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月紧紧地抓住我的制服,眼中带着宁静的悲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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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
摇摇晃晃地走着的我低声说。虽然我鬆开了因汗水而黏在身上的衣领,用手扇风,但完全没有效果。
或许是还残留着梅雨留下的湿气吧,明明才刚进入七月时节,整个街道上却像是在蒸笼里一样炎热。再加上眼前的这片人潮所散发出来的热气……真是让人受不了。
脑袋昏昏沉沉走着路的我,突然发现身旁没人,因此停下了脚步。
我回头找寻应该在身旁的同伴。只见她停在有点后面的地方,凝视着对面的道路。
「友月,怎么啦?」
我狐疑地出声寻问之后,她吓一了跳似地看着我。
「欸……啊,对不起,启介同学,我总觉得好像有谁在看着我……」
「有人在看着你?」
我望向友月凝视的地方,那边全是喧闹的人群,根本没看到有人盯着我们这边。
「会不会是你的错觉呢?比起这点,我们如果不快点过去的话,就要赶不上集合的时间罗。」
「说的……也是。」
虽然友月仍感到很不可思议地看着道路对面,不过她还是同意了我的意见,开始迈出步伐。
今天是星期天。暑假就快到了,我和友月答应山崎和宫岛的邀约,準备在站前广场碰面——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假日找友月四个人一起去玩。当我想看看友月是不是很紧张而将视线落向她时,彼此的眼神正好对上了。
「干、干么?」
我慌张地问起目不转睛凝视着我的友月。
「咦?那、那个……很少看到启介同学穿便服。」
友月连忙这么回答。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她的脸很红。
「哦,这个啊,我是觉得穿制服比较轻鬆啦,但这次山崎他们很罗唆,一直要求我要穿便服,说什么如果有一个人穿制服就会很显眼。为什么就只有今天……」
我一边俯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边回答。穿便服总是容易被评头论足,所以穿搭十分耗心力。我翻箱倒柜找出T恤和牛仔裤,大概是很久没穿的关係,感觉穿起来有点紧;虽然是去年才买的,但在那之后我的个头也长高了,再加上从我们学会魔术以来,都一直在和爱莉莎进行训练,或许也让我练出了肌肉。
「算了,别说我了,你穿这样很适合哦!我可以保证。」
我这么对身穿露肩蓝色洋装的友月说,说的并非客套话。
「……唔、唔嗯。」
友月听了我的话后微微点头,然后垂下脸。奇怪,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尴尬的交谈中断之后,我们持续走了一阵子,接着终于看到目的地。只见许多人聚集在高耸的纪念钟塔附近。
话说回来,欧鲁在那附近以《黑血之徒》的身分发表宣言,如今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时间过得真快。大概在一个星期之前,我甚至被迫和欧鲁直接对战;至于欧鲁和美澄离开这个城市则是四天前的事。那天,从车站回来的路上,有一件大事发生了。爱莉莎她——
「~~呃。」
我回想起这几天一直困扰我的问题,不由得甩了甩头。现在还是先维持在淡忘的状态比较好,不然我很有可能又要白白浪费二天了。在学校时,我经常陷入沉思的状态,每次回过神时,课都已经上完了。
转念一想后,我在广场上搜寻着山崎他们的身影。说真的,根本没有环顾的必要,我很快就发现他们的蹤影,却同时也发现了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物,对方的身影让我表情僵硬。
「回去吧,友月。」
我停下脚下的步伐,一把抓住友月的手臂,以认真的口吻对她这么说。
「啊,怎么了,启介同学?」
友月像是吃了一惊似的,交互地看着我的脸庞和她被抓住的手臂。
「先别问了,快一点!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在被对方发现之前——」
我拉着头上浮现出问号的友月转过身去。然而就在此时,一阵精神过于饱满的声音响起。
