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各家媒体均争相报导恆太遭受狙击的新闻。
恆太已不幸身亡或陷入垂危状态等内容耸动的报导接连传出,揣测及谣言漫天飞舞。媒体报导姑且先撇开不谈,由于我们也是透过现场转拨目击恆太遭到狙击的场面,因此现在三个人都心乱如麻,根本无法处理工作。
我明明连看都没在看,却一直点击网路上的最新消息。沙织露出像是正在服丧的表情,动也不动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柚学姊则像是被鬼魂附身一样,只是不断啜饮着银河饮料。电视虽然开着没关,然而主播或记者都只是接连大喊恆太遭遇危险,连半则好消息都没有。至于我们能做的事,就是只有闷闷不乐地祈祷恆太平安无事。
就在我茫然地点击新闻网页时……我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是莉音打来的国际电话!
为求慎重起见,我悄悄地起身离开座位,远离沙织及柚学姊。因为万一 ──要是万一真的发生不幸事态,也就是恆太陷入无法康复的状态,这通电话将会导致她们俩大受打击。
我用微微颤抖的手,将手机移至耳朵旁边。
「恆太状况如何?」
刚接通电话的我,劈头就只丢出这句话。
「他不要紧,放心吧。他只是肩部中了一枪而已。现场总共找到三颗子弹,不过其中两发似乎完全失去準头。除了恆太以外,并未出现其他受害者。」
莉音的声音十分有力。
安心感瞬间扩散至全身上下,我整个人放鬆到差点当场跌坐下去的地步。鬆了口气的我如此说道:
「……都是托莉音的福啊……有莉音陪在他身边,真是太好了。」
「恆太现在已经可以相当得意地开始吹嘘了。我猜沙织和小柚应该都很不安才对,你就帮我转告她们一声,说恆太简直比平常更加生龙活虎。」
「了解。我这就去告诉她们。她们俩都担心得要命啊。」
我将手机收回胸前口袋,走回沙织及柚学姊的座位前面。
「我刚刚接到莉音打来的电话。」
两人同时猛然抬头看着我。
「放心吧,莉音说恆太平安无事。」
「真、真的……?」
「真的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反问,于是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然是真的。」
两人脸上马上展现出笑容。
接着沙织与柚学姊当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地发出兴奋尖叫声。
电视则是一再播报恆太伤势严重啦、被送进集中治疗室等等未经确认的情报。最先得知事实的我们,全都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电视影像映照出包下了位于柏林的高级饭店──丽思卡尔顿酒店大厅所举办的记者会会场。
讲台上仍旧空无一人。原本理应现身台上的人,再过不久就会抵达。而过程则会透过现场直播传到全球各地。
整个会场挤满了记者们,全都迫不及待地屏住呼吸,等待应该登上舞台的人物。
聚光灯照亮舞台的入口处。
记者们及摄影镜头虽一同转向那头探看,却还是不见任何人影.
