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1

我明明已经疲惫困顿，却一大早就被挖起床。

敲门声响起，而且节奏毫不留情，应该是大头目来叫我起床吧！这么早干么？是要我赶在开始上课前做什么工作吗？我厌倦地打开门，出乎我的意料，门外的是几个女孩。我还在惊讶是怎么回事，她们便开始发问，一下子问我是不是灵能者，一下子问学校怎么了，一下子又问异常事态能否解决。

看来她们是听说灵能者来了，便赶在上课前跑来探询状况。

……我能够理解她们的心情。

虽然我因为睡意而头昏脑胀，但还是说明了状况。昨天仍在事前调查阶段，今天才要开始正式调查，除灵也是今天才会进行。

我将面有不满之色的女孩们请回去之后，再度钻进被窝；正当我要开始呼呼大睡时，敲门声又响了。

结果，在开始上课前，共有五批学生找上门来，我和绫子都被吵得睡意全消……校长交代我们别和学生接触，这样要怎么不接触啊？

而不幸并未到此为止。我留下睡回笼觉的绫子，独自起床，偷偷摸摸地前往会议室，谁知松山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对于昨晚设置的器材似乎颇有微词，要我们别擅自设置那些东西。原来是学生们感到好奇，在器材前面挤成了一座黑色小山。诺尔说明这些器材是必要的，他却说那我们就该在学生到校之前全部收拾好。

换句话说，我们不但得等到学生放学之后才能开始设置，还得在学生到校前全部撤走？他知不知道设置这些器材要花多少工夫啊？

不过，围观学生挤成了黑色小山，可让我担心起器材来了。我加了防尘罩，被摸个几下也不要紧，但是难保不会发生意外。我们设法徵得松山的许可，以趁着第一节课期间收拾完毕为条件，前往各定点回收器材。

……明明是你们求我们来的，为什么我们还得受这种鸟气？要不是土歧田先生拜託过我，我也想学和尚闹脾气。

如此这般，当天下午，和约翰一同前来的真砂子又丢下了一个更不愉快的炸弹。

约翰和真砂子是在三点左右抵达学校的。

约翰·伯朗，澳大利亚出身的娃娃脸驱魔师；说来不幸，由于他的日语是在关西学的，所以成了个常引人发笑的倒霉鬼。不过，他是个大好人，当灵能者实在是暴殄天物（？）。

原真砂子，灵媒。她从小就是个活跃的灵媒，虽然和我同年纪，却是电视节目的常客。我对她的意见很多，不过现在暂且不提。

迎接两人，并介绍上完课前来帮忙的安原同学之后，诺尔对两人说明状况。我在一旁整理昨天收集的资讯，林则在确认昨晚收集的数据。

诺尔询问真砂子：

「原小姐，校内的状况如何？」

真砂子看来十分郁闷，一脸难以启齿，犹豫了片刻；在诺尔的催促之下，她总算张开了沉重的口。

「我……不清楚。」

炸弹投下。

转眼间，基地一阵哗然。

「等等，饶了我吧！」

和尚发出了近似哀号的声音，真砂子撇开了脸。

「没办法，我看不清楚啊！」说着，她像是在赌气似的，又辩解道：「并不是完全看不见，我感觉得到它们的存在。」

和尚抱着头，绫子和约翰无奈地摇头，而诺尔则是露出五味杂陈的眼神。

……换句话说，这次也不能依赖真砂子罗？

说来不幸，她上次也是这样，有的灵体看得见，有的看不见；不知何故，理由不明。

饶了我吧……

要看见灵体，似乎需要才能。拥有明确目的的强力灵体不管有无才能都看得见；只要灵体本身强烈地希望被看见，除非真的迟钝到了极点，否则都能看见。不过，要看见一般那种悄悄存在的灵体或销声匿迹的灵体，就需要特殊才能了。

现在在场的成员中，拥有这种才能的只有真砂子一个。换句话说，不能依赖真砂子，我们就像被蒙住眼睛一样。

「——你感觉得到存在？」

诺尔一脸厌倦地问道，真砂子露出赌气的表情。

「我知道有灵体在，而且很多，也知道它们大概的位置；可是，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样的灵体。不过，也有可以清楚看见的灵体。」

说着，真砂子垂下头来。

「我本来就不擅长和浮游灵交谈。和特定地点或特定人物有强烈因缘的灵体，倒是没问题……」

和尚叹了口气。

「唉，如果是玩狐仙叫出的灵体，当然和学校、学生都没因缘了……又来啦？真砂子。」

和尚怨怼地看着真砂子，真砂子也回瞪和尚。

「之前是特殊状况。这次并不是完全看不见，也不是完全感觉不到。」

「是、是！」和尚耸了耸肩。真砂子突然微微皱起眉头。

「不过，有个灵体感觉起来格外强烈……」

「是什么样的灵体？」

诺尔问道，真砂子眯起眼睛，像在望着远方。

「是个男孩，年纪和我差不多……」

和真砂子差不多——换句话说，是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

「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也可以感觉到强烈的情感……他应该是在学校里发生过什么痛苦的事吧！被关在学校里了。」