「启介哥,你打算要去哪里啊?」
「吓——」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挺身挡在準备走回头路的我面前。她一边用手梳理淡色的髮丝,一边满脸笑容地仰望着我。虽然身材乍看像是小学生,但她其实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我畏畏缩缩地喊出她的名字。
「阳、阳名……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儘管是我在发问,但其实我已经完全掌握情况了。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自己的预感是错的;要是我的预感正确,这个原本要用来好好休息的假日,将会变成一场炼狱般的试炼。但就像是在乘胜追击一样,山崎他们注意到阳名的大嗓门而走了过来。在那之中也有「她」的身影。
「哎呀——远见同学,你好慢呢!『在约定时间的五分钟前就要先到集合地点』应该是常识吧?」
柔顺有光泽的黑色长髮随风飘扬,看似伶俐又标緻的脸蛋正凑近我;短裙底下露出来的腿又长又纤细——对方是个连身材都无可挑剔的美少女。
「……真奇怪,我应该没和跟冬上相约见面吧?」
我心想「自己起码得做点反击才行」,于是一边露出抽搐的笑容,一边向她——冬上雪绘提出质问。旁边的友月脸上也露出了可怕的表情,像是在同意我似地点了点头。
「哎呀,是这样吗?可是我是被山崎同学邀来的哦!你们不是吗?」
「呃……是那样没错啦。」
我一边很不甘愿地承认,一边瞪起在冬上身后笑得一脸得意的山崎和宫岛,但他们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移开了视线。
「有!我也是被山崎同学他们邀请过来的!」
阳名也举手站了出来。冬上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吧?今天好像是我们六个人一起玩,真是让人期待呢。」
我再也找不到话反驳面带微笑的冬上,于是沮丧地垂下了肩膀。
宫岛和阳名穿梭在人群之中,带头走在我们前面,两人身后则跟着一直相互瞪视的友月跟冬上,我和山崎则是走在最后面。起初,我被夹在友月和冬上之间,然而她们两人不知不觉就丢下了我,散发出迸溅激烈火花的气势,于是我便默默地往后退开了。我凝视着酝酿出危险气氛的友月等人,不禁叹了口气。
「喂,山崎,你给我好好说明一下!为什么你要製造出这种修罗场?」
我低声问着身旁的山崎。就算他很想约冬上来,可是让冬上和友月碰面是打算怎样啊?这个家伙应该也能预料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修罗场?你在说什么啊,远见,现在我们可是在乐园里哦!那三个女生不只是班花,甚至在整个学校排名也是数一数二的,她们现在全都跟我们一起出来玩了耶,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而且,你看,友月看起来不是也很开心吗?」
「看起来……很开心?」
在你眼里看到的情况居然是这样吗?我凝视着友月跟冬上的背影,两人似乎断断续续地在交谈,我试着听了一下。
「——哎呀,友月同学,你的脸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臭耶,这样男生们是不会开心的哦?」
友月露出更加锐利的眼神,把冬上的话顶了回去。
「像你那样老是装出笑脸,才叫做——奇怪,感觉既不自然又很廉价。」
言谈之间,彼此的杀气也随之高涨。这才不是什么乐园呢!这里绝对是阿修罗的炼狱世界。
在因为红绿灯号而停下脚步的人潮之中,我束手无策地仰望上方,目光就这样停留在大楼墙面的电子看板上,视线自然而然地追逐起萤幕上的跑马灯文字。
那是某个国家的首相遭到暗杀的快报。
总觉得最近出现很多这一类的新闻。
近来网路上也经常看见「暗杀」或「恐怖行动」这些辞彙。因为全部都是跟自己没有直接关係、感觉距离很遥远的消息,所以我并没有涌现任何情感。不过,自己对于「某人杀死某人」这种事件已经感到司空见惯——我对这点倒是感触很深。照理说在现在
这段和平的时光中,那些可怕的消息应该距离我非常遥远,然而我大概也已经一脚踏进那种不平静的世界了。
「远见,绿灯罗。」
被山崎一叫,我像是怕被那些急忙迈出步伐的人潮抛下一样,在斑马线上沖了起来。
「对了,山崎,你们已经想好接下来要干么了吗?」
