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莉音人在新干线上,準备前往神户。
京武会的总部在神户。既然已经不可能直接与兴诚会进行交涉,唯今之计,也只能找总部协调对方鸣金收兵。无论如何,都必须设法避免东丈会与京武会因我们而爆发冲突。
商务舱几乎没有其他客人,前后左右全都空空如也。
莉音开口反省着:
「我真笨,居然又相信黑道的话第二次……木岛先生大概很想对日本商业银行出手吧……」
「是啊,毕竟是银行嘛。就算必须採取有些强硬的手段,他也非常渴望能将银行据为已有罗。」
木岛花言巧语地宣称是为了握手言和才助我们一臂之力,但就先前的状况看来,他这种说法完全无法採信,他肯定是在窥视介入其中的适当时机。
而莉音所说的又相信黑道第二次,第一次是指因EE收购战而与海胴爆发冲突时,东丈会总长设计陷害莉音一事。而第二次就是这次的事件。
「我错了。毕竟这就是黑道的习性啊。」
莉音满脸苦涩地说道。
为了解决这次的事件,必须设法与京武会进行协商,同时也得儘快为把东丈会扯进来一事表达歉意才行。与木岛组杠上的兴诚会,是京武会直属的有力帮派,若不慎重表达歉意的话,将会发展成相当棘手的局面。
「但比起一开始就去京武会,在这个时候请海胴出面收拾残局不是更好吗?」
「这也是一个好办法,不过呢,原先之所以决定接受木岛先生的协助,是因为我希望儘可能在避免把京武会及东丈会扯进来的状况下,直接与兴诚会进行交涉。」
「为什么?跟顶头上司商量一下,让上司命令他们收手不是比较省事吗?」
莉音摇头否定了我的发言。
「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你稍微想像一下,日本商业银行是兴诚会所负责的,如果我们无视这点,擅自跟京武会高层协商解决方案将会如何?如果事情就此敲定,我们就能赶跑兴诚会,顺利夺回银行;但如此一来,兴诚会一定会对我们怀恨在心,他们肯定会认为这是天大的羞辱。」
我拍拍手说道:
「原来如此……兴诚会确实会感到很丢脸吧……要是能由双方现场成员完成协商,就算是最棒的结果。」
「没错。因此我才想在不把事情闹大的前提下,与兴诚会议定妥协方案。照理说,应该有办法在双方都儘可能不吃亏的範围内,找到一个最佳折衷点才对。可是我不该为了逼兴诚会坐上谈判桌,而接受木岛组的帮助。是我不对……」
「所以你才决定在找海胴商量此事之前,先去跟京武会谈谈看吗?」
「既然与兴诚会之间已经玩完了,这应该算是最适合的方案。要是拖海胴出面,可能会换成京武会大闹脾气。因此海胴是最后的手段。」
「……要是能跟京武会做个了结就好了……」
「是啊……假使京武会完全不肯理会我们的话,到时再去低头恳求海胴吧。」
「嗯。」
我与莉音暂时沉默下来,眺望着窗外景色。右方看得见富士山,万里晴空本应教人神清气爽,我们此时却只感到心力交瘁。
儘管我与莉音为了灭火而四处奔波,但我相信即便在这种紧要关头,恆太一定还是独自一人得意洋洋地在各地参加电视节目录影。我一边眺望着在眼前扩展开来的田园风景,一边心想:无论何种局面均不为所动的恆太,搞不好是个最出人意表的大人物。
此时,我突然想起逃离骚动现场前的事,便开口说道:
「话又说回来……片山当时人在现场耶。」
「是在现场没错。」
莉音则是一边眺望着窗外,一边爱理不理地做出回应。
「饱被装在麻袋里头。」
「是在麻袋里头没错。」
「一整个泪眼汪汪的说。」
「是泪眼汪汪没错。」
「他肯定很喜欢待在麻袋里面吧。」
我一说完,莉音不禁失笑并转头望向我。
「啊哈哈,肯定是那样没错。」
「要救他吗?」
「先问清事情原委再说吧!虽说八成得向兴诚会打听才能知道,但我猜他肯定是犯下招致杀身之祸的大错呢。」
「肯定是这样没错。像是他擅自决定把银行转卖给我们之类的。」
「我总觉得其中还牵扯到更複杂的内情就是了……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係呢?」
我半开玩笑地回应了莉音的疑问:
「他果然很喜欢待在麻袋里头吧。」
「啊哈哈哈哈!既然这样,或许还是放着不管比较妥当吧。」
我们相视而笑。
片山的命运不言自明。总之,若不先解决日本商业银行的问题,大概也很难把片山救出来吧。
◇
兵库县神户市。
我们下了火车,便一路直奔京武会总部。
相较于东丈会总部是间日式建筑,京武会总部则是一间彷佛随处可见的庸俗宅邸,然而规模却大上一倍,看似警察的驻警数量也略多一些。有三名身穿便服的人分散于宅邸周边,他们大概都是警界相关人士吧。
来到门前的莉音轻轻按下门铃。
对讲机虽立刻发出沙沙声响,却没听见讲话声。明明传出有人应答的气息,然而对讲机却无声无息。
莉音开口说道:
「午安,请问有人在吗?」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莉音再度提高声量:
「喂——!请问有听到吗——?喂——!」
「听到了啦!臭小鬼!快说明来意啦!」
这次传来一阵男子的怒骂声。理所当然地是操着关西腔说话的。
周边设有数台监视录影机,另外也有好几台摄影机的镜头对準这个玄关大门口,想必很清晰地照到了我们的身影。
「我们希望能与会长谈话,而远从东京来访。希望能跟贵会会长谈谈关于贵组织的直属帮派——兴诚会的事情。」
莉音突然直接切入正题。
男子忍不住惊呼一声:
「你说什么?」
他太概从没碰过像我们一样,站在玄关前宣称为请求调停而来的客人吧。
「我跟会长曾在东丈会总部有过一面之缘。虽不知会长是不是还记得我,但我希望能跟会长当面谈谈。」
