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心

「叔叔，打扰了——」

第二天，小绘就在一如既往的时间，以一如既往的模样来到了我家。

在玄关脱着鞋子，小绘仰视着我的脸庞。

「该不会是宿醉了吧，叔叔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也看得出来吧」

「确实呢，能看出来叔叔的睡衣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凌乱呢」

「这是两码事吧，睡衣你就让我乱一点吧」

我的这番回答引得小绘一阵发笑。

「对了～今天还得把厨房跟餐厅里的垃圾收拾好才行。虽然餐具是已经洗乾净了，但是易拉罐跟零食袋子啥的还留着呢」

小绘走在走廊上，把制服的袖子给挽起来。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

然而很遗憾，她的这种干劲只能是白费工夫。

「……诶？」

「咋了？是哪里掉了有垃圾吗？」

小绘望着厨房跟餐厅，一副惊掉下巴的样子。

「居然这么乾净！为什么？」

「哪里来的为什么，因为我收拾过啊」

「骗人的吧，叔叔你居然会主动打扫卫生？」

一来我又不是喝到酩酊大醉，二来昨晚也没有晚到我来不及去收拾。所以只是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了而已。

而且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小绘做的，平时我自己家里的事情也全都是自己做的。

——而且，我也很想在自己脑海里整理好一些东西。

夏月跟我说的东西以及小绘的事情。

以及我自己作为她的叔叔，今后应该怎么样去做才好。

想着这样的事情，打扫一下卫生对于整理思绪也是恰到好处的。

「好厉害啊，就连垃圾都正儿八经地分好类了」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啊。只不过是把塑料瓶的标籤撕下来，然后再把瓶盖也拧下来分类而已，还有就是把易拉罐给轻轻地压扁装到袋子里。这种事小学生也能干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叔叔你自己干这种事情嘛。很厉害哦，很了不起哦！很努力了哦～」

我转过身去，只见小绘向着我的脑袋缓缓伸出了手。

「你这种夸人的方式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啊呜」

我一把摁住了小绘的脑袋。再怎么说想要摸我的头也还是有点过了。

「可是我想夸你的心意是真心的哦？不用那么害羞的嘛」

「烦死了你，我一把年纪的大人被你这个JK摸着头夸奖，这也太丢人了点，有你这份心就已经够了」

小绘有些不服气地收回了手，能听得懂人讲话真的帮大忙了。

「嘛，既然叔叔这么害臊那就没办法了呢。那今儿个我就老老实实地用话语跟心情来表示感谢吧。……谢谢你哦，叔叔」

小绘微笑着。脸上是那副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看起来彷彿对于昨天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的介怀。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她在逞强让自己不去在意而已。老实说不去问的话是得不出答案的。

……嗯。果然正如我昨晚一边收拾一边思考的那样。

首先还是得去问问小绘最本真的想法才行。再加上如果我不想以自己的一己之见去束缚着她的话，就更应该这样做了。

……问题在于，究竟能否下定这样的决心。

「不过很遗憾的是，我要告知叔叔你一件事情」

小绘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考。

「可回收垃圾是今天才能扔的」

「…………」

可能就是因为若有所思吧，最为重要的事情反而疏忽了。

※

到了晚上，今天也跟小绘一起共进了她做的晚餐。

「这家伙！哼？想逃——好耶，敌人在这里！一口气冲上去吧！」

小绘和我并排坐在沙发上，玩着电视游戏。

平日里基本不会开的客厅电视上，是一边打倒敌人一边通过喷射扩大自己阵营的TPS游戏画面。（注：喷射战士，亦称死喷乱涂）四头身大小的可爱角色时而开枪射击，时而穿过被涂成一片的己方阵营，忙得不可开交。

「啊，导弹！好烦啊！」

小绘卖力地操作着手柄，身子动来动去的，一副很是开心的模样。由于需要使用带有陀螺仪功能的手柄来瞄準，所以会变成这样也是必然的，但是吧……

由于动作太过激烈，小绘的身子时不时地就会往我这边撞，裙子甚至都会翻起来，我都能看见她的大腿边缘……就不能玩得老老实实一点吗。

「叔叔，有两个人去了你那边，小心点！」

「哦——」

预测敌人的行动，提前在对应位置架好枪。打掉一个。然后迅速地移动到高处，瞄準跟在我身后的敌人，再把他打掉。

刚才那番打斗，基本上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成的。因此，虽然有些对不住旁边玩得那么开心的小绘，但在陪着她玩游戏的过程中，我一直在脑海中想着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想要问问小绘的真实想法究竟如何。但是，应该怎么样打开话茬才好呢。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拖拖拉拉之下已经到这个点儿了。

