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四日星期六。纱季看到时钟显示下午两点,这才回过神来。在这之前的意识都还很清楚,也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事,工作上的行动与对话应该也都算适切,然而纱季却有种这些事情好像全都与自己无关的感觉。
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两点了,她才发现自己从早上就什么东西都没吃过,可是肚子却一点都不饿的样子。就在她这么一想之后,身心的现实感才总算恢複了。
现任刑警的他杀遗体在市内被人发现可是一桩大事件。媒体记者们从早就蜂拥而至,到中午就已经在全国新闻上报导出来了。
遗体是发现于郊外干道边的一处废弃加油站。那间加油站在上个月中才刚歇业,尚未夷为平地。虽然多半的招牌与器材都已经拆除,不过加油站特有的四方型便当盖形状的屋顶依然保持原状,对于附近一带地区来说,至少还能发挥供人避雨的用处。
周围距离三百公尺以上才有民房与商店,到了晚上顶多只会偶尔有车经过,是个非常寂静的场所,也可以说是地方县市的荒废干道常有的景象。
寺田的遗体就仰天倒在那样的废弃加油站。发现遗体的是一名开自用车走干道去上班的业务员。据说是在经过废弃加油站的时候看到有一辆车停在那里,而且距离那辆车几公尺处好像有人倒在地上。
业务员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并开过加油站边,但因为实在觉得在意而掉头回来一看,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具遗体。于是他赶紧用手机报警,时间是早上六点前。
业务员相当后悔自己成为了遗体的第一发现者。他之所以会调头回来是出自一片善意,认为倒在地上的人影搞不好是因为疾病或紧急发作,或许自己帮忙叫救护车可以救人一命,但他并没有抱着那竟是一具尸体的觉悟。而且他更是万万没有想到,那尸体的脸部居然被砸烂到甚至无法判别的程度。
遗体的脸部与头部看起来都像是被某种钝器砸烂。接获通报赶到现场的辖区刑警似乎也没遇过死状如此凄惨的他杀遗体,听说当时还忍不住用手压着自己的胃。本来以为这样的遗体应该会很难确认身分,然而从遗体身上不但发现了手机与驾照,甚至还有警察证件,让搜查员警都骚动了起来。
虽然那处废弃加油站并不在纱季与寺田所属的真仓坂警局管辖範围内,不过来到现场的搜查员警中有人认识寺田。即使脸部被砸烂,柔道锻鍊出来的体格依然相当有特徵性,只要听说那或许是寺田就立刻能接受的样子。虽然并非完全确定那具遗体就是寺田,然而现任刑警可能遭到了残杀的情报还是让警方人员都大为震惊。
真仓坂警局很快就接到联络,紧接着便开始确认遗体身分。从体格、指纹、过去在调查现场留下的几处伤痕等等特徵,判断那就是寺田没错,而纱季也是在这时候接到联络的。或许是因为在寺田的手机中留下看似私下与纱季往来的电子邮件纪录,让搜查人员认为两人之间可能关係亲近的吧。
推定的死亡时间为四日的凌晨两点到三点间。纱季当时正与九郎他们在自家公寓中。从周围飞溅的血迹等等证据看起来,遗体并没有被人移动过的迹象,因此警方判断死着就是在那间废弃加油站遭到杀害,然后遗体直接被留在现场了。
若是如此,案发现场位于经常会有车辆经过的干道旁边,遗体应该更早被发现也不奇怪。在那位业务员发现之前想必也有车辆经过旁边,应该也有其他人觉得有车停在废弃加油站而且旁边似乎有人的情况很奇怪才对。
但或许是大清早开车经过的人不会想要特地停车确认,也可能是一般人不想被捲入麻烦的心理在作祟吧。
辖区警局很快就设立了搜查本部,从县警搜查一课也有派人前来。因为从现场状况立刻就能判断这不是一起单纯的事件。不但被害人是现任的刑警,而且脸部还遭到破坏。车子停在现场没动,钱包与值钱的东西也都没有被拿走。光是这样就已经很不单纯了,再加上明明寺田应该是从正面被击中头部的,从遗体以及现场状况看起来却完全没有抵抗、打斗过的痕迹。