将思考拉回现实后,我如此开口问宫岛。先前宫岛只说了一句「跟我走」,然后开始带起了路,所以我根本还没问他目的地在哪里。
「呵呵呵,放心吧,我全都安排好了。我们昨天可是花了一整天拟订计画呢,到晚上的行程全都安排好罗!万一我们玩得太晚,身上穿着制服将会引起注目,所以我才交代你要穿便服来。当然啦,其中也有用你来衬托我很会穿衣服的含意啦。」
毫不介意地这么说完之后,山崎笑了起来。
我敷衍地回应:「搞什么嘛。」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概只能按照他们的安排去做了。在完全放弃的心态之下,我衷心期盼今天可以早点结束。
重低音「叩罗叩罗叩罗」地响起,底下的楼层传出尖锐的电子音。我们首先被带往市区里规模最大的综合型游乐设施,到处充满杂音。这里和室外完全不同,冷气强到让人觉得很冷。
「嗯……算是不会被嫌弃的地方啦。」
我不经意地说出这样的感想,突然有人轻轻地拉着我的袖子。
「启介哥,我们待会儿要做什么?」
「嗯?阳名你看了还不知道吗?」
我指着许多条并排在眼前的球道,以及把球抛向前方球瓶的人们。
「我问你哦……这个难道是——所谓的保、龄、球吗?」
「是啊。可是,为什么你会用疑问句,而且还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啊?」
「啊,果、果然就是这个!我是第一次打……应该说,我很少有到外面玩的经验,所以没有亲眼看过。我真的好感动!」
阳名因感动而浑身颤抖。仔细一看,我发现友月也一脸好奇地看着那些在打保龄球的人。然后山崎凑到我身旁,一脸满足地笑了起来。
「呵呵,看来选择这里好像是正确的呢。不过,保龄球不是普通的游戏哦——它是一种竞技运动,要彼此竞争才会显得好玩嘛!而且大家都有输的风险,所以就会打起来就会很认真罗。」
「喂、喂,你该不会要说『输的人必须接受惩罚』吧?阳名可是第一次打耶,友月多半也是。」
「哦,关于这部分我已经想好啦!假如光靠个人无法决定胜负的话——」
「就来团体赛吧。」
冬上打断山崎的话,如此表示。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偷听起我们的谈话。
「哦、哦哦,没错,就是团体赛。」
「——真是个好点子呢,好像很有趣。」
冬上说完之后,露出微笑凝视着友月。
「——欸,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冬上以不悦的口吻说。
「我才想问呢。」
回答她的人是友月。她们两人现在正把我夹在中间对峙着。虽然我很不愿意相信,但……她们就是我的队友。
靠猜拳来分队的时候,确实有机会出现友月和冬上同队的组合,不过我仍然抱持乐观的态度。没想到居然真的会组成这种队伍……
「听、听我说,现在你们就好好相处吧,毕竟我们同一队嘛。」
我一边羡慕着以阳名为中心,和乐融融地选球的山崎队,一边劝告起她们两个。
「远见同学,你是认真的吗?」
「就算是启介同学说的,我也……做不到。」
两人同时回答的内容,让我不由得垂下了肩膀。
呃,我当然知道,只是说看看嘛……
算了,虽然说比赛的形式是团体赛,不过保龄球毕竟还是属于个人的竞技,不需要团队合作。反正冬上应该有打过,对方还有个第一次看到保龄球的阳名,以战力来说,我们绝对不会比较差,总是会有办法的……吧?
不过,我这种充满信心的自问自答,在比赛开始之后,立刻变得十分站不住脚。
叩罗罗罗罗————喀啦……
「太、太久没打了,所以感觉有点变迟钝了。」
维持丢完球的姿势一阵子之后,冬上身体僵硬地转回我们这边,接着一脸尴尬地移开视线。
叩罗——喀啦……
「保龄球好难啊……」
友月目送着缓缓滚去洗沟的保龄球,喃喃地说。
相较之下,敌队的山崎打出好几次全倒;宫岛展现变化自如的球路,频频打出半倒;就连被我认为是对手唯一弱点的阳名也——
「去吧!」
叩罗罗罗罗罗……
随着周围的加油声,她用双手扔出一颗沉甸甸的红色保龄球,以缓慢的速度滚了出去,朝着前方的十支保龄球瓶而去。
只见保龄球笔直地在球道中央前进,然后缓缓地扫光球瓶。
「成功了,全部都倒了!这就叫全倒,对吧!」
阳名发出欢呼声,山崎跟宫岛则发出「哦哦~」的声音,用力鼓掌。
看来或许已经没希望了……
我在心中喃喃自语,肩膀也跟着垮下了来。
叩罗叩罗叩罗叩罗……
阳名的超慢保龄球,再度击倒所有球瓶。
「太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