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安德路克的眼前突然停下拳头。风压与魔力粒子将祂绑起的头髮吹乱。安德路克儘管瑟瑟发抖,还是无法将视线从来到眼前的毁灭一击上移开。
『禰没有愚昧到不知道这一拳要是打中的话会怎样。』
我放出魔力让祂微微浮空,投去威胁堕胎神的眼神。
『停下要将安妮斯欧娜堕胎的秩序,吐出温泽尔的所在位置。』
像要轻轻抚摸,我将漆黑爪子抵在祂的腹部上。鲜红的血液缓缓渗出,失禁似的濡湿了安德路克脚边。
『是想被胎儿咬破腹部吗?』
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响起。堕胎神答道:
「……办、不到……妾身是掌管堕胎的神啊……无法停下秩序……要是让河水停止流动,那就不再是河了……」
祂会把诞生神温泽尔逐出这座芽宫神都福斯罗纳鲁利夫,意图将安妮斯欧娜堕胎,是因为堕胎神的秩序。因为是神,所以祂无法反抗这件事。儘管唤醒了祂的感情,但恐惧心还是无法反抗秩序啊。
「……呵……呵呵呵……」
『怎么了?要发疯还太早喔。』
「说话休得无礼,小子……就说看看吧……妾身是谁啊?在你面前的妾身是谁啊?」
「呵、呵、呵。」堕胎神安德路克令人毛骨悚然地笑了,眼神满是疯狂。跟方才那种像是装出来的笑容不同,那张雪白脸蛋上确实刻画着阴暗的情感。
「没错。没错没错。妾身是……妾身乃是掌管堕胎之神──堕胎神安德路克!不被期望的生命──」
魔力聚集在祂的双手上。出现的是方才我融掉的蛇堕胎钳子恩格雅洪奴。「锵」地打开刀刃,黑红色的魔力粒子画出螺旋。在我警戒的瞬间──
「──要堕胎啊!」
「锵」地一声,恩格雅洪奴的刀刃合起。祂剪断的是自己的神体──堕胎神安德路克的头颅飞走,划出抛物线的头颅落在地上,轻轻地滚开。上头感受不到魔力,看来当场毙命了。在周围袅袅升起的无数红线──蛇堕胎子壶扭曲变形,一口气粉碎。神的脐带失去效力,一从我身上脱落掉好几根红线,我就恢複成相当于十六岁的身体了。
「唔,原来如此。」
我以魔法穿上衣服,将视线朝周围看去后,就发现有大量的红线出现在芽宫神都福斯罗纳鲁利夫里。彷彿被刻下伤痕,红线不断附着在神都的各种建筑物、街道、绿色林木与有如海洋的天空之上。
『阿诺斯弟弟……!』
我收到艾莲欧诺露传来的「意念通讯」。
『在出现大量的红线后,安妮妹妹的情况就很不对劲喔!根源变得非常虚弱。』
『安妮……快死了……阿诺斯……请救救她……!』
能听到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洁西雅叫喊。
『别这么着急。如果以温柔与爱的「圣域」作为魔力源的结界,对秩序也会有效。多少能防止影响吧。』
『我知道了喔!』
我将视线落在倒在宫殿地板上的安德路克遗体上。
「确实是母胎死去的话,也没有婴孩会出生。」
以蛇堕胎钳子恩格雅洪奴剪掉堕胎神安德路克的头颅,这正是让堕胎的秩序发挥出最大效果的方法吧。如果是神的话,就算死掉也不算什么啊。
「『复活(ingaru)』。」
我将血滴在安德路克的根源上,画出魔法阵。在复活之光发出后,那道光却突然扭曲变形了。这是「复活」在完全发动之前被堕胎掉了。
「如果是在母胎死亡的状态,魔法的堕胎也会很顺利吧,但我劝禰还是别这么一意孤行。」
我以染成灭紫色的魔眼看準她的根源,缓缓地举起右手。
「要毁灭死去的禰的根源,远比复活还要简单。」
我缩短一步与根源的距离。要是祂死心,决定复活的话就好。如果就这样选择毁灭的话,这也是祂的意志。就算是死后发动堕胎的秩序,只要毁灭的话就会消失吧。
「『根源死杀』。」
我中途停下画魔法阵的动作。安德路克并不能完全地让魔法无效。堕胎──也就是说,只要没有等待胎儿的状态,权能就无法发挥效果。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了。只要将发动中的魔法就这样刺进去就好。在祂将「根源死杀」堕胎之前贯穿根源。
「看来禰想被毁灭啊,安德路克。」
在我迅速画出魔法阵的后续,要将指尖穿过去时,眼角余光看到了被打出破洞的魔法监牢。
「……唔。」
我把手放下,消去「根源死杀」的魔法阵。
「仔细想想,还真是奇怪。」
为了让安妮斯欧娜的秩序诞生,我儘管在芽宫神都里到处奔波,但也有监视米夏与莎夏的视野。在莎夏回想起记忆后,两人就一面防备着堕胎神的袭击,一面守护着温泽尔。只不过,就在那一瞬间。在我还来不及注意到时,米夏与莎夏就倒在那里,魔法监牢被打出破洞,然后温泽尔被逐出到芽宫神都之外。
