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
上次谢谢你,我很开心。虽然觉得还有很多应该说的话,不过一下就忘记了。下次何时可以见面呢?我无意打扰你工作,但是因为我也相当忙碌,可以的话希望你能优先考虑这件事,我想现在是很需要彼此一起努力的时期。
关于礼服的事情,裁缝屋里已经有潘蜜拉了,我想你不需要特别换上其他衣服的。
夏洛克·哈克尼尔
夏洛克·哈克尼尔先生
谢谢你,我也非常地开心。不过,如果有好好听你说想说的话就好了呢。在工作方面虽然是可以调整,但这样是不行的。只要和夏洛克先生在一起,我就感到满足了。
我想最近还会因为工作去一趟伦敦,到时候会联络你。
你就宛如一池冰冷而美丽的清水。
克莉丝汀·巴雷斯
夏洛克在伦敦的书房里,靠在窗边读着信。
克莉丝写道,只要在一起就感到满足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其实自己应该不是会令人感到安心的个性才对。克莉丝的话语对我来说,还有很多未知的部分。
……这难道不是阶级不同的问题吗?
坦白讲,夏洛克并不明白自己与克莉丝相处的那数个小时内,表现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两人四处散散步,或是开车在陌生的路径上时,儘管肚子饿了也不愿回到人多的地方,就在那附近买些简单的食物,一起在公园里吃完。晚上去到『普里阿摩斯』,儘管眼前就有饮料和甜点,两人却始终只是一直交谈着。
想说的话说不出口,想问的问题没办法问,想做的事情也都没能做。
……但是,夏洛克也觉得那样就足够了。
克莉丝看来一副恬适又幸福的模样,也的确相当习于倾听,让夏洛克不禁一直聊下去。
只要克莉丝一在身边,便会让他感觉到日常的许许多多问题,都只是枝微末节的小事,然而在愉快的反面,他也觉得自己这样子并不行。
如果能在每一天结束之际见到克莉丝就好了。
(……我在想什么啊。)
夏洛克一边折好信纸,一边注视着窗户倒映的自己。那熟悉的榛木色眼瞳,还有乌黑髮色——一如往常。冷静下来,要处理的工作还很多。
夏洛克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始终没办法踏出那一步。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不是都已经思考过无数次了吗?
自己能够将那个如宝石般的女孩交给其他男性吗?甚至不用说出口,两人明明都知道彼此互相有着好感(不对——这难道就是那个吗?该不会就是名为爱的情感吧?这种并非只有焦虑,还渴望着对方、想更了解对方,或是希望对方了解自己的心情!)。
「夏洛克先生,嗯……有您的访客。」
房门被敲了敲。
「进来,安东尼。」
夏洛克说完,就见安东尼不知为何垂着眼走进房间。
「敲了房门之后,就算没听到我的回应还是可以直接进来,安东尼。我不希望被打扰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夏洛克走到书桌前,同时这么说着。他将信件收入抽屉,然后锁上。
「好,我知道了。」
「今天应该没有安排会客才对,是谁?」
「那是因为——」
「——如果是我的话,你就很想叫安东尼打发我回去吧,夏洛克。」
循着声音望去,不知何时上门的爱德一副随便的模样走近门口,看着夏洛克。一头柔顺及肩的捲髮依旧宛如少女一般。
「……你说的客人就是这家伙?」
「是、是的。呃——我明白得先约定好时间才来,但是……」
「解释就不用了。有什么事情?爱德华多。安东尼一不在,你就寂寞得不得了了?」
夏洛克一面拉开书桌前的椅子一面说,爱德顿时生气地踏进房间里来。
「一开始是你说要我告诉你的耶,夏洛克。就是关于七年前,将暗之礼服交给我们的人那件事。毕竟那时候我也在现场,与雪伦一起。」
夏洛克依然坐着,仰头望着爱德华多。他是特别来告诉我这件事的啊?