那要不还是明天再说吧……我拚命地剋制住自己这种想要拖延下去的想法。那样的话到头来只会落得个什么都问不出口的境地。今天一定要跟小绘聊这件事情才行。

可是，虽然我心裏面很清楚，但我还是一直没法下定决心，踌躇不前。而理由也很简单。

因为——我很害怕。

我的这一选择，很有可能会无意中把小绘给推回到演艺世界里。

正因为我想要保护小绘，所以我才如此害怕自己会不会使得小绘受伤，这样的不安在我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

「……叔？叔叔！射啊！」

「诶？」

我一激灵，意识终于回到了电视屏幕上。好像在刚才打倒了那两个家伙之后，我就一直在原地站着发獃。

慌慌张张地打算操作角色的时候，宣布比赛结束的铃声也已经响起。我们以微弱差距输掉了。

「啊……叔叔你在干什么啊。刚才那种情况，平时你不是打得比谁都起劲的吗」

「抱歉，刚才在想些事情」

我笑了笑。掩饰着自己心中的尴尬。

正如小绘所说的那样。无意识地进行着对战的结果便是心不在焉。

这个游戏是四对四的团体战。虽然其他两个玩家都是路人，但是坑了人家也还是觉得有些抱歉。

「……总感觉，叔叔你今天好像有些奇怪呢？」

「很奇怪吗？」

「嗯，你不仅把昨晚喝的那些易拉罐给全部收拾好了。工作的时候我看你好像也一直在发獃的样子，再加上刚才……」

小绘有些寂寞地垂下脸，继续说道。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

「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啊……倒不如说我还很感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呢。所以说你什么都没做好像也不太对，啊我不是想说这个……」

啊，好烦。我到底在干嘛啊。

因为自己的这种不干脆，我反而让小绘更加不安了。

支棱起来啊芝井结二，你可是小绘的叔叔啊。

自己的行动从结果上而言确实有可能会伤害到小绘，所以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

——如果因为你的一己之见就将她给束缚住的话，那不过是跟尊重背道而驰的过分干涉罢了。

觉得会伤害到小绘，也许也不过是我的一己之见罢了。

为了确认是否如此，以及为了要去问出小绘的真心，都需要迈出那一步才行。

好好地去面对吧，芝井结二。

「……那个，小绘」

「嗯？怎么了？」

小绘微微地歪着头，有些不解。

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戒备心和不信任，是那么的纯真。

她那天真、纯粹，如小动物一般眨巴着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

不想让她的眼神里笼罩上阴霾的感情，彷彿捂住了我的嘴巴。

——放弃这种思考方式吧，芝井结二。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小绘好的话，那就不是止步于眼前——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可以吗？」

而是要去守护她未来的笑容，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叔叔不是吗。

「可以倒是可以，怎么了吗？……难不成是我做的饭菜实在太好吃了，所以今后十年也希望我继续做给你吃之类的？呀，还真是伤脑筋呢～」

「是昨天那件事情的后续，我是认真的」

小绘刚才还很是高兴的表情，稍稍有些僵硬。

「是夏月说的MV那件事情」

气氛开始变得紧张了起来，我像是被人摁进了水里一样，呼吸一阵困难，一切喧嚣彷彿都离我而去。

但是，我没有退缩，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昨天那件事情，所以我觉得应该要跟小绘你好好聊聊才行。所以能来聊聊这件事情吗？」

小绘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就像是下定了某些决心一样。

她把手柄给放在了矮桌上，用一旁的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客厅顿时安静了下来。我也发现自己的心跳比想像中还要更激烈。

小绘重新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和刚才那副嘻嘻哈哈的表情完全相反，她与我正面相对。

「是问我想不想出演那个MV的事情对吗？」

「嗯」

看到我点头之后，小绘微微地吸了口气。

虽然我不知道她的这番呼吸声里究竟潜藏着何种意图，但我还是暂且说了下去。

「虽然当时我顺势拒绝掉了，但是我还没有听过小绘你自己的答案」

「我的，答案？」

「嗯，你可以说说你自己的想法。那我单刀直入地问了」

面对反问回来的小绘，我非常坦诚地组织着语言。

「对于夏月邀请你去出演MV的那个事情，你的真实想法如何？」

小绘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但是，我并没有在那惊讶中感受到不快。

「叔叔你问得还真是有够直接的呢」

「我有想过要问得婉转一点的。但是我自己大脑也很乱，所以捋不太清楚」

「那是因为——过去花泽可怜的那些事情吗？」

面对小绘的问题，我点了点头。

「我不希望你再次体会到那样的痛苦回忆。所以，对于小绘你从演艺的世界里抽身这件事情，我既没有异议，也不打算去说三道四的。我本应是这样的立场才对……可是，昨晚的我却并非如此」

小绘的脸上写满了疑问，彷彿在说着『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