详细的死因必须等待验尸报告出来才能确定。虽然也有从被害人体内检测出药物反应的可能性,不过遗体除了头部以外没有其他外伤,因此那应该就是致命伤不会错才对。
寺田是县内出名的柔道五段强者,看起来就是个没什么破绽的刚硬男子。那样的男人会乖乖让人从正面砸死自己吗?至少应该也会反过来抓住对手或是举起手臂防御才对的,但现场看起来完全没有那种迹象,实在非常奇怪。
难道是跟寺田亲近到让他压根不会想到要提高警觉的对象袭击的吗?或是在极为出乎预料的时机被出乎预料的对象袭击,让寺田当场愣住了?不管怎么说,这肯定不会是什么普通的事件。
也因为这样,纱季从早上就不断接受侦讯。与被害人之间的关係、最近的对话内容、有没有想到可能结怨的对象、纱季昨晚的行动等等,事件关係人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全都问过了一遍。搜查人员虽然没有把纱季视为嫌疑人的程度,但看起来并没有完全排除可能性。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同样身为警察,案发现场与事件的概要也有相当多部分传到纱季耳中,再配合新闻报导的内容就大致可以知道得很明确了。停在遗体旁边的是寺田的车子,推测他应该是深夜独自开车。虽然不清楚理由,但深夜驾驶的寺田把车停到应该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废弃加油站,而且还下了车,最后不知被谁砸死了。目前知道的情报顶多就到这边。
「你还好吗?」
侦讯结束回来后,正当纱季处理着自己平常业务的资料时,局内的组长在下午五点左右走过来向她关心了一下。
「哦哦,没事,我很好。」
身为职场前辈,而且有约好下次要一起去吃烤鸡的对象突然遭人杀害了,却说「我很好」会不会不太恰当?纱季脑中虽然闪过这样的疑问,但她也想不到其他的表现方式。
「你不用太勉强自己。寺田他最近也很高兴跟你之间进展得还不错啊。」
照组长的说法,纱季似乎回到警局之后就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或许她的样子看在别人眼中,就像在勉强自己故作平静,努力默默完成分内工作吧。这看法虽不中亦不远矣就是了。
组长用一如往常的温和语气,略带感伤地接着说道:
「验尸报告出来了。死因是脸部撞击造成的脑损伤,据说几乎是当场死亡。兇器推测可能是像砖块或木材之类呈现平面的钝器,但目前还没确定出来。死亡时间则是跟最初的推测一致。刑事课的那些人似乎也静不下来的样子。」
如果是刑警遭到残杀,基于工作因素通常首先会怀疑是结怨。正因为寺田非常优秀,逮捕过许多的犯人,所以反遭犯人本身或是家属怨恨的可能性相当高。刑事课的同僚们似乎就针对这部分受到侦讯的样子。
毕竟寺田相当受到仰慕,因此局内从早就有人表示希望加入搜查本部,靠自己的手抓出犯人。然而一方面因为遗体是发现于辖区範围之外,而且事件动机有可能跟死者平日的工作有关係,所以搜查本部现阶段还跟真仓坂警局保持一定的距离。警局的人与其说是进行调查的一方,还不如说是受到调查的一方。
另外,市内发生的案件也不是只有寺田这起,辖区内一如往常地有许多窃盗、偷窃、伤害或交通事故发生。如果媒体们因为寺田的案件聚集而来,就更加容易发生问题。儘管是自己人遭到杀害,警察也不能因此就鬆懈自己分内的工作。
所以纱季也是一样,即使抱着焦急的心情,也依然完成着自己的本分。
「话说弓原,听说寺田在调查那个『钢人七瀬』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的。我接受侦讯时也有讲到这件事。虽然对方似乎在我讲出来之前已经知道这项情报就是了。」
