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广播社成员全部共四人。主持人的潮崎爱智琉、担任音控的七尾愁也、身为总监也是我妹的及川月子,还有负责器材的我。嗯,原则上就是这四人。但是还有一个女生虽然非社上的学生,但对我们而言却已形同社员。
那就是优月同学。优月美寻。既是爱智琉的幼时玩伴也是好朋友,一个莫名地很有忧郁气息的女生——也是在数天前在我提出交往时,拒绝了我的女生。
不是我自夸……不,或许也不到自夸的程度,虽然我自己还不到「超级受欢迎」的地步,但也有「多少挺受欢迎」的自觉。
原因就是,情人节时一定会拿到多到能夸口般的巧克力数量,一年之中也会收到好几次情书或告白简讯,有时还会被人叫出去告白。还有虽然是半开玩笑半认真,但自国中的时候开始,就会有不少女生朋友轻浮地对我说:
「和榊木你交往的话也可以喔——」
没想到我算是满帅的嘛——于是我会这么想也不奇怪吧?
总之在我至今的人生中,一直是这种感觉,但……
我对优月同学说了要不要交往看看这句话。若要说那是告白,但却有种微妙的轻浮感。现在想来,那是搞不懂状况的超级笨蛋才会说的台词。
我本来就喜欢像优月同学那样的类型。也就是说,那种头脑好但文静又没有时髦的感觉、一看到她就让人觉得非保护她不可的那种女生。
优月同学就像是将我的喜好如实地具体化一般,很……不,几乎就是我理想中的女生,而且我们两人独处时,她就会马上沉默下来。然后,因为她表情看来总是既害羞又无助……还会藏在好友爱智琉的背后,老是朝我这边瞄啊瞄的啊。
所以——我就误会了。
而我最蠢的就是,以为优月同学该不会是在喜欢我吧。而且还深信不疑。所以就自认为,要是由我主动製造机会的话,就能顺利的交往了。
但是呢……却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似地,被乾脆地甩了。虽然不是以明确的言语拒绝,但看见她以胆怯又痛苦的表情摇着头时,就算是我也能明白。
在我壮烈成仁后心中想着:
「啊,我被甩了……怎么可能,太逊了……」
这种心情随着时间流逝变成:
「唉,现在想来,那都只是我自以为优月同学她喜欢我嘛……」
然后最后终于变成:
「……但是心好痛啊。好难过、好想哭、真的啦!」
——这样。
明明我也不是完全不受其他女生欢迎吶。而对于交往对象,我在那个当下是选择了优月同学而不是其他人时,现在重新想来……也就是说我早就喜欢优月同学了。
失恋后才发现到自己的心情,谁来看都只觉得我是笨蛋。无可救药的超级大笨蛋。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不管怎么想,我都是个笨蛋。
所以……也不是这么说啦,优月同学的事我只对同是广播社的小七说过。
这种愚蠢的事,不是能随便对别人说的事。我可也是有自尊心的。而且,我一开始也完全没打算对小七说。但是小七那家伙竟用奇怪的问法来问我,就一不小心……话虽如此,嗯,我内心某处也希望有谁会来问我吧。会这么想也真是奇妙。
而我说了之后,小七的反应竟是很有感触地低声说:
「……榊木你啊……是笨蛋呢。」
真是让人火大!但就算小七是很认真地骂我笨蛋,却不会嘲笑我。
本来在我们学校里,说到广播社的七尾愁也的话,他就如同是面无表情加寡言的代名词一般。因为对象是小七,所以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搞不好他其实多少有点震惊也说不定吧。
但儘管如此,在我身边有人知道这件事,这让我的心情轻鬆许多。至少和小七两人相处时,我就不用还在那好面子或虚张声势了。而且——
礼拜四,第三堂课。
现在我们学校,自从暑假那个事故以来,老师人数就很少了。应该说是人数快到底限了。但儘管如此,由于上课是采男女分班制,一学年就有八班。虽然在联考压力下的三年级生快要自由上学了,但现在全部仍是二十四班。相对之下,老师几乎是各学科各一人……这么一来,老师人数真是严重不足。结果在无计可施之下,採取两班一起上课,或者其中一班就以自习这样的方式来儘力取得平衡,感觉上就是硬要上课就对了。
也就是说,有时候会遇到自习班级重複的状况。刚好就像现在我们班和小七那班一样。
我一知道小七那班也在自习后,就火速地只拿着习题讲义离开了教室。虽然自习原则上是要在教室里,但若是要做习题的话,跑去图书室也不会被碎碎念。儘管如此,前往图书室并打从内心深处想认真读书的人,除了是准考生就只有少数人……大伙都是待在没什么人的图书室里。在里头的桌子角落边,做些蠢事或聊天。
「…………」
我一脚踏进图书室里,而被我拉进来的小七,先是嫌麻烦般地沉默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轻叹了一口气。
「……我也能听你说些抱怨啦。不过不要太长。」
什么啊,你一开始就认定我的抱怨会很长吗?