晚上八点整──气势非凡地出现在聚光灯中心的人物,当然就是恆太。恆太整只左臂都被石膏固定。虽然内心瞬间冒出「肩膀受伤有需要打石膏吗?」的狐疑念头,但我猜那恐怕是为了治疗肩伤所作的处置吧。
恆太现身的瞬间,会场顿时被热气及兴奋之情笼罩。记者们的热烈掌声与欢呼声一鼓作气爆开,罩住整个记者会场。
全世界都在等待这一刻。这是于发表精彩演讲时遭到狙击,独佔了全世界新闻头条话题的人物,在此时此刻华丽地复活现身的瞬间。
心满意足地环视会场的恆太,从容不迫地缓步走上舞台。聚光灯追着他的脚步,记者们也纷纷发出狂热的欢呼声。
记者们全体起立,开始替他鼓掌,以最高级的讚美声浪迎接恆太到来。
甚至还掀起了「恆太!恆太!恆太!恆太!」的呼喊声。这是一阵宛如为电视机前观众朋友们代为传送的热烈声援,全世界都为恆太送上加油声。
恆太在设置于舞台正中央的讲台前方停下脚步,唰地转身面向记者群。恆太轻轻举起手停在半空中,记者们的声援也像是事先讲好一般戛然止息,会场顿时变得一片安静。
恆太移动目光,扫视会场的每个角落。停顿了相当充分的一段时间后,这才重重地把双手放到讲台上,并将脸凑至麦克风前面。
「我是国际商业银行总裁──伟大的春日恆太。」
平静的语调,为这场演讲揭开序幕。
「首先我在此宣言。本大爷不会向暗杀行动低头,也不会向任何威胁手段低头。无论多少次,我都将如同不死鸟一般浴火重生。」
接着,他的声调逐渐提高。
「纵使粉身碎骨,我还是会挺身奋战。因为地球的未来,早已落在我的双肩上。本大爷当然不可捨弃身为同胞的全人类于不顾!」
恆太继续发表演讲,这是一段比上次还短,大约十分钟左右的精简演讲。接下来还有安排接受记者发问的时段。因此开头的演讲,应该就只是类似归纳要点的内容罢了。
演讲结束后,鼓掌喝采声浪随即笼罩住整个会场。记者们全体起立,欢庆恆太的复活。紧接着才开始进行记者的发问时间。第一名记者率先提问。
「据刚刚说明总裁病情的医生所述,您的肩头似乎遭受到枪伤。请问是真的吗?」
「一点也没错。」
恆太彷佛发表什么重大声明似地点了点头。
「对于狙击手的身分,您有什么头绪吗?」
「……个人推测是俄国情报机关所为。」
恆太断定的发言,让会场顿时议论纷纷。
这是众人都猜想过的事。但却找不到足以断定真伪的证据。媒体方面虽不能报导这类凭空的揣测,但若遭枪击的恆太本人在接受採访的开头便如此表态,那么媒体加以报导自是天经地义。只不过俄国大概会猛烈反弹就是了。
另一名记者接着提问:
「这与奥格斯堡银行沙林毒气事件之间有关连性吗?您对此有何看法?」
「这是国际商业银行对俄国联邦的战争。个人推测就连奥格斯堡银行袭击事件也是俄国所为。」
「您为何能够如此断定呢?目前尚未发现任何证据啊。」
「我说这是我的推测罢了。」
「那为何俄国要这么做?不对,国际商业银行大量抛售卢布及RTS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为什么不是国际商业银行,而是奥格斯堡银行遭受袭击呢?」
「其实奥格斯堡银行对俄国而言是一间非常重要的大银行。因为奥格斯堡银行独自承担了相当于俄国外债总额二四%的鉅额贷款。攻击这间银行的用意有三。第一,逼迫国际商业银行打消併购的念头。第二,警告国际商业银行别再跨越界线做这些事。第三,企图透过让奥格斯堡银行陷入无法正常运作状态的手段,争取到延后处理对外债务问题的时间。这是俄国一手策划的攻击谋略啊!」
「原来如此……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国际商业银行依旧打算履行併购的约定吗?」
「当然。本大爷无论如何都会遵守约定。正如我在就任总裁时,向全世界的愚民们许下的承诺一样,本大爷才是能为世界带来真正和平的人。不管面对多么艰辛的难关,国际商业银行所签定的契约就必定会履行到底!」
又有另一名记者发问:
「总裁方才说,奥格斯堡银行实际上握有俄国对外债务总额的二四%。具体而言,是哪种类型的债权呢?」
「绝大多数是欧元计价的短期债权。原本每个月底都必须偿还本金,但俄国却只支付利息,并一再申请展期,延缓缴款。」
「那么,再过不久就要更新契约了……总裁打算继续提拨贷款给俄国吗?」
「本集团将不再提供贷款给俄国,同时也会要求俄国立即偿还所有贷款。」
恆太做出明确的回应。这是一段令人震惊的发言,恐怕全世界的政府相关人士及金融相关人士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吧。因为这等同表明俄国将于本月底宣告破产。从此时此刻开始,全世界的经济行情势必会产生相当剧烈的波动。
就连提问的记者也瞠目结舌地接着说道:
「可、可是卢布币值暴跌,俄国势必难以偿清债务……」
「那跟我一点关係也没有。」
另一名记者则用困惑的语气提问。
「身为银行经营者,您不觉得这是不太恰当的发言吗……?光是总裁如今发表这段言论,就必然会导致卢布再次惨跌。除了造成俄国经济垮台,甚至有可能成为导致世界经济陷入混乱的主因……」
「这对俄国而言可说是理所当然的报应。对奥格斯堡银行进行恐怖攻击、造成行员们死伤惨重,最后甚至还犯下开枪射击身为英雄的本大爷的暴力行为……这简直是连神佛也难以饶恕的歹毒行径……」
「但这些事都尚未证明是俄国所为。」
「本大爷如此推测。完全不需要其他佐证。」
恆太不由分说地结束这段问答。
假设这是发生在日本国内的着名人士互相叫骂的话,恆太的发言大概会被以毁谤或侵犯人权等罪名提告,并在法院被判有罪吧。但若换成国际政治的舞台,那就截然不同了。因为国际上缺少能够针对不合理批判及栽赃嫁祸等举动进行裁决的场所。儘管还是有所请的国际法庭,但想在国际法庭开庭,必须徵得所有当事国的同意,结果就是毫无意义可言。天底下根本不会有哪个国家明知会输,却还同意举行法庭审理。
国际政治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奉行「先说先赢」、「先下手为强」的原则。若靠议论无法谈出结论,那就只能撇开法律不管,出动军队攻击,或者派出谍报人员暗中进行破坏行动。
唯有实力强悍的一方才能获胜。
就现状而言,俄国联邦与革命社集团已经扭打成一团。双方具备的力量性质固然不同,但目前却平分秋色。此时,赢得情报战的一方势必能更接近胜利。
那么,彻底利用媒体,天花乱坠地开讲的一方就是赢家。一般来说,应该要为防遭到国际舆论唾弃而慎重地诱导话题才对……但在这次的案例中,即便是恆太惯用的瞎掰乱扯的逻辑,也有可能拉拢国际舆论。毕竟全世界都亲眼目击了恆太差点遇害的场面,奥格斯堡银行也蒙受了相当惨重的损失。人人都怀疑俄国涉入其中的猜测也已成形。原本无法接受谋略或阴谋等说法的一般民众,在接连发生三起可疑的世界级重大案件之后,也很难认为俄国真的毫无关连 了。
恆太像是在对电视机前面的观众朋友倾诉一般,以夹带热情的语调说着。
「这下子你们懂了吧……知道我们国际商业银行是在打一场正义之战。我们集团虽被俄国逼入相当不利的处境,但我还是会挺身而战!我会为了你们而战!纵使赌上性命,我也要保护这个世界,远离邪恶的黑手!」
其实这事跟正义一点关係也没有,但在这个时间点一定是个十分有效的宣传。真不愧是擅长打情报战──不对,或者该说因为恆太经手的工作都是情报操作,所以熟知这方面窍门的他才会发表这种言论吧。
「为了守护全世界人类的和平,本大爷绝不能输。绝不能向恶势力低头。背负全人类的本大爷赌上尊严,不消灭所有恶徒绝不罢休!」
恆太大大地张开并未套上石膏的右臂,高声说出这句话。
被称作恶徒的俄国,肯定已经气到几乎失去理智的地步了吧。这就是一场以这种形式进行的战争。
恆太办完记者会的隔天,俄国政府方面也立刻召开一场紧急记者会。
现身于现场的俄国内政部长早已气到不能自己。