寺田除了纱季以外也有对其他人寻求过协助,拜託对方如果知道市内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伤害或伤害未遂事件就向他报告一声。因此设立搜查本部的那个警局局内,想必也有人知道这件事吧。
正因为如此,纱季也对关于『钢人七瀬』的事情几乎没有隐瞒。寺田是抱持什么样的疑问,如何进行个人调查,自己又是怎么样在提供协助等等,她全部都告诉了侦讯人员。
她没有讲出来的顶多就是九郎与岩永这两个人物在私下行动的事情,以及钢人七瀬真的是怪异存在的真相而已。关于自己昨晚的行动,她也回答是独自一个人在家。毕竟这是表示自己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主张,警方应该不会详细调查验证才对,但要是同一栋公寓的其他住户指证那两人来访的事情,到时候纱季也只能认命了。
「难道寺田先生在调查那件事的事情已经被报导出来了?」
要是刑警在认真调查所谓亡灵或都市传说的事情被报导出来,对警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即便寺田的危机意识很正确,是对于可疑的伤害事件频传的状况抱有危机感而已,但社会上如何解读这件事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组长赶紧摇摇头。
「不,这点没有被报导出来。只是媒体有将那个偶像意外身亡产生的都市传说与寺田的事件连在一起报导的倾向。就因为是脸部损伤、是深夜犯案,有让人联想的部分而这样报导,我是觉得根本胡闹过头了。」
对。寺田的死因与死亡状况跟七濑花凛很相似。一旦正确的情报流出来,自然会有人注意到更多的类似点。只要跟以真仓坂市为中心所发生的『钢人七瀬』传闻相对照,会在电视上成为话题也是可以理解的。
照这状况看来,现在网路上或许已经有许多人不负责任地发表了『寺田是遭到钢人七瀬杀害』的留言吧。
然而就算不负责任也未必就代表一定不正确。纱季很清楚这点。
寺田就是被钢人七瀬杀害的。
纱季不禁后悔,自己应该要更严肃警告寺田才对的。她以为正常人如果遇上钢人七瀬绝对会逃跑才对。认为不可能有人面对那样恐怖的异质存在感、看到对方高举起钢骨还会有勇气往前踏出脚步。除非是像纱季当时那样抱着一半自暴自弃的念头或是精神上被逼到绝路的人。
寺田大概是觉得也许可以碰到钢人七瀬,所以才会在夜晚独自开车外出的吧。在他的认知中终究认为那是『打扮成钢人七瀬的模样企图闹事的活人』,而且想说运气好一点的话搞不好可以亲手逮捕到犯人,于是到各种可能出现的场所去巡视的。
就在他行经干道的时候,寻找的对象就出现在他眼前。或许就跟以前纱季负责做笔录的汽车意外事故一样,钢人七瀬是突然现身站在车子前方的吧。而寺田虽然感到惊讶却也同时认为机不可失,就把车子停进刚好在一旁的废弃加油站,下了车。
他面对身穿轻飘飘的洋装、雄伟的胸部往前突出、单手握着一根钢骨而且没有脸孔的对象肯定也没感到畏怯才对。甚至觉得对方的脸是在昏暗的光线下利用化妆技术伪装的效果,手中握的也不是真的钢骨。因此为了逮捕对方,毫不犹豫地逼近了其实是从许多人的想像力中诞生的亡灵钢人七瀬。
但结果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就跟之前的纱季一样。普通的人类无法触碰到亡灵。即使寺田闪过了对方的钢骨,他的手肯定也穿透了对手的身体,害他顿时脚步不稳,当场愣住。然后就被对方直接从正面砸死了。
现场没有抵抗、打斗过的迹象,也找不到犯人的毛髮或衣服类的痕迹,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跟无法触碰的对象根本无从打斗,亡灵也不会掉落什么衣物纤维或毛髮。寺田虽然是个经验老到的刑警,但想必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对方真的是亡灵的真相吧。结果面对过于意外的现实而脑袋混乱,让他身体无法动弹的。
