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战役结束的星期一。我靠比平时调快二十分钟的闹钟起床。
从硬邦邦的地板掀开毛毯起身。由衣盘坐在床上背对着我。那跟昨晚因太累而几乎昏厥般倒在地上时看到的景象,相同。
「早、早安……」
我小心翼翼地问好,但她却没回应。也不晓得她醒了没。不对,既然都没任何反应,就表示已经醒了吧。
应该还在生气……
昨天夜里,从阳台看到我被爱莉莎送回来时,由衣就哭了。因为星期六晚上我说要去救冬上,出门后整整一天不见身影,由衣会这样也是难免的。我安慰她让她平静下来,但后来却完全不理睬我说的话,一直到现在。
爱莉莎说「你想想办法啊」就回到未由的宅邸,但由于我之后马上便睡了,甚至没有道歉。
「那个,由衣……难不成你一直没睡啊?」
我换衣服準备去学校,一边问道,由衣却不予理会。
「那、那我要出门了……还是今天跟我在一起去比较好?」
我拎起塞满教科书的书包问。这时由衣终于开口。
「——哥哥,你今天会回来吧?」
「欸……嗯,傍晚时应该——」
「应该?」
由衣拉高嗓门。老实说,一想到等等要去的地方,实在没办法保证能够依约回家。但我下定决心地回答她。
「不是,我绝对会回来。」
我回答后,由衣左右摇摇尾巴。
「那就好。慢走。」
虽然连最后都没有转过头来,至少白衣开口送我了。
「嗯——我走了。」
今天买个什么点心给她吧。一定要在日落之前回来。
做好打算后,我离开宿舍。
早晨的空气有些凉意。
可能是最近一大早出门的机会较多,肌肤感受到气温的变化。
我往学校的反方向走,目标是教会。有件事非确定不可。
鶫待的那间设施,说不定连大也潜伏在里头。这么说来,从外国将鶫带回来的那男人——
透过铁栅栏看到钟楼后,我开始咏唱魔术的《姿态语言》。
「贪食魔狼。」
接着再念出《起动语言》,阳炎的狼头以不可视的状态缠住右手后,便钻过设施的门。这时「嘎!」的声音震动早朝的空气。仔细一看礼拜堂的门逕自开启,彷佛在诱惑我一般。
我谨慎地靠近礼拜堂,窥看里头的状况。看到站在深处的祭坛上少年的背影。
「……艾诺克。」
我叫唤他的名字。艾诺克摇晃着金髮转过来,绿色的眼瞳盯住我。
「哎呀启介,今天是可怕的表情吗?还想去见楼上的小鸟吗?」
「不是,我今天找的人是你。」
如艾诺克所说,我的表情想必很兇吧。不过,站在有可能是「敌人」的面前,这表情也无可厚非。
「找我?」
「我就单刀直入问你吧。八朔连大——在哪里?」
我直视艾诺克的双眼问道。
「那是谁?」
「别装傻了。我知道是你把鶫带来这个设施。而她是连大的护卫。所以你跟《群聚》好歹也有关吧?不可能不晓得连大的事。」
我没有避开视线瞪了半晌,艾诺克眯起蓝色眼睛。
「——你为何如此确信,而且还单独来找我?」
艾诺克压低声音问。
果然这家伙……
我加强戒心地回道:
「一遇到连大的事未由可能又会丧失自我,而且总觉得不想让爱莉莎跟你见面。至于其他人,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卷进来。原因就这样。」
「哈哈哈——」
听到我的话,艾诺克笑了。
「总觉得吗?启介的直觉很强。没带爱莉莎来的确做对了。如果是跟她一起来,当场把她夺走也很不好意思。」
「什么意思……?」
这样的说法令我不安。
「我——不对,在下是跟她非常相近的存在。她本来也应该跟在下站在同一边的。再过不久她一定也能领悟到这件事。」
手按在自己胸口说话的艾诺克,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到底在说什么……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问的是谁?『我』还是『在下』?」
「别开玩笑,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莫名其妙的问题令我火大。艾诺克嘲笑我似地哼笑。
「哼,那就介绍『我』吧。我是艾诺克·凯特鲁。以红顶雄鸡(维德弗尔尼尔)为《代号》的《群聚》党首。」
「党首……?你吗?」
「嗯,不过我其实是最近才继承这位子的。而且,《群聚》的任务即将结束,这头衔已经没有意义了。」
艾诺克说着并走下祭坛,慢慢走向站在入口处的我。我解开《贪食魔狼》不可视的状态,架在身体前。
「比意料中还了不起的人物……从《悲叹魔王》手上保护连大的就是你吗?你还没回答第一个问题。连大在哪里!?」
「他——那个扭曲的精神和强韧的混血身体还有用处。不可能跟你说。」
艾诺克淡淡地笑着说。脚步没有停下来。
「必须让那家伙赎罪才行……用复仇之外的方法!否则未由体内的怒火会持续延烧。所以我用尽全力也要你说出他的下落!」
我对即将踏入範围内的艾诺克说。然而他的表情却不为所动。
「不可能的啦。欧介无法对在下作任何强硬的要求。因为那是这里的规定。」
「——!」
我朝终于进到踏入範围内的艾诺克,挥下闭着牙的狼头。
然而阳炎的手碰到艾诺克之前就发出绿色的光。这时狼头产生龟裂而裂成粉碎。
「什么……」
我惊讶得愣住不动。魔术被击碎的痛楚慢了一拍才揪着头部的内侧发疼。
「……呃!?」
好不容易忍住没倒下去,模糊的视线却看见扩散的绿光。
满溢的绿先变成难以数计的羽毛涌了上来。宛如大浪般吞没我的绿色羽毛。
「唔噗——!」
无法呼吸。我被羽毛淹没——快溺毙了!