他呼吸急促,毫不隐藏内心的怒火。
「俄国对于春日恆太暗杀未遂的事件一概不知情。不要把所有事情通通赖在俄国头上!」
发问记者却是以冷冰冰的语调淡然说道。
「可是,身为被害人的春日总裁却明言是俄国所为。」
「真是可笑。他凭什么这么说?哪里有证据可以支持他的说法?有的话立刻拿来给我瞧瞧啊。」
内政部长「哼」地嗤之以鼻。
「根据德国警方的正式调查报告指出,在现场发现的三枚子弹,通通都是口径939nm弹……而这正是俄制狙击枪VSS专用的子弹。」
「VSS可是早在一九八七年就开始使用的武器喔?而且是其他国家也会使用的狙击枪。你们怎么可以光凭这种程度的证据,就断定兇手是俄国!」
内政部长显得很不耐烦。
「目前国际商业银行正在对俄国施加经济压力对吧?俄国则採取动员大规模资金的方式与他们抗衡。而今也传出承受不了这股经济压力的俄国,企图暗杀春日总裁以求解套的揣测……」
「你想说我国是个愚蠢的国家,会不惜採取那种连三岁小孩也看得出来的灭口行动吗?」
面对语带嘲讽的内政部长,记者也只是冷冰冰地回应道:
「所以贵国天天都在执行难度较高的谍报行动啰?」
齐聚一堂的记者群毫不掩饰对俄国的敌意。跟昨天恆太召开记者会时的气氛相差很大。这一切都是因恆太的狙击事件为契机,导致全世界一鼓作气转而倾向支持国际商业银行所致。
内政部长单手拍着讲台,对台下记者大发脾气。面对毫不隐藏敌意的记者群,即使是俄国也会感到十分火大吧。
「不要转移话题!问题是俄国并未涉及这起暗杀事件!根本不可能!」
「那么,俄国方面认为这起事件是由哪一个势力所引起的呢?」
「反正应该又是美国乾的好事吧?不对,这一定是由英美两国暗中勾结所策动的阴谋。真是一群可怕的家伙。」
内政部长口气粗鲁,态度轻率地丢出这个回答。
记者会现场立刻掀起一阵议论声。这场记者会是由俄国举办的公开场合,而在过程中,官方指派的俄国政府发言人竟然公开指出嫌犯是英美两国。这样不引起骚动才怪。
记者们纷纷出声追问。
「为何英美两国非得涉入这场阴谋不可呢?」
「我国哪会晓得那种事情!大概是嫌国际商业银行太碍眼,企图在害死春日恆太后,透过法律的手段限制银行的行动,并且解散该间银行吧。然后再顺便把这件事赖给俄国,真是个一石二鸟的计谋。」
「这才是毫无证据的指控吧!?」
「他们就是有办法面不改色地干出这种事情啊。为了实行谋略而残杀自己国家的人民,再一脸若无其事地把罪过嫁祸给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接二连三地引爆战争。每次都这样。这次他们更企图害俄国背起黑锅!」
难掩焦躁情绪的内政部长,频频拍着讲台断言道。
但记者们也不遑多让。
「俄国难道就有权利指责其他国家吗?俄国的谋略活动也相当有名吧?只要判断对政权运作造成负面影响,你们甚至也不惜暗杀自己国内的新闻工作者不是吗!你们为了FSB,究竟牺牲掉多少新闻工作者及政治家的宝贵生命呢?到底杀死了多少人呢!?」
「你说什么!?你哪来的证据讲出这种鬼话啊!」
「你还不是一样没有任何证据,就企图把责任推卸给英美两国!」
俄国政府的记者会乱成一团。场上频频出现一发不可收拾的议论,俄国政府与各国记者群甚至陷入相互指责的状态。当成现场直播节目收看是还满有趣的,只是若设身处地想到内政部长的感受,倒也会感到有点痛心。只不过我们根本没空寄予与同情就是了。
在俄国政府召开记者会的当天晚上。
这次轮到美国总统马克˙卡其斯召开紧急记者会。
面对大批记者,总统展现出文雅谈吐,还不忘夹带幽默地进行问答。
「他的发言实在不像是正当的政府部会首长应说的话呢。美国当然与本次事件毫无关係,暗杀春日先生对我国也没有任何益处。」
总统并未触及俄国方面宣称美国拟定阴谋企图掀起战争的发言。但却全面否定了狙击恆太是美国所为的俄国说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