「你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这里?直接跟兴诚会交涉不就得了吗?」
男子以公事公办的口气说道。
儘管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但那也得视状况而定。我们目前也是骑虎难下啊。
「我们与兴诚会之间出了点状况,因此无论如何都希望能与会长谈谈。」
莉音用「出了点状况」来陈述双方有所纠纷的事实。也对,当下也只能用这种说法了吧。毕竟不是适合在此详遖给应门男子知情的内容。
男子显得有点不耐烦。
「所以说你到底是在讲什么啦?」
「我要找会长商量。我无论如何都得找会长商量呀!」
「商量?找旁边那几个警察商量去吧!他们不是就站在大门附近吗?」
莉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再次恳求:
「拜託你!请帮我转告一声!」
「我会帮你们这两个可疑小鬼转告才怪!快滚!」
男子语毕的同时,一阵对讲机被挂断的咔嚓声随之响起。
莉音顿时眉关深锁。
「真没办法。在这稍微等一下吧。」
「虽说要等,但周围的监视器都照得到我们耶。难道不会引起他们的警戒吗?」
只要估算监视镜头的数量,便可发现宅邸周遭几乎没有死角可言。监视镜头被架设在能够清晰地拍摄到所有周边区域的位置。
「没关係啦。我们躲起来也很怪啊。」
于是我们决定按照莉音的提案,留在玄关等待会长行经大门。这里是总部,会长迟早郡会进出大门才对。届时只须冲上去,请他跟我们谈谈就好。当然啦,嘴巴虽说「冲上前去」,实际上却必须小心谨慎地趋前,以免被误认成杀手。
会长跟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起码应该也会愿意跟我们谈谈才对。
京武会会长——涟彰。
他率领日本最大的暴力集团组织,是暴力集团界的领袖。
附带一提,海胴并非不折不扣的暴力集团团员。他是君临政经界的调停者,是个与京武会会长截然不同的人物,并不是彻头彻尾的暴力集团分子。
涟会长号称是黑道界的传奇人物。纵使君临领袖宝座,目前却仍然窝在打从出道时就租下的破旧公寓其中一室,害部下伤透脑筋。由于护卫工作很难安排周全,因此部下拚命劝他搬离公寓,但他却坚持不肯搬走,还说为了组织、部下及地区发展,他情愿交出所有自己赚来的钱。
总而言之呢,我对暴力集团丝毫不感兴趣,只是透过向莉音借阅的书本,学到商场上必备的相关知识罢了,凶此并不晓得真正的涟会长究竟是何方神圣。单就先前被海胴叫去东丈会总部时,短暂打过照面的记忆来说,也只留有他是个满脸横肉,却爱开玩笑的大叔这个印象罢了。
他真的会答应与我们交涉吗?
我们只能站在可以望见整扇大门的大马路前等待。
我们的身影大概被尽收监视镜头了吧。但既没人从里面跑出来,也没驱赶我们离开的意思。八成认为我们的要求,只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
我们等待片刻后——
猛一回神,这才发现看似警察的三人众在一起,一边瞄着我们一边窃窃私语。也难怪他们会觉得可疑。不过由我们主动攀谈也很怪,于是我们便无视他们的交头接耳,继续站在原地等待。
在这个地方站了大概十分钟之后——
看似警察的三人当中,有一人缓缓走近我与莉音。那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大,超过四十岁的中年大叔。
「你们两个跑来这里做啥?」
他的口气几乎跟黑道没什么两样。
我曾听说过专门对付暴力集团的警界相关人士,都会表现出跟黑道极为相似的言行举止。为了不被暴力集团瞧不起,他们大概也感到很无奈吧。
莉音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只是想找这里的会长谈谈而已。」
「这算啥?你是獃子不成啊?」
警官睁大双眼。
「嗯,或许我真的是个獃子。但我无论如何都想跟他谈谈,所以就站在这里等会长现身。」
「哈哈哈,真是个有趣的小姐呢。你是高中生对吧?」
「嗯,我是高中生。」
「读哪间高中啊?」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成像是在进行盘查一样。反正也不是在跟警察吵架,我们当然也没必要提高戒心。
「东京的青海大学附中。」
「啥~?东京?你是黑道电影看太多,会错意了是不是?别说我没警告你们,还是快点回家比较好喔!」
「我从没看过什么黑道电影,而且也完全不感兴趣。」
警官顿时愣了一下,接着颇感兴趣地探头窥视莉音的脸庞。
「那就非得请你说明来意不可罗。」
「要是我说不便透露呢?」
警官默默掏出警察手册,一边轻轻晃动,一边开口说道:
「小姐看得懂这个印盒代表的意义吗?」
「当然知道。我们现在跟兴诚会起了点纠纷,所以想说要是能跟会长达成和解就好了……」
「跟、跟兴诚会……起了……纠纷?你到底有多蠢啊你?难道你是在做白日梦不成?」
「我是说真的。因此我非得跟会长谈谈不可。就让我们稍微留在这里等待吧,我们不会妨碍你们值勤的。」
「少在那边胡说八道。要是情节重大的话,可就得麻烦两位陪我们走一趟警局喔!」
「就跟你说是真的啊!」
再讲下去大概也没交集,于是我从旁插嘴说道:
「她说的是事实。请收下这张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