「选在这里真不好意思啊,启介。此处是在下的领域。而且外面也逐渐被在下的「法则」所侵食。就像大家都忘了真正的天空长怎样,直到下次见面之前,启介都不会记得在下的。」
他在——说什么?
已经发不出声音,我意识朦胧地听着艾诺克的话。
「昨晚,短时间的满月异常现象谁也没有留意到。所以就算再奇特的东西出现在头上也不会察觉……」
艾诺克的声音愈来愈远……
我的意识变白。
「给你个启示吧。对于在下或《方舟》而言,时间一到,爱莉莎就会成为在下的了。」
——别开玩笑。
模糊的思虑中,燃起小火苗。但绿色羽毛也推开了我的愤怒。
「在那之前,尽情体会「幸福」吧。受到恩典之人才拥有的「日常生活」的幻想。」
最后,这声音让我的意识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散开!
「欸……咦?」
眼前是开启的铁格栅门。前方是运动场和三层楼的宿舍,高钟楼的教会……
异样的感觉。我知道这间育幼院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但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一头雾水。理应有存在的东西被挖空般的丧失感。剧烈的疼痛。
究竟……在做什么?这么早来这里……
正当此时,轻盈的脚步声震动早晨的宁静,传人我耳里。
仔细一看,穿着伞阳学园中等部制服的少女从宿舍方向跑过来。
白色头髮与褐色肌——那特殊的外表不可能看错。
「鶫?」
我叫着少女的「小名」。
「……早安。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难不成……是来接我的?」
气喘吁吁的鶫说。
「欸……?啊——是这样哦……?」
我瞹昧地点头。
也是,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事能让我一大早来这里。昨晚我的确听到她今天起要去上学。听到学校是伞阳学园时还吓了一跳……
「……你担心……我吗?」
鶫眼睛朝上地看着我问道。
「啊……算是啦。」
异样的感觉仍未释怀,但我点头说道。我「也」是担心决定留在这城市的鶫才来的,这件事没有变。奇怪……鸿什么会用「也寸,
「……那个,非常……谢谢。资料上虽是在学中,但其实是第一天上课………有点不安。」
看到轻声道谢的鶫,我笑了。而萦绕内心里不舒服的疙瘩如梦一般消失了。
「是吗?很好,那就陪你一起第一次上学吧!」
我为了吹跑鶫的不安而开朗地说。
「好。麻烦你……带我上学吧——学长!」
「……咦?」
听到这不习惯的单字,不由得一怔。
「……咦?果然很奇怪吗?小雪说……要我这样称呼你的——」
「不是……没什么不好的。」
因为没参加什么社团,之后我跟学弟妹什么的都无缘了。但这称呼乱肉麻的。
「……啊,学长……你的表情跟小雪一样呢。」
听到这个我更加确信。是冬上那家伙……故意这么做的。
故意让我尝尝看,她被叫小雪的那种害羞的感觉。
「呵……算了。」
我喃喃说。
这种日常生活,正如我愿。
去学校的路程,我与鶫稍微绕了远路。
最短的路程是回到男生宿舍前面,但我实在没勇气跟女孩子一起走在只有男生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