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远见启介,是一名平凡的高中二年级学生。至少我自己是这么想的,同时也以此为目标而努力着。
170公分符合乎均身高、普通的体型、不好也不差的容貌、一般水平的学力与体力,再加上不会给人不良影响的安全牌性格,再怎么说都是一个找不出什么特徵的平凡学生……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自从一个月前所发生的事件以来,或多或少已经脱离了『普通』这两个字。
事情的开端,是从我利用刻印在我身上的某种『诅咒』,扮演一个三流的魔术师开始的。没错,就是像这个样子——
「——那么,我要表演了哦?」
这么说着的我,在四名观众面前以大拇指「叮!」的一下,把一枚十元硬币往空中弹了起来,不断迴转的硬币飞得比想像中还高,一直到快碰到教室的天花板才开始落下。而当它掉落回我的眼前之际,我用右手像是一把抓住般将硬币接了下来。
「还是一样很乾凈利落地将硬币弹上天空,真的很帅呢!」
在我眼前观众的其中一人——也就是与我同班的山崎勉,以冷静的口吻说道。
「这种事情只要多做个几次,即使不愿意也会变得很利落的。」
我一边苦笑一边回答道,同时很自然地把紧握的右手打开来。
「哦?咦?」
站在山崎旁边的宫岛通,刻意地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喂、喂!远见——十元硬币到哪里去了?」
这种比我更夸张的做戏方式,不禁让我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努力忍住笑意,挥舞着右手给大家检视。就像是宫岛所刻意显现出的吃惊那般,应该在我手上的硬币早已消失了蹤影。
「到哪里去了……就如你所见的那般,消失到不知何方了呀!」
「真、真的吗?」
「是真的啦!你看,不是哪里都没有吗?」
「怎么可能……咦?」
宫岛作出再也没有比这更夸张的过度反应,巨细靡遗地观察着我的右手。
啊啊,真想把这一切都丢开。
不过,我努力地忍下这股冲动,如同原先的脚本一般继续我的台词:
「真的、真的啦!这可是没有任何机关的哦!」
就在我这么说完的时候,宫岛像是接下了这个梗一样,把视线转向其它的观众。而『她』就坐在放置在我正前方的椅子的一角,远远地看着这场演出。
「怎么样,很厉害吧?友月同学!」
「…………是啊。」
在大概迟了一拍之后,友月才淡淡地点了点头。虽然我认为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她那一副无所谓的反应却让宫岛呆了一下……
「啊,没错!我相信友月同学一定认为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魔术对吧?」
只是接下来宫岛就开始胡乱解释起来,同时紧紧盯着我瞧——
「没办法,这下就只能证明远见所说的话了。来吧,山崎!」
「了——解!」
山崎迅速地绕到我的后方,然后微笑了起来。
「喂、喂!你们想要干什么?我可没听说有这一段哦?」
「哎呀、哎呀!为了要一扫友月同学的疑虑,我们要来好好搜查一下那十元硬币的行蹤才行!」
「等一下!住手!」
「没关係、没关係的啦!我也想要好好确认一下啊!」
「你不要到处乱摸啦!这样很噁心耶!」
「没事、没事的啦!我们之间的交情还会在意这种事吗?」
「等一下、你不要随便说一些会让友月误会的事情啦!喂,不要脱我裤子!」
「………………」
虽然友月一开始也不禁露出吃惊的样子看着我们这一边,但还是很快就恢複了理智,把红着的脸转了过去。她侧脸的表情不禁让我绝望地想着——她是不是正在询问着「你们该不会平常都是这个样子吧?」之类的。
就这样,放学后的教室里头响彻了我的惨叫声。
「报告,身体检查终结!」
「宫岛、山崎……你们给我记着……!」
我一边整理着纷乱的衣服,一边含恨小声说道。不过两个人都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向友月搭话:
「友月同学,我们不管又拍又打,甚至还捏了一轮都没有发现。到底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就算我看了好几次也实在没有办法解答……」
「就是说啊,简直就像是魔法一样!」
两人接下来窥伺着友月的反应。友月的视线一瞬间对上我,而非他们,嘴角带着笑意。
「——嗯,真是了不起。」
然后小小声地说道。
恐怕这是第一次看到吧?两个人的动作因友月的笑容而暂停之后,我看到他们转过身来对着我比出了大拇指。
「很好,成功了!」
「太好了,远见!」
在两人一边啪啪地拍着我的肩头的时候,我对着友月开口说:
「啊哈哈……总、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友月,特别让你留下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嗯!」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夕阳的赤红光辉已经从窗户射了进来,把位在窗边的课桌椅染成一片红。
「喂、喂!等一下!不要把我们留下来呀!」
就在我迅速地拿起书包,準备从教室走出去的时候,听到了还没有收拾好书包的山崎他们从后面传来的叫声。但是我并没有减缓脚步,就这样伴随着友月一起走到了走廊上。
「——这样子没关係吗?」
「不必特别等他们啦,反正他们马上就会追上来了。」
我笑着回答了友月担心的问题,友月则以略带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嗯?怎么了?」
「嗯嗯,没事。只不过……启介同学,我觉得你好像比以前更信任那些人了——是我想太多了吗?」
「……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
