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路克冷冷地看向虚空。彷彿姐姐在那里一样,祂抛出话语。
「禰至今还在问这种事吗?至今还在向不知背对着多少星霜的妾身,问这种事吗?」
在堕胎神安德路克的脚下,红线就像爬行似的延伸出去。才刚像蜘蛛网一样扩散开来,就构筑起了魔法阵。
「妾身是堕胎的秩序。要是姐姐大人以禰的秩序孕育孩子的话,将那孩子堕掉就是妾身的职责啊。」
安德路克朝着诞生神温泽尔厉声说道:
「我们是不可能相容的。」
不改冰冷的表情,祂就这样沉默了一阵子。
「然而──」
安德路克喃喃道出:
「……虽然绝对无法相容。但想要和禰好好相处。觉得禰会明白妾身的事情。认为就算什么都不说、就算话语无法传达,姐姐大人也会理解妾身的啊……」
朱唇微微扬起。
「就如姐姐大人所言,我们一直隔着生命在互相争执呢。姐姐大人要诞生的生命,妾身则是要将其堕胎。就这样不断地重複着。姐妹吵架,说得还真是好啊。」
安德路克「咯咯」笑着。
「……不论再怎么吵架、再怎么互相争执,都觉得姐姐大人会明白妾身的……」
祂的眼睛充血,嘴巴像要裂开一样──那道笑容,扭曲成凄惨的形状。
「直到今天这一刻呢。」
安德路克让喉咙发出声响。好战的笑容。在那张彷彿装出来的表情底下,感情激烈起伏,看起来像是激起了风暴。
「……被迫背负……呢。」
安德路克回想似的说道。
「妾身作梦也没想过,居然会从姐姐大人口中听到这种话。诞生与堕胎,虽然职责不同,但我们同样是这个世界的秩序啊。那里没有善恶、没有贵贱,就只有正确的常理。这是我们作为神的宿命啊。」
带着充血的眼睛,祂像是要将涌出的感情宣洩出去一样,狠狠瞪着虚空。
「这个堕胎的秩序看起来像是被迫背负的吗?妾身看起来有这么不幸吗?作梦也没想过,妾身对于这个秩序、对于背负着世界的正确常理感到骄傲吗?」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安德路克发疯似的笑了。
「姐姐大人所说的是这个意思啊。诞生是美好的,堕胎是该忌讳的;自己是洁白的,妾身是污秽的。说什么可怜、悲哀,像这样鄙视着妾身啊。」
「锵」地一声,响起刀刃重叠的声音。从红线画出的魔法阵中,神剪突然冒了出来。蛇堕胎钳子恩格雅洪奴被安德路克拿了起来。
「禰问这是否真是我们所想要的?不用说,这当然是妾身想要的啊。妾身是堕胎的秩序。将让世界失常、不被期望的生命杀害是妾身的职责啊。姐姐大人冒渎了这份职责?说什么很可怜,就只有诞生是正确的秩序啊。」
随着每次开口,祂的敌意就逐渐增大。祂眼中所带着的,是爱情在扭曲之后的黯淡光芒──就算不是米夏也分辨得出来。那毫无疑问是憎恨。
「真是失望。说话休得无礼啊,婊子!禰将作为秩序的荣耀,出卖给不适任者了啊。」
安德路克所发出的魔力,让魔法监牢微微震动起来。应该紧紧束缚着祂的监牢,眼看就要被开出破洞了。
「唔,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啊。」
以神族来说,祂很难得地萌生了爱的样子,但无奈并没有伴随着温柔。这样的话,怎样都无法拯救安妮斯欧娜。
「韦兹内拉,再将祂束缚起来。我要和温泽尔说话。」
「…………嗯……!」
儘管早已相当疲惫,但紧缚神还是竭尽魔力,在监牢的四个角落画出了锁炼魔法阵。
「回来吧,妈妈……!『紧缚槛锁绳牢狱』!」
从四方伸出的深红锁炼缠上安德路克的四肢,将祂的魔力与根源拘束起来。
「……呃,唔……放开妾身啊,小子……禰也是一名神族吧。秩序是不能协助不适任者的啊……!」
「秩序怎样都好!我要保护妈妈!把妈妈还给我……!」
深红锁炼将堕胎神安德路克层层缠绕起来。
「还给禰……?居然要妾身还给禰……?呵、呵呵呵……禰也觉得比起妾身,还是姐姐大人比较好吗?儘管作为秩序,却认为诞生比堕胎好吗?」
「呵、呵呵!」安德路克发出扭曲的大笑。
「啊啊……妾身很清楚了……」
低沉的声音里,负面情感黏稠地流露出来。
「妾身不得不堕胎的对象,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在堕胎神脚下蔓延开来的红线魔法阵溢出魔力粒子,更加激烈地撼动着魔法监牢。
「……我的锁炼,没有绑不住的东西……!我才不怕禰啊!」
「试看看啊。」
安德路克挑衅似的笑了。紧接着,韦兹内拉就再度画出了四个魔法阵。立刻从中飞出的深红锁炼,朝着安德路克身上缠绕过去。祂在眨眼间被紧紧束缚,锁炼就像是要完成最后一步地绑起祂的头。只不过,安德路克却笑了。
「不被期望的秩序啊,就以蛇牙咬住堕除。」
从绑住安德路克的锁炼细缝之间,滑溜溜地爬出了一条蛇。
「堕胎啊!」
「锵」地一声,响起刀刃交错的声响。那条蛇变化成蛇堕胎钳子,剪掉了安德路克的头颅。
「又是同一招。」
「你是这么想的吗,小子?」
