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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久违的乍暖还寒、落雪纷飞的下午,友尚抵达了琳宇。士兵和坐骑身上都裹着一层沾满细碎雪沫的白衣。
他们在琳宇和州师汇合,派来接应他们的文州师中军师帅却说函养山已被土匪佔领。
「土匪——?」
「是的。有个自称朽栈的人,以他为首的一伙土匪多年前就佔据了函养山,封锁了周边一带。」
友尚皱起眉头。
「人数多吗?」
「不清楚实际人数。不过,应该不足一师的人数。」
「充其量不过是这点土匪,为何州师一直置若罔闻?」
友尚大为惊讶。国土既是属于国家的,也是属于人民的,绝非一部分人可随意侵佔之物。更何况是土匪,其行径是完全非法的。为何他们的行为会得到默认?
「——因为州里没有下达讨伐的命令……」
师帅面露难色,含糊其辞道。
「也不知是福是祸,原本这一带因诛杀而几乎变成无人之地,虽说若有百姓被追杀,州师也会前往救助,但又并非如此……」
友尚轻声叹气。是那个文州侯病了的传言吗?换言之,他无意採取任何行动。放任自流是在戴国蔓延的第二种病。患病的高官放弃权力,畏惧失败的部下则听之任之、一味迎合。
「总之,先在琳宇留下一个旅。」友尚下达了命令。
此事本该委託州师,但文州侯来路不明,因此在其指挥下的州师也不值得信赖。琳宇的士兵是他们和兵站之间的连接点。若他们和兵站之间的连接被切断,最坏的情况就是士兵会沦落街头。
「若只是不满一师的土匪,根本不足为敌,就这样北上吧。」
友尚等人无论如何都得去函养山。若土匪见到友尚军就能闻风而逃自然最好,否则就必有一战。他通知了部下,让他们做好準备,翌日天亮后,军队就沿着大路开始北上。
王师在空地设营前,琳宇局势不稳的消息就传到了朽栈这里。他潜伏在琳宇市井的手下看到州师在琳宇集合。朽栈让手下警戒着搜集情报,监视从瑞州方向通往琳宇的大路。这天赶回来的信使传达了王师已到达琳宇的消息,据说来的是一个师的禁军。也许是为了支援王师,文州师中军在此之前已抵达琳宇。
——然而,他们目的不明。仅以这一师两千五百名士兵的规模而言,既不像是来讨伐土匪,也不是他们擅长的诛伐。虽然看上去像是斥候,但其目的还是不得而知。他们从负责监视的人处得到情报,说部署在琳宇的军队正超北方进军,可他们只是单纯想从琳宇前往北边吗——他们是沖着北边的什么,还是沖着盘踞在北边的土匪而去,目前仍未能明确。
「我想应该不是诛伐。」
朽栈冥思苦想道。依这规模不会是诛伐。——或者说,是他们被小瞧了?
「该怎么办?」亲信赤比问道。
「希望不要是诛伐吧,要真是的话我们可没胜算。」
他们不可能与王师一决胜负。就算能不败,也无法取胜。即使想出不败的策略,自身也必遭重创,之后只能伪装成百姓,混入市井或山野中不断地偷袭王师,一击得手后撒腿就逃,到最后也只能等对方说出「到此为止」并放弃追杀他们。朽栈等人的党羽会就此瓦解吧。即便如此,若朽栈及其党羽能倖存下来,也不见得会输,但王师未必不打算歼灭他们。如果考虑到这种风险,乾脆就不要偷袭,直接逃为上计。不——说到底,虽说可以一开始就不战而逃,但若这样做势必颜面尽失。他们会被其他土匪所轻视,而且对矿工及百姓的威慑力也蕩然无存,也就不能再当土匪了。
「若他们只是想过去呢?」
「不能过。就是因为任何人都不能过,所以我们才能佔领函养山。如果遇到武力威胁,我们就妥协让人通行,那就连函养山也会被夺走的。」
虽说西边的西崔最近让外人进入了,可那是因为事关石林观的道观重建,况且朽栈等人至今为止也一直默认白帜可以通行无阻。众人皆知,他们和石林观之间并非敌对关係,因此情况有所不同。
这种时候,朽栈就会觉得土匪的处境艰险,必须要不断地用力推才能延续下去。
「算了——还是先联繫一下李斋吧。」
「她可会相助?」
「说什么傻话。」朽栈嘲笑赤比道。
「她好歹以前也是个将军,怎么可能帮土匪。说到底,那些家伙若被阿选发现,那可全完了。我们和那班人算不上是同伴或别的什么关係——单纯是因为条件一致才互相合作的。」
「若去拜託他们,应该会帮我们的吧?」
杵臼怯声怯气地插了一句,却被朽栈斥责了。
「别说这么没出息的话。你想被人嘲笑说函养山的土匪低头向仇敌祈求饶命吗?」
「可是——」
「我自己高兴帮李斋一把,可不是为了卖她人情。第一,我只在自己乐意的範围内和她合作。——不过吧,我让她在西崔住的时候,她说过若有个万一,会帮助妇孺逃出去。所以这点倒可以指望一下。」
赤比点点头。
「李斋应该会做到的……」
「除此之外不能要求更多了,我也不打算求她。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件好事,但他们那伙人是打算从阿选手中夺回戴国的。若他们成功,那我们就是敌人了。」
「敌人吗?」
「当然。」朽栈笑道。归根结底,土匪就是罪犯,其本身就是非法的。一旦夺回国家,李斋等人就不能不取缔土匪。只要朽栈他们还是土匪,就不得不进行反抗。双方水火不相容——换言之,他们是敌人。
「既然他们要夺回国家,总不能和将来会成为敌人的对象过于亲近吧。就算是我们也不能和他们太亲近。」
「是吗?」赤比和杵臼可怜巴巴地面面相觑。
「别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反正,王师的目标也可能是李斋。最好还是告诉他们琳宇这边来兵了。」
「您是要卖她个人情吧。」杵臼兴沖沖地问道。
「你是傻的吗?若王师的目标是李斋,我们也很有可能会被诛杀。要是不让他们逃的时候表明自己和土匪没关係,那头痛的可是我们。」
「他们会知道这点的。」
听赤比这么一说,朽栈道,「应该吧。——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让妇孺离开岨康。万一遭到攻击,我们要争取时间,召集人手守住城墙。」
「要进城吗?」
「岨康便罢了。只要能守住城墙,争取到时间就行。要是王师涌入街道,那我们就逃往安福。叫人準备好安福那边的城池。我们这边可必须得撑到妇孺逃进安全地带为止。」
友尚等人在三天内到达了据传是土匪势力範围的岨康附近。远远望去可见岨康的城门紧闭,城墙的女墙上出现了许多人影,布置得十分密集的应该是投石机。可见这些土匪未必是一伙无能的乌合之众。
「将军有何打算?」
听部下如此询问,友尚答道,「姑且先和他们打声招呼,不要妨碍我们通行。不过,他们应该不会乖乖退下。」
「若他们不退下呢?」
「不管怎样,函养山周边的土匪是必须清除的吧。」
部下话刚说完,乌衡就插嘴道,「碍事的就杀掉,求饶命的就抓起来,到时候让他们去挖矿道。」
——然后事情办完后就卸磨杀驴。
乌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友尚瞥了他一眼,「那些逃跑的人就放任不管吧。以他们的势力,不足以捲土重来。总之,我们只需确保从琳宇到函养山的行动自由,不受干扰即可。」
乌衡显然因为发言被无视而十分败兴。
「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