「既然是这样,我就先谢谢你了,爱德华多。坐下吧。」
安东尼将门关上。
看着夏洛克认真的样子,爱德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告诉你是没有关係,但我有个条件。」
夏洛克努力地保持自己脸上的表情,他看着爱德问:
「——什么条件?」
「告诉我克莉丝的事。你……上次不是带克莉丝出去吗?一副就像恋人的样子……」
「这跟你没有关係。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和克莉丝——已经是一对恋人了,可以这么说吗?」
「事实就如同你所看到的。」
儘管他一直觉得爱德对克莉丝抱有超乎必要的恋慕、依赖,但甚至到了出现佔有慾的地步吗?
可是,对一个孩子燃起竞争意识也不能怎么样。
这样想来的话,夏洛克开始觉得爱德记得七年前情况的这件事还真怪。
人在后头的安东尼表情紧张地望着爱德。毕竟在夏洛克面前,他就算想要维护、帮助爱德也是没办法吧。
「——如果有事情想问我的话,我希望你不要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对我。」
爱德一屁股往夏洛克桌前的长椅用力坐下。双手恣意垂挂在椅背上,接着翘起了二郎腿。
夏洛克感到烦躁,这名少年喜欢讲话耍弄别人是吗?想要在口头上扳倒我,让他自己心情好一点是吗?这的确也是一种社交手腕,不过我并没有那么多閑功夫。
「那也是条件?」
「是喔。」
「我明白了,那我从今以后不会再以面对小孩子的态度对待你——」
夏洛克从书桌前站起身。爱德扭头看着夏洛克的脸上,闪耀着胜利的光芒。夏洛克直直朝长椅走近,从椅背后方一把揪起爱德的耳朵。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爱德华多!」
爱德发出了哀叫声。夏洛克不管安东尼慌张地奔上前来,只是清楚明白地告诉爱德:
「如果不想被人当做小孩子对待的话,你就要有大人的样子!坐姿不要随随便便地!与他人见面的时候,不应该因为认识僕人,就大刺刺地踏进房门,要先提出会面的请求!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没有尽到义务就要使用权利的话,那你如果不是小孩,就是窃贼!」
「好痛!耳朵要断了啦!安东尼!」
「爱爱爱爱德少爷……!」
夏洛克转头瞪了安东尼一眼,安东尼就这样伸长着手,却依旧只能站在原地,无法再靠近两人一步。看见爱德都快要哭出来了,夏洛克才终于鬆开手。
「我知道了啦,你根本不想听我说吧!我好不容易才想讲的耶!」
爱德一边捂着耳朵,一边以哭泣似的声音说着。
「我是在告诉你,你那种态度太孩子气了!」
夏洛克怒气沖沖地念着,然后绕到了长椅前方。
他站在爱德的正前方,眼神直视爱德,然后弯身鞠躬。
「爱德华多·麦道斯先生,这一次真的相当感谢你的好意,请告诉我相关的消息。」
夏洛克缓缓地以低沉的声音说着。
抬起头,就见爱德也已经放下粗鲁翘起的脚,一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则乖乖地置于膝盖。
「爱德华多先生,请问你是否记得将礼服交给你们的修伯特·克莱因爵士?」
「——拿礼服来的不是男人喔。」
爱德已经不再有任何反抗模样,他一面吸着鼻子一面开口说着。
夏洛克听了,单边眼睛顿时犀利地眯了起来。
琳达在持有暗之礼服的修身旁吗?缝製那件暗之礼服的人,果然是琳达?那琳达是柯伯特女士吗?