当钢骨逼近到眼前的时候,寺田心中是否有涌现死亡的预感?搞不好他始终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是真的,而仍然处于茫然自失的状态下被杀死的。
「没想到那个寺田居然会被人从正面打死,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从组长的语气听起来,他至今依然无法相信寺田已死的样子。
「如果我能够再处理得好一些,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纱季忍不住吐露心声。自己明明知道真相,却没能阻止牺牲,因此她希望能有个人好好责备她一番。
「这不是弓原的错。」
「但是我、一直都对寺田先生很冷淡。」
毕竟纱季无法把真相讲出来,于是只好忏悔心中另一个遗憾。
「就连他的名字叫『德之助』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平常周围的人都只会用姓氏『寺田』或职称来称呼他,而纱季也一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便,结果到最后都不晓得对方的名字。在接受侦讯时她才听说寺田的全名,不熟悉的名字又更加让她觉得没有现实感了。就算自己对对方没兴趣,对于一个想要跟自己拉近距离的男性居然连名字都不知道也未免太过头了。
组长脸上露出苦笑。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他自己也很讨厌那个名字,觉得太过时而缺乏尊严感。无论是自己讲出口还是被人那样称呼他都不喜欢,所以不晓得他名字的人还比较多呢。」
轻轻拍了一下纱季的背之后,组长便走回自己的办公桌。纱季总算稍微能提起精神了。虽然隶属交通课的年轻员警不可能加入事件搜查的行列,也不会被寻求意见,但自己还是要振作一点才行。
警方不可能逮捕到真正的犯人。不论钢人七瀬也好,或是导致钢人七瀬诞生的几十万人的妄想也好。事件在发生的同时就确定只能成为一桩悬案了。能够制裁那个怪物的,只有知道真相、拥有相应能力的人物。
刚才看过显示下午两点的时钟后,纱季确认了一下手机是否有收到邮件。不出所料,收件夹有一封来自岩永琴子的信。昨晚为了今后方便联络,纱季只和岩永交换了现在的联络方式。
那个单眼单足、自称妖怪们的智慧之神,究竟打算如何收拾这样的事态?她原本的计画肯定被严重打乱了吧。
到昨晚为止,只要能说明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假扮成钢人七瀬在市内引起骚动就足够了。警方对于伤害未遂程度的事件也不会真的有所行动,因此随便捏造一个『真相』贴到网路上应该也不会造成什么问题。岩永提出的解答,就算与警方的行动毫不相关也没有关係。
然而现在发生一起与钢人七瀬有关的杀人事件,警方正式有所动作了。在这样的状况下,真的有办法创作出一个将不负责任的妄想引导向合理解释、虚构却又符合现实的解答吗?
粗陋的解答很可能会与警方的搜查结果出现矛盾,导致无法诱导众人的想像力。既然到了杀人的地步,光是用『犯罪取乐』之类的理由肯定不足以解释『钢人七瀬』的动机了吧。而且被害人还是个魁梧的刑警,要创作一个能轻易杀害他的犯人也是一件难事。即使真的创作出一个明确的犯人形象,如果警方没有逮捕那个人物或是根本不予理睬,提出的解答也会失去信赖度。
就算九郎的能力可以决定自己所期待的未来,纱季也听说过如果提出的是完全无法让人接受的解答,九郎就没办法抓到那个未来。
岩永寄来的邮件或许是顾虑到纱季的心情,内容只有简短一句:「我想知道事件的详情。」以及她投宿的饭店名称与房间号码。于是纱季回信表示自己工作结束后就会过去,并收起手机。
那个女孩真的有想到什么对策吗?