在地板上滚动的头颅,朝着我露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然后,把嘴巴大大地张开。
「吞噬吧──!恩格雅洪奴!」
从神剪上伸出双头之蛇,咬住了安德路克的头颅与身体。目的是要吃掉在那副神体深处的东西──根源。伴随着逐渐濒临毁灭,祂的魔力急遽地膨胀开来。
「……啊啊……不行……啊……!」
魔法监牢嘎吱作响,韦兹内拉淌下冷汗。
「……怎么会……这么……堕胎神的秩序……突然增强了…………!」
光是余波就将「紧缚槛锁绳牢狱」扯断,魔法监牢炸开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追向被风压颳走的韦兹内拉,抓住祂身上的锁炼。跳上附近的建筑物屋顶后,方才所在的地方已经画上了巨大的红线魔法阵。从中央溢出无数的红线,形成大得超乎寻常的、鲜红的双头之蛇。
「呵……呵呵呵……毁灭吧,小子。不论是不被期望的秩序,还是不适任者,全都一起毁灭吧……!」
『唔,劝禰还是别做不习惯的事了。只要濒临毁灭,就多少能提升魔力吧,但就凭禰那不稳定的根源,可是会就这样直接消失喔。』
我将发出的话语,以「意念通讯」传送给祂。从变成双头蛇的安德路克的根源之中,红线散开飞出,朝着这座芽宫神都不断地贴附上去。那是要促使安妮斯欧娜堕胎的力量。安德路克削减自身的根源,转变成秩序的力量。
「没错啊。妾身会毁灭。这是正确的秩序啊。」
「喔。」
「只要妾身毁灭,温泽尔也会毁灭,让诞生神的秩序消失啊。安妮斯欧娜不会出生,而且还能妨碍新的不被期待的生命诞生呢──」
传来「呵呵呵」的大笑声。
「──这正是,究极的堕胎啊!」
就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祂也一分一秒地濒临毁灭。只要以魔眼窥看祂的深渊,就会发现堕胎神的秩序、蛇堕胎钳子恩格雅洪奴的力量,不只是朝向安妮斯欧娜,还朝着温泽尔。要是毁灭祂,就会达成母胎毁灭的条件,让温泽尔遭到堕胎,进而就像连锁一样地将安妮斯欧娜堕胎吧。
秩序选择了自灭,秩序侵犯了秩序。这两种情况本来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也就是说祂那扭曲的爱,以不好的方向凌驾在秩序之上啊。就算我不毁灭祂,要是置之不理的话,祂也会就此毁灭,让安妮斯欧娜遭到堕胎。
话虽如此,如今的安德路克已经无法以紧缚神的锁炼束缚了。
「怎么啦,小子?走投无路了吗?」
双头蛇嘲笑似的说道:
「你无法对妾身出手。如果是你擅长的毁灭魔法,说不定即使是妾身也没办法堕胎,但这样一来这副身躯就会毁灭喔。」
的确,如果是「灭紫魔眼」与「灰烬紫灭雷火电界」,就能无视祂的秩序,贯穿过去吧。但现在可不能毁灭堕胎神。
「你就在那边咬着手指看好,妾身将安妮斯欧娜毁灭的样子吧。」
双头蛇让不祥的神眼亮起,找寻安妮斯欧娜在芽宫神都里的身影。我在屋顶上放下韦兹内拉,低声说道:「快离开这里。」
「这、这个……」
紧缚神竭尽最后的魔力,将深红锁炼交给了我。儘管说不定能让祂多少停下动作,但无法束缚住现在的安德路克。
「放心吧。我不会让禰的母亲毁灭。」
我将收下的锁炼,缠绕在右手臂上。韦兹内拉点了点头,照我说的离开了这里。我紧盯着眼前的双头大蛇飞过去。
「去找吧,堕胎守护神!」
「叽────呀────」叫声此起彼落,黑色怪鸟飞上福斯罗纳鲁利夫的天空。同时,安德路克也开始移动了。祂一面前进,一面破坏着神都的建筑物。
「是打算去哪里?」
「……唔……?」
祂朝下方看来。向祂接近的我,就在下一瞬间往上飞去,狠狠地打了蛇头一拳。
「……嘎啊啊──────!」
「滋咚────!」安德路克撞在宫殿的瓦砾堆上,扬起沙尘。
「虽然情况变得相当棘手,但总之不毁灭禰,并且让温泽尔回来就好了吧?」
「……没有这种方法……!你就连魔法都无法好好施展,是要怎样阻止妾身毁灭?办不到的,办不到的啊。不被期望的生命,要堕胎啊。堕胎……堕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迅速重新爬起的蛇头,两颗一起朝我撞来。我飞上天空把一颗头高高踢起,再以反作用力飞向另一颗头,狠狠地一掌打向地面。安德路克的庞大身躯猛烈地陷进地面里。我一落在蛇头上,祂就笑了。
「呵、呵、呵……光是痛打妾身一顿就好了吗?就算你为了不让妾身去找安妮斯欧娜,想把妾身挡在这里,照这样下去也一样会毁灭的。喔喔,好疼,好疼呢。还要再挨上几拳,妾身就会毁灭呢?十拳吗?二十拳吗?说不定再打一拳就会毁灭喔。呵、呵、呵,没用的,没用的呃呜──!」
我狠狠地踩住蛇头,堵住祂的嘴。
「给我安静点。马上就给禰看看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