这时,可以听到从后方追赶而上的脚步声。而我的笑容也在此时逐渐变为苦笑,準备面对即将到来的报复行动。
「拜拜了,远见!你可要好好地送友月同学回去,可不要带她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哦!」
「啊啊,我知道啦!」
在走出校门的时候,我们一如往常地道别。山崎和宫岛走上西边通往男生宿舍的路,而我和友月则是走向东边通往女生宿舍的路。
当然,我原本要走的,应该也是和山崎他们相同的方向才对,只不过最近,把友月送到宿舍门前已经成了我每日必做的功课。
「真是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别配合我们做这种事情……」
我一边听着小河在身旁流动着的声音,一边向友月道歉。
「不会,你不用道歉啦!没关係的,这还满有趣的啊,不会无聊啦!」
「是这样吗?难道你觉得看这种早就知道机关的魔术,还会觉得有趣吗?」
「这个倒是还好。只不过因为看到启介同学好像乐在其中,我也跟着觉得很有趣。」
「因为我好像乐在其中,所以也觉得很有趣?」
不明就里的我反问了回去。
「嗯,很有趣……或许应该说,稍微放鬆了一些……」
「哦……是这样子啊……」
虽然我不见得能够全盘接受,不过既然不会觉得无聊,那就无所谓了。
「——对了,启介同学!」
背向夕阳,就像是在追逐自己的影子一般走着的友月低声说道。
「什么事?」
「真是……一堆奇怪的人……对吧?」
「你是指那两个家伙吗?说得没错,那两个确实是怪人。」
我笑了。没错,那两个家伙确实是在我想像之上的笨蛋和怪人。
「而且他们……都不会怕我……」
「是啊,就连我也是一样……没错吧?」
想到在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件中,友月所引发的『偶然』除了不能够公诸于世,同时也已经不复存在,但关于她『魔女』的称号,可是比传闻更增加了几分真实性。同时,在这件事中陷入极深的我,也同样地成为所有畏惧的视线集中的目标。
「为什么……会这样呢?」
友月以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的语调提出她的疑问。我在稍作思考之后,想到了一件接近答案的事情——
「——这么说来,在那次事件之后,我曾经有一次被问到:友月是个怎样的家伙?」
「……」
「我回答说:是个不错的人啊!于是,他们点了点头说:是这样啊!我想……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就是这么回事……是吗?」
「是啊,就是这么一回事。」
说到这里,我因为觉得很好笑而笑了出来;友月她也一样,「噗!」的一声,因为忍耐不住而出声笑了起来。
「对了,对那些人来说,我们……应该被认为是一对了吧?」
在笑声停息之后,隔了一会儿,友月突然小声地问道。
「咦?啊、这、这、这个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就算我跟他们说实话,他们也不相信。此外,现在为了便宜行事,这样子也——我在说些什么啊……总、总之,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呃、不……我这样子会让友月你不高兴——」
我很尴尬地低头回答道。就连我的影子也像是不可依靠一般地整个肩头垂了下来。
「你不用道歉,没有关係的。」
「咦?」
我转头看向以明确的口吻发出声音的友月。这样一来,就对上了她那往上看着我的黑色眼眸,让我的身体不禁突然感到一阵紧张。
为什么呢?我的眼睛竟然没有办法离开。
我努力地转着我那已经变成一片空白的脑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确实,我们是像现在一样肩并着肩一同走在放学的路上,然而这却是有理由的——
「启介同学,我——」
友月开口说道,她的嘴唇动着……现在没有任何能够造成妨碍的事物存在,这里是没什么人的河堤步道,现在可以说是一个封闭的世界,然而——
「来吧,启介!今天也要打起精神出发了——————————!」
咚!
「哎呀!」
突如其来地,自我头上突然现身的金髮少女,就如同把我当成了垫子一般,踩在我的背上,高举着手臂大声叫着:「LET』S GO!」
「啊,爱莉莎!……你这种出现方法……未免太过分了吧……」
被踩踏着的我也只能这样呻吟着。
「嗯?我在之前不是都静静地现身吗?然后你不是吓得大叫『你什么时候出现的!』所以我今天才试试看这种容易让人注意到的出场方式啊,不好吗?」
「——不管怎么样都好,能不能请你用对我温柔一点的方式出场呢?」
虽然我意图使用发自内心的口气来拜託,不过我相信这家伙一定不会听进去的。
爱莉莎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学校已经厌倦了,所以在我上课的时候几乎都是在睡觉、完全消失了蹤影。接着,在放学之后就会唐突地现身。因为这样突然的实体化总是会造成不必要的惊吓,所以被我要求不要再这样做。只不过,这家伙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所以我并不认为她会乖乖听我的要求。
「……你好哇,爱莉莎。」
「啊,小由,早安!」
或许是我多虑了,总觉得友月和爱莉莎打招呼的语调似乎非常地生硬。爱莉莎对于少数知道自己事情的友月,会直接叫她『小由』。乍看之下两人之间视乎显得很亲密,但实际上多少和友月对她的方式有一些温度上的差别。
「今天也谢谢你啦,小由!谢谢你也一起来帮忙。」
「……不会,别客气。」
或许是因为对我的出乎意料攻击十分成功的关係,看起来心情相当愉快的爱莉莎也对着友月说出了她的感谢,只不过友月她只是可有可无地应付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