上次下雨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大学校园内有几处不易引人注意又空间开放、坐起来很舒服的长椅。跷课坐在那些长椅上,听着雨声睡觉可说是一种享受。如果有九郎在身边防止别人来打扰,或是阻止被人袭击绑架就更享受了。
自己最后一次像那样在雨中睡觉,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岩永穿着裙子像盘腿一样只弯着右脚坐在双人床上,操作着九郎随身携带的笔记型电脑。她左脚的义肢拆了下来,套着膝上袜像根白萝蔔般,放在并排的两颗枕头边。
她从早上就一直保持那个姿势盯着电脑萤幕。义眼也没装上,浏海盖着凹陷的眼皮,只有左眼不断浏览着网路上的情报。
在她周围有许多抄写了各种内容的B5活页纸,不只散乱在床上,连掉到地上的也有。这些是岩永整理纱季提供的情报,并且与网路上的情报互相对照的东西,另外也摘录了一些应该派得上用场的情报。
岩永对现状感到非常焦躁,让她都忍不住回想起以前舒舒服服睡觉的时光。
就在她从早上浏览着关于钢人七瀬的网路留言并整理笔记的时候,透过网路播放的新闻得知一位名叫寺田的刑警死了。岩永直觉认为那是钢人七瀬下的手之后没过多久,网路上便开始热烈讨论起那个偶像的亡灵终于真的杀人了。
另外也有电视上的讨论性节目把事件与七濑花凛的死扯上关係,让这件事在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就一口气成为普遍性、全国性的话题了。相较于昨晚,网路留言也增加了十倍之多。
「岩永,稍微休息一下吧。」
电脑萤幕下方显示时间是晚上六点三十一分。岩永听到九郎的声音而抬起头转向他的方向,便看到他拿着一个黑底金边还绑了一条缎带的扁平盒子走向床边。
岩永投宿的是一间双人房,有浴室洗手间、冰箱、电视、桌子与两张椅子,无论住宿休息或用来办公都很适合。她之所以只有一个人却挑选一间双人房,与其说是考虑到九郎可能随后前来,不如说是因为她觉得单人床睡起来不舒服,所以就算要付两人份的费用也宁愿住在双人房。
昨晚九郎也投宿于同一间饭店的单人房。两人各自睡了四个小时并吃完早餐后便开始着手整理情报,但新发生的事件却让情报筛选的工作变得更加複杂了。
状况刻不容缓。怪物横行的夜晚正一分一秒在逼近。
「来,补充糖分。」
九郎解开缎带打开盒子,从盒里整齐排列为格子状的巧克力中捏起一块拿到岩永嘴边。于是岩永把巧克力连同九郎的指头一起含入口中,用舌头舔着融化的奶油。
「黏黏滑滑。是会让人肚子有点小饿的甜度呢。」
「吃了高级巧克力的感想却是那样也太奇怪了吧?」
九郎避开散乱的活页纸,把打开的巧克力盒放到岩永的脚边,自己也坐到床上。
「统整网站的动向还是没变吗?」
「对。认为这次的杀人事件是钢人七瀬所为,并肯定钢人七瀬实际存在的意见佔了优势。」
岩永这次自己从盒中捏起一块巧克力放入口中,并滚动九郎探头在看的萤幕画面。几个讨论区都在讨论钢人七瀬的话题,不过留言最集中的果然还是「钢人七瀬统整网站」。
寺田刑警的死讯被报导出来一个小时后,就有人臆测是钢人七瀬下的手,然后随着追加情报越来越多,认为那项臆测就是事实的声音也渐渐增加。
相对地,即便是至今对亡灵钢人七瀬表示肯定的人之中,也有因为实际发生了命案而怕得转为否定的意见,或是告诫大家一下子就把现实中的死者与亡灵或超自然现象扯上关係是不尊重死者的行为,也有人冷静主张把杀人事件与钢人七瀬联想在一起本身就是过于武断的想法等等,网路上的声音并没有呈现一面倒的情况。
然而大部分的意见还是变得更加支持钢人七瀬这个亡灵了。
