地拎起奏的身体，奏眼看着双脚逐渐离开地面，只能拚命抵抗，但是他被牛头人的手紧紧勾住，根本逃不出它的手掌心，接着牛头人张开满口利牙的大嘴瞄準奏的头部，準备将他吞下肚去，突然……

「开什么玩笑！我很难吃喔！」

眼看着像鳄鱼般的利齿大口迫在眉睫，準备咬奏的头部，奏发出惨叫，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一股力量来，竟然用力冲撞牛头人，被撞到鼻子的牛头人发出哀号，用力将奏的身体甩向墙壁。

「啊！」

这下铁定会摔个粉碎，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因为内脏破裂而死，幸好奏并没有被摔死，那一瞬间，他感觉墙壁好像凹了进去并接住他。

「咳咳……好痛！」

「〈太阳神护身术〉对牛头人的攻击发挥效用了。」

凯文的额上流下一道血痕，他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

「那家伙暂时不会对你出手，但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护身术的效力正在减弱，那家伙会吃掉你的身体留下心脏。」

被保护到最后一刻的心脏宛如水果的种子，即使没有护身术的保护，牛头人也无法吃掉「黑色心脏」吧，此外……

——牛头人是LV.4的强大怪物，即使召唤成功也难以操控。

导师的话反覆出现在凯文的脑海中……听好，不想死的话，碰到这个对手时绝对不能单打独斗，没有和同伴联手是绝对不可能战胜的。

（弱点呢？这家伙的弱点是？）

发狂的牛头人更加狰狞地发动攻击，凯文用短剑斩断它那如同老鹰抓小鸡似的手，却不时受到空间扭曲干扰，牛头人的利爪划过了他的腰际，挂在腰上的宝特瓶应声落地。

（『神骸』！）

奏跑过去捡起宝特瓶。「啊！」凯文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打开瓶盖了。

「住手！」

不听劝阻的奏迅速将里面的液体往牛头人的脸上泼去，原来本以为会燃烧起来，结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咦！为什么？」奏震惊不已，被异物泼到眼睛的牛头人暴跳如雷。

「快逃，神乐崎！」

奏拉住凯文的手。

「没用的，它马上就会追上来！」

「虽然你很厉害，可以随时应战，不过逃走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啊！」

嗡嗡……空间中不断发出杂音，这里越来越扭曲，他们有好几次差点站不稳，牛头人追了上来，奏紧握着卢恩符文宝石。

（艾札克，救救我们！拜託你快来救救我们！）

奏拚命默念。

（救命，艾札克……！）

*

奏的SOS求救讯号越来越急迫，当然也有传达到艾札克这边。

胸口有如被针刺一般疼痛。

但是艾札克只能装作没听到，他紧闭着眼睛。

（奏……！）

是奏悲痛的求救声。

宝石接收到的是奏极度恐慌的呼救，而心脏也感受到了危机跟着拚命求救，艾札克彷彿可以看到奏惊恐的表情、看到他朝着自己伸出手……

救命！

救救我们！

艾札克！

——『那个人』的性命如同风中残烛啊，艾札克，如果再不取回心脏，『那个人』这次就死定了。

（哥哥……！）

必须取回心脏才能救活哥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再不取回被夺走的心脏的话，哥哥就会丧命、会失去性命，毫无疑问。

（哥哥会死。）

凯文射出的箭贯穿了哥哥的头部，虽然大家马上施行手术急救，哥哥却已经处于无法自行呼吸的状态，只能勉强延续他的生命，但是邬尔蒂雅却从哥哥的胸膛中取出还在跳动的心脏，她的目的不得而知，摘除心脏后，邬尔蒂雅带着心脏逃出国外，自己则为了追回心脏来到此地。

原本以为哥哥的脑部机能已经停止运作，后来才发现脑细胞并没有完全坏死，尚有微弱的反应，还有恢複机能的可能性。

必须取回心脏！

只要取回心脏，哥哥就可以复原，复原的可能性并没有消失。

如此一来，哥哥就不会死去。

（我不能帮奏，因为我要拯救哥哥。）

艾札克不愿意去面对哥哥可能会死去的事实，要是哥哥死了，自己就再也听不到哥哥的声音，那双蓝色眼眸就再也不会睁开、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感受不到他的温柔与威严。

脑海中深深地烙印着小时候哥哥牵着自己的手走在柏林街道上的身影。走吧，札克，只要越过这道墙到了铁栏的另一边，我们就自由了。走吧，走吧，札克，我们一定会获得幸福的，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承诺。

接着，哥哥少年时期的稚嫩笑容和他现在充满威严的声音逐渐重叠……

对不起，札克，是哥哥勉强你同行，不过，哥哥一定会补偿你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即使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不过，无论我发生了什么事都一定会永远思念着你，请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亲爱的哥哥，为了救你，我来到如此遥远的东方国家，这次要是再失败的话，哥哥就会丧命，我将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生活、将永远地失去你。

哥哥，你不能死。

我一定会亲手夺回心脏！等等我，哥哥！

（我们约定好的。）

救哥哥的话，奏就会死。

救奏的话，哥哥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