即使是再强力的神,要打倒现在的米夏与莎夏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别说是同时,而且还是在一瞬间了。要将诞生神温泽尔逐出神都,会需要更多时间吧。必须穿过通往德鲁佐盖多的门,或是用来前往神界的门。就算是攻其不备,三人之中也一定会有人注意到堕胎神的袭击。
假设这是在我专心解着芽宫神都谜题的一瞬间所发生的事,只要这一切不是在一招之内同时做到的话,好歹能看到袭击者的模样。然而,实际上在注意到时,就是这幅景象了。就以做得这么漂亮来说,没有离开这里也很轻率。
记得温泽尔有说过啊。如果要毁灭堕胎神,要在毁灭祂之后,在一天之内让安妮斯欧娜生下来。堕胎与诞生是里与表的秩序。如果堕胎的秩序消失,整合就会瓦解,让世界倾向诞生。要是诞生的秩序变得太强,安妮斯欧娜说不定就会以不期望的形式诞生。这就某种层面上是事实吧。不过,说不定也包含着其他意图。
然后,米里狄亚有向安妮斯欧娜说过,不能毁灭掉堕胎神。只要综合这些来判断──
「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一面俯瞰着堕胎神的根源,一面朝着柱子走去,将倒在柱子后的紧缚神韦兹内拉身上的锁炼解开了。恢複五感的祂一看到我,就赤裸裸地发出敌意。
「你、你这家伙……!」
「温泽尔下落不明,安德路克使用了自杀的堕胎。」
我的话语让韦兹内拉倒抽了一口气。
「看来禰明白状况。不毁灭安德路克,安妮斯欧娜就会被堕胎,但也不能这么做。」
跟方才战斗的时候截然不同,紧缚神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助我一臂之力,紧缚神。安德路克能将魔法堕胎,但既然是神,祂就不太能干涉其他秩序。禰的锁炼应该无法堕胎。」
韦兹内拉把脸别开,用力握拳。
「……我、我办不到。我是掌管紧缚与停滞的秩序,就像安德路克无法干涉我的锁炼一样,我也无法束缚安德路克的堕胎……」
「禰束缚秩序,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就像吓到一样,紧缚神转头过来。
「禰是在保护温泽尔、保护母亲吧?」
韦兹内拉没有否定这句话,就只是笔直注视着我。
「受母亲所託,为了母亲而将祂囚禁在监牢里。」
儘管显得不知所措,韦兹内拉也还是点了点头。
「……我的妈妈,哪里都不準去……我……只要我将妈妈束缚在这里的话……妈妈就能一直陪在我身旁……」
咬紧牙关,紧缚神表现出懊悔之情。
「……我没能……一直束缚住祂……」
「方才说禰是幼稚的爱,真是抱歉。禰是个孝顺母亲的好儿子。」
我这句话让紧缚神泛起泪光。
「……只要……只要你没来的话,妈妈就……」
「就能永远束缚住祂吗?」
韦兹内拉沉默下来。祂的表情证实了我所抱持的疑问是对的。
「别担心。我不会毁灭祂。」
「……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
「就用心束缚住堕胎神的秩序吧。如果是怀着对母亲之爱的禰,应该能做到。」
韦兹内拉犹豫了一下。不过,祂立刻甩了甩头,用双手拍着自己的脸。祂带着下定决心的表情倏地站起。然后,笔直注视着堕胎神的遗体、根源。
「……妈妈……我果然还是……」
祂带着坚定的意志说道。
「不要和禰分开……!」
附近那座开了洞的魔法监牢,上头的铁栏杆被拆解,一个一个飞来。「噹啷、噹啷」地层层叠起后,铁栏杆为了关住堕胎神的根源,逐渐形成监牢。
「……绝对……绝对不要………!」
韦兹内拉的表情充满痛苦。因为要束缚其他秩序,所以在违反自己的秩序吧。儘管如此,祂还是竭尽全魔力,将自己拥有的紧缚神的秩序砸在那里。以爱与温柔压制着秩序──
「『紧缚槛锁绳牢狱』!」
监牢的四方浮现锁炼魔法阵,从中心冒出深红的锁炼。锁炼笔直朝向堕胎神的根源,在那里层层缠绕起来。每当锁炼缠绕住根源一圈,附着在福斯罗纳鲁利夫上的红线就随之消失。堕胎神的秩序被束缚住了。
一面咬着牙紧紧握拳,韦兹内拉一面行使自己紧缚的权能。彷彿结茧一样以锁炼将安德路克的根源五花大绑,吊在那个监牢上。
芽宫神都各处就像伤口一样蔓延的红线渐渐淡去,最后完全消失。
堕胎神的秩序遭到束缚,被完全封印住了。于是,堕胎神的秩序本身开始衰弱。被秩序之锁束缚,甚至无法动弹的根源淡去,然后渐渐消失。连同祂没被绑住的头颅一起。
「诞生神与堕胎神,看来是相当棘手的秩序啊。」
监牢里聚集起淡淡光芒。那道光形成人形,一名妙龄女性出现在那里。一身以长布条宽鬆地缠在身上的服装,笔直的长髮与浅绿色的神眼,竟是应该已被逐出福斯罗纳鲁利夫的诞生神温泽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