「……啊,还有别期待我会给你建议喔。」
「…………」
「……我对恋爱之类的事很不擅长。」
「喂,小七。」
「……嗯?」
嗯个头啦!看着他素颜上那双爱睏的眼睛,自对面位子那朝我恍神地看来,我不由得轻瞪着他的脸。混帐,这家伙的脸依旧是端正漂亮到让人讨厌。
「……什么?榊木。」
「你啊,一般若有人在烦恼的话会和朋友商量吧。」
「……和朋友商量也没什么不好啊。」
「你刚不是还说不会给建议吗!」
「……正确来说,不是不给,是不会……」
「什么?没有的话也得生啊!死命都要生出来!」
「……那也太强求了。」
小七悠哉地说道,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而我明明就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居然在一开始就放弃给我建议了,还真是有朋友道义啊。
「……大致上榊木你……」
「怎样啦。」
「……没有说过你被优月同学甩了啊……?」
「我说了吧?」
那又怎么了?我这么想着回望向他,小七则是将脸倾向左边,那样子轻轻耸了一下肩。
「……明明失恋了,事到如今再怎么烦恼……就算烦恼也改变不了你失恋了啊。」
「呜。」
「……而且,还特地把我带来这种地方。」
「呜。」
一般来说,人失恋了不是会先烦恼有的没的吗?陷入蓝色忧郁的思考中,然后在那里头团团转,出不来不是吗?就算知道做了这些事,事态也不会改变,还是会做啊!
「这里人少不是很好吗?而且又安静。」
我的口气不由得变得像是在生闷气,小七只是再度耸了下肩,然后说:
「……这样很像跷课,心静不下来。」
「这才不是跷课。我可是在影印东西喔?」
「……边影印着别人的讲义,还真敢说吶……」
讲话模式常是轻描淡写的小七,难得抱怨般地低声说着。
不过啊我想,对于为恋爱烦恼的人,比起习题,恋爱是更重要的吧,你管我。还说过顺其自然地谈恋爱什么的。真令我心寒,过分!啊……
「……不自己做的话,考试又会不及格喔。」
「什么叫又会、居然说又会。我啊,可是没有不及格过喔。只是低空飞过而已。」
「……那也没太大差别。」
你说什么?我正想这样回嘴,却不经意地望向小七手边。因为在他讲义的解答栏上,又刚新涂满一个格子。
「小七,你什么时候……吶,那里写了什么?」
「……秩禄处分(注:明治时期,去除不参军的武士俸禄的规定。)。一八七六年。」
「嗯……你虽然说了那么多,但会教我吧?」
「…………」
感受到那份奇妙的沉默流动,我自抄写完答案的讲义中抬起头来。小七他正手抵在桌上托着腮,看向窗外那边。将他没有重听的右耳,细心地朝向我这边。
「小七?」
「……基本上,你问我的话我会回答到点到为止,这是我的原则。」
「咦?」
「……我的喔。」
「啊、嗯。」
「……不过只有一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
「咦……」
这家伙到底突然想说些什么啊。我本着求知的心情,等待着小七接下来的话。小七将双手放下,重新地直视着我,静静地将脸偏向左边说道:
「如果我说,之前的那个犯人不是个人犯罪的话,你会怎么想?」
「——啊?」
「如果我说还有共犯还没抓到的话?」
「……你说什么?」
「……我听说了这样子的事情……」
「…………」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七,小七虽然也望了我好一会,但他终于不禁又将视线移开,跟刚才一样地托起腮帮子。
——在暑假刚结束,新校长到来后已过了数个月。一开始是女子栋的旧校舍窗户玻璃被打破,和似乎有很多封寄给了校长的恐吓信。同样的信也寄给了媒体造成社会轰动,而且还袭击了独自待在广播室里的小七,害他受伤,甚至擅自播出那个诡异的广播。
托他的福,社团活动还被禁止,小七也不得不住院好几天……而在不久前那个犯人才被逮捕了。这么一来,虽然不能完全恢複往昔,但在学校里总算能鬆口气安下心来的。
但小七竟说那犯人不只一个人?
「……为什么?那种事在电视上……」
我只是自言自语的低语着,却似乎也被单耳重听的小七给全听进耳里。也就是说我发出的讲话声比我自己想的还大声吧。
证据就是,小七迅速地巡视了一下四周,确认着我们附近有没有人。接着又重新开口:
「……媒体已经骚动成这样了,学校的评价也变得很糟。」
「嗯。」
「……也因为我被袭击,似乎很多学生和家长都感到不安。」
那个被袭击的当事人,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般悠然说着。可能是因为没有当时的记忆,也就没有被袭击过的自觉吧。
嗯,姑且不论这件事……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公开的话会有许许多多的问题咯?」
这次我压低音量询问着,小七则倾着脸默默地点头。
「原来如此……」
的确,若是还有其他犯人的话,媒体又会产生大骚动,而这种像是恶作剧般煽动人心让人不安的事,一定也不好说出来吧。
「对了小七,你……为什么会知道?」
「……是刑警先生告诉我的,说因为我是被害者。」
「啊……」
嗯,那我能够理解。虽然能够理解……
「那,你说过没有对任何人说,为什么会对我说呢……」
「……不想听吗?」
「也不是那样~~啊……」
该怎么说呢,一言以蔽之,就是沉重。不,在说沉重之类的这时候,正显示出我这朋友的价值。
但在小七以若无其事的表情爽快地说出:
「只有我一人知道有点太沉重了……想说是个好机会,让榊木也承担一下当个同伴……」
之后,原来小七和我根本没差多少嘛,大概。
——总之,犯人还有其他人,而且现在还没逮到那家伙。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
叩叩叩,小七以铅笔的笔尖敲着讲义。我在擅自地抄写了他一瞬间写上的答案后,仅抬起视线望向小七。
「……怎么了?榊木。」
「刚刚的话啊。」
「……刚刚的话是指哪个?」
「共犯啊。」
「……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