「在真仓坂市见到钢人七瀬、差点被钢人七瀬袭击,像这类的留言频繁出现的时候居然就发生了这起杀人事件,状况上简直是再巧不过了。把被害人的名字拿到网路上搜寻,甚至可以查到他过去曾经是柔道的奥运候补选手。那样的人物竟然会被砸烂脸部杀死,而且现场还没留下争斗过的痕迹根本就太不自然了,因此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可能是手持钢骨的亡灵所为吧。」
虽然说这事件本来就是钢人七瀬所为,没什么容易不容易联想就是了。
「终于闹出人命了。只会出现在真仓坂市吗?快点请人来驱邪吧。第一个被杀的居然是警察,可见是七濑花凛对搜查结果感到不满啦。难道因为明明不是意外事故却被警方当成是意外而心生怨恨吗?据说要是跟钢人七瀬对上脸,就会被她追杀到天涯海角喔。听说只要有七濑花凛的CD或写真集就能得救的样子,网路拍卖的价格都飙高了。就算是幽灵也好,我好想摸摸看七濑的胸部啊。在摸到之前就会被钢骨打死了啦。好啊,正合我意。留言板上都是像这样的讨论内容呢。」
「那胸部的确是很有弹性。」
「你摸到了吗?难道是之前逮到她的时候对她胸部抓了一把吗?」
「我当时才没那种余力吧?」
「只要学长确定一个能摸到她胸部的未来,不就轻而易举了?根本是游刃有余呀。」
「如果我有那么重视胸部,就不会跟你或纱季小姐交往了啦。」
「你敢对天照大神发誓自己没有怀抱过那种邪恶的慾望,想说偶尔品尝一下不同的触感,一辈子至少要摸一次那种被上天选上的女子特有的脂肪团块吗?」
「你到底是在执着什么啦?」
因为留言中有一部分连续在讨论对于胸部的执着而且还贴了七濑花凛的写真照,让岩永一时忍不住激动起来了。
「不好意思,失礼了。有人再次分析了七濑花凛死亡意外的详情,以及其后一段时间的反应,但始终没能形成将『钢人七瀬』单纯视为谣言的趋势。只有亡灵支持派、加深灵魂细节部分的声音不断增加。虽然不清楚那些意见是认真到什么程度,不过光是『如果真的有应该很有趣』的愿望比较强烈,就会具有造出怪物的效果了。」
话虽如此,但也太佔优势了。明明发生杀人事件也有可能导致谣言降温的说。
在现代社会中,一个谣言能够不断持续流传,而且在几乎不变质的状况下发展到这种程度例子非常稀少。就算没有变质或降温,讨论者中出现主张这可能是模仿犯罪或取乐犯罪的人应该也不会这么少才对。
即便谣言如此发展的可能性不算低,充分属于偶然的範围之内,天秤也太过于偏向一方了。
自从钢人七瀬的谣言开始流传时,支持亡灵存在、使谣言发展的趋势就始终受到优待。彷佛是某个希望事态如此发展的人物在决定这样的未来一样。
岩永又捏起一块巧克力放入口中,把拇指放在嘴唇上。
「学长,我就跟你直说了。」
「什么事?」
「这个事件中,六花小姐有积极在参与。不,应该说那个人就是事件的核心。」
对于岩永冷漠的语气,九郎并没有表示责备,也没有反驳。
「我知道。都已经闹出人命了,我不会袒护她的。」
九郎说话的表情很僵硬。大概是因为他没有自信当遇到关键时刻的时候,自己是否真的不会袒护对方吧。
虽然对岩永来说,他这态度让人不是很愉快,但怨恨人心不如意也没有意义。毕竟包含这点在内,就是『樱川九郎』这个人的人格。
正当岩永想对九郎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传来敲门声。声音客气且呈现等间隔,听起来很像是饭店人员来访,但从时间来想应该是纱季吧。
九郎为了去开门而站起身子,岩永则是赶紧装上义眼与义肢。而九郎也很了解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于是等待岩永把仪容打理整齐之后,才打开门让纱季进入房间。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纱季身上穿着跟昨天同样的灰色裤装西服,无论外观打扮也好,讲话声音也好,都让人不禁有种参加亲戚丧礼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