「所以是女的?」
「对——她有提到自己是女演员,大家都很讨好她。」
「女演员?名字呢?」
「我不可能连女演员的名字都知道的。」
夏洛克一这么问,爱德才终于像是恢複了点精神,撇头转向一旁。
「西蕊尔·马克布尼呀……在我所知道的人里头,好像没有一个叫这名字的女演员呢,克莉丝。」
克莉丝在收银台处,与潘蜜拉一起喝着茶。
旁边放着装有布料样本的篮子,以及几本杂誌和报纸。
「可是,西蕊尔小姐有告诉我,她虽然不是很有名,但的确已经是一名成功的女演员了。大概在三到五年前开始活跃于戏剧……儘管那时候还是新人,但这次将要演主角,她是这么说的。」
「卡珊德拉是吧,像那种题材的舞台剧似乎都没有造成话题呢,不管是三年前或是现在。」
「那——『马克白』呢?」
「记得四、五年前,那齣剧好像有在维纳斯剧院演过的样子,可是诠释马克白夫人的是另外一个女演员,至于配角的名字我就没那么清楚了。」
克莉丝不知做什么好,随意望向放在收银台前的布料。
这次所準备的是颜色浓烈的对比色,克莉丝选用了深暗的粉红色和绿色,材质方面则是使用质地较厚的绢丝织物,另外还有一块做手提袋用的绢织布。
西蕊尔希望得到的角色——儘管很想知道妈妈以前缝製的礼服,是什么样的衣服,但因为就连饰演什么角色都不晓得,那也无可奈何。
「不过,以前的事情我不清楚呢。虽然我比你多知道一些流行和时事,但如果不是有名的戏剧就也不会注意。西蕊尔小姐会不会是不喜欢在这种小报上露脸啊?就像是玛格丽特小姐,也有过那种时期一样。」
「嗯……我想玛格丽特小姐是那样没错吧。」
克莉丝也不知其然地含糊说着。
说到女演员,就会不禁拿来与曾经接受过一次委託的玛格丽特·贝尔相比较,看来潘蜜拉也是如此。
玛格丽特是一名性情较为暴躁的女性,可是却打从心底胆怯,不管是对自己的演技、角色,或是受欢迎的程度,她都感到担忧疑虑。
克莉丝认为,西蕊尔与玛格丽特不一样。西蕊尔有着温柔的声音、沉稳的态度,以及——不甘心。西蕊尔并没有提到对于角色的喜爱或是热情,只是一直说着,因为过去有穿上琳达的戏服而获得角色的女演员,自己也要像她一样,这次将要穿克莉丝的礼服得到角色。
不知为何,克莉丝总觉得西蕊尔并不会拒绝报纸的採访。
西蕊尔比当红女演员玛格丽特还要有自信,这种事情实在是奇怪。
潘蜜拉摇摇头,阖起杂誌书页。
「一直忍不住拿她与玛格丽特小姐比较,这样不太好对吧,克莉丝。在很多方面来说,那个人是一个满奇怪的人,而且身为当红女星又结了婚,其实想必早就忘了我们。」
「是啊。」
听了潘蜜拉的话,克莉丝于是反省起自己。将两名女演员拿来做比较,对她们两人来说都是失礼的一件事。
「我们要不要联络看看卡俐娜小姐呢?毕竟卡俐娜小姐曾送我们贵宾席的票,而且我想她一定还记得我们。」
「不用了,那也不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因为我现在只专注在西蕊尔小姐身上,并缝製礼服。说不定,还必须再去一趟伦敦。」
「伦敦呀……说得也是,或许今后要慢慢习惯比较好吧。」
潘蜜拉带着叹息说道。
克莉丝抬起头,错愕地眨动着眼睛。她明白潘蜜拉的意思,血液亦冲上了脸颊。
潘蜜拉是在想克莉丝与夏洛克见面的事,不过其实克莉丝只是想到西蕊尔的事情而已。
「不是这样的,潘蜜拉。工作和他……他的事情是两回事,我并没有那样想过。」
「哎呀,是这样啊?」
「——嗯。」
克莉丝点点头。
她当然希望见到夏洛克。她也曾偶尔在忽然间,脑海里浮现他的话语和身影,因而兀自感到狼狈。
只不过在最近,夏洛克佔满脑海已不是令她困扰的事了,而是好像夏洛克在克莉丝的内心深处找到了一个位置,然后就长据于该处一样;有时候笑着,有时候变得冷淡,甚至偶尔会生气。
我喜欢他——和他也喜欢我这件事,光这样的一件事情,就足以令人满足得浑身近乎麻痹。
克莉丝心想,这就是我的恋情吧。我只渴望着那仅有的一样,最重要的事物。
「如果你那么想的话,那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