……那……该不会是……

真砂子闭上眼睛，微微歪头。

「他不在附近，气息却如此强烈……我想应该是自杀的，而且不是很久以前的事。」

……是坂内同学。这么说来，他还在学校里徘徊……

我的脖子后方有股凉意。

昨晚作的梦。站在顶楼的男孩，那是——谁？

诺尔摊开档案夹，展示剪报影本。

「是不是这个男孩？」

真砂子接过档案夹观看。真砂子正好站在我旁边，我只要伸长脖子就能看见剪报。那是报导某个高中一年级生自杀的新闻，黑色标题下方就是那个学生的大头照。

我感到轻微的晕眩……这……这张照片……

真砂子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人……原来他叫坂内……」

诺尔从真砂子手中接过档案夹，一面阖上，一面说道：

「他对学校带有恨意——是真的吗？」

诺尔喃喃自语，又立刻转头询问林。

「昨晚的情况呢？」

在诺尔的呼唤之下，林拿下耳机。

「有几处气温异常，特别低的是三－一、二－四教室，还有语言教室。」

三－一是安原同学的班级，发生过集体中毒事件；二－四则是黑狗出没的班级。

「影像没有异常，但是麦克风收到怪声的地点有三处，每处都是些微的杂音，可是资料库里没有对照数据。分别是化学实验室、二－四教室和体育仓库。」

诺尔轻轻用指尖敲打桌面。

「原来如此，第一天就出现反应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诺尔说过「幽灵很害羞」；灵异现象讨厌外人，只要有外人介入，就会暂时销声匿迹——这次却第一天就出现反应……这代表……

「和目前发生过的事件连结起来想，铁定有什么，而且出奇地强烈。」

我们点了点头。紧张感飘蕩于四周。

「有异常报告的地点很多，不见得全都是真的异常，必须先过滤一下才行。学生的压力很大，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因为某个契机而陷入恐慌。不问现象大小，只要发现就立即除灵，以减少学生负担为重点。」

「了解。」和尚和绫子回答。

「首先是昨晚有动静的五个地方——」

说到这儿，诺尔皱起眉头，和尚也夸张地叹了口气。

「现在还在上课，不能动手。校长吩咐绝对不能打扰学生，也不能接触学生。」

「什么跟什么啊？」绫子大为光火。「不是他来拜託我们帮忙的吗？」

「这类怨言请去校长室说，记得别发火啊！」

绫子皱起眉头。

「……原来校长是这种人啊？话说回来，数量这么多，校方还这么不合作，简直恶劣到了极点嘛！而且真砂子又说她看不见……」

真砂子横眉竖目。

「我并不是完全感觉不……」

绫子摇了摇手。

「我的意思是工作效率很差。数量多，费工夫，校方不合作，待遇又差。我还是回去好了。」

和尚不悦地说道：

「我很想赞同你，但是不能这么做。」

……的确不行。

诺尔也叹了口气。

「总之，只能等学生放学以后，再从能做的事开始着手了。」

……这么让人提不起劲的委託，搞不好是头一次碰上。

就在全员沉重地沉默下来时，门突然在没敲门的情况之下开启了。

2

大步闯进来的是松山。一看到他的脸，我就立刻进入备战状态。这次又怎么了？又来找什么碴？

松山环顾室内。

「这个人数是怎么回事？」

诺尔微微地叹了口气。

「他们是帮手，我已经徵得校长的许可了。」

松山抽了抽鼻子。

「找的儘是些可疑人物。」

他嗤之以鼻地说道。我制止了想说话的绫子。拜託，什么也别说。你和松山一吵起来，铁定没完没了。

「安原，今天你又跑来了？」

「对，来帮忙。」

安原同学一派镇定，彬彬有礼、口齿清晰地回答。

「你很从容嘛！看你这副德行，入学考的结果可想而知。」

「哈哈哈！」安原同学笑道：

「到时候我就立志当灵能者好了。」

松山一脸不满，又抽了抽鼻子。他再度环顾众人，并拉过一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来。

我们诧异地望着他，他带着轻蔑的笑容回望我们。

「这是校长的指示，看来他信不过你们，要是学生被你们带坏可就糟了。从今以后，在学生放学之前，我会在这里监督你们。」

……咦咦咦咦咦咦？

诺尔微微皱起眉头。

「不劳您费心，既然规定学生在校时不能到处走动，我们会在这里待命。」

「你以为我会相信灵能者说的话？要是出了事就来不及了。」

诺尔略微沉默，接着又说道：

「灵能者信不过，必须加以监视，是校长的指示？」

「没错。」松山面露冷笑。

「那请您转告他，请他解僱我们。」

……啊，他发火了。

连诺尔也发火啦？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