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到微弱的歌声。
声音眼看着越来越大,神龙歌声就跟方才一样响起。托摩古逸吃掉的是神龙的一部分,牠如果是头覆盖住吉欧路达卢全境的龙,那么这就只是擦伤吧。
我向愣住的娜亚说:
「外头很危险,回到魔王城里。」
「是、是的,真的非常抱歉。走吧,托摩!这次你要乖乖待着喔。」
托摩古逸「咕噜噜」地回答。
娜亚把龙抱在胸前,进到了魔王城内。
我施展「飞行」飞起来,从空中环顾着吉欧路达卢。
从四方窜起的唱炎倏地渐渐消散。才刚这么想,就再度从东南西北相同位置窜起火柱。
唱炎与亚露卡娜创造在天盖上的「创造之月」以及所降下的雪月花结界激烈冲突,迸出火花。
在沿着以「魔王军(gaizu)」连上的魔法线将魔眼朝向雷伊等人的视野后,我发现全员都早已跟以唱炎发出炮击、地上的吉欧路达卢教团部队处于交战中。敌人是一个大队,儘管没办法瞬间就阻止圣歌,但压制住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吧。
神龙歌声阻碍着魔眼,就连大部队都能隐藏起来。
将盛大炮击的部队用于佯动,恐怕还潜藏着好几个大队的伏兵。
而指挥全队的教皇戈卢罗亚那就在这些伏兵之中,虎视眈眈地等待着以唱炎射穿地上的好机会──他想让我这样以为。
所以才会攻击密德海斯。
为了让我就算不想也会将注意力倾向那一边──攻击了迪鲁海德之中有着最多国民的城市──他想让我去警戒唱炎。
他真正的目的是神龙歌声。为了让我以为这是用来隐藏吉欧路达卢部队的手段,所以才堂而皇之地发出歌声。
不过,歌声恐怕没办法澈底隐藏起来。声音之龙的神龙在活动时即使想以魔法隐藏,或许依旧会发出巨大声响。
这是为了不让我感觉到不自然,才发动了魔法炮击。
神龙歌声有着类似龙域的性质,但既然是声音之龙,那么这终究只是叫声,不过是副产品罢了。既然真的是龙的话,就应该能做到产生出龙域以外的事。
而这很有可能就是教皇的目的。
我将魔眼朝向吉欧路达卢。儘管魔眼会受到阻碍,但要因此找到歌声最为强烈的地方并非难事。
只要反过来去找看不见魔力的地方就好了。
环顾整个国家,西方有个看不到半点魔力的地点。
是距离这里两百公里的地下遗迹利嘉伦多罗路。
我不惜魔力的消耗以全速的「飞行」飞往西方,在瞬间抵达利嘉伦多罗路的上空。
神龙歌声正以震耳欲聋的大音量多重轮唱着。
我就这样下降撞破大门,闯进地下遗迹的内部。儘管不断地下降高度,但是跟昨天来的时候不同,看不见终点。
不久后,应该是闯进了遗迹里头,眼前却出现了天空。天盖覆盖着上空,是在痕迹神梦中见过的那片书的荒野。
无垠大地上耸立排列着绵延不绝的巨大书架,中心处站着手持纯白书籍、穿着庄严服装的神族。
那是痕迹神利巴尔修涅多。
而跪在一旁献上祈祷的人,则是教皇戈卢罗亚那。
我一降落在荒野大地上,就笔直朝两人看去。
「也就是说,痕迹神利巴尔修涅多早就与你缔结过盟约了啊?」
在我抛出话语后,戈卢罗亚那就平静地说:
「没错,痕迹神是历代教皇传承下来的吉欧路达卢的守护神。早在获选定神──福音神杜迪雷德选上之前,我就跟利巴尔修涅多缔结了盟约。」
地底靠着神力维持至今,因此这是有可能的事。
「神龙歌声是声音之龙,只要更加地窥看深渊,就会发现歌声形成了音韵魔法阵。」
音韵魔法阵源源不绝地产生出来的即是神龙,也就是声音之龙。
不放开祈祷之手,依旧跪着的教皇睁开眼睛。
我朝着他继续说:
「过去在地底某处施展过的音韵魔法阵,历代教皇们藉由捡起那道痕迹,在组合后不断地重複再生,让遍及吉欧路达卢全境的音韵魔法阵回蕩至今,继承着痕迹神利巴尔修涅多、继承着教典,等待着应当到来之日。」
那恐怕就是今天吧。
「虽然不知道神龙歌声是从何时开始响起的,我估计那个音韵魔法阵至今少说持续演奏了千年以上都没有中断。用到痕迹神秩序的这种大魔法,说不定就连奇蹟都能轻易引发。」
不改虔诚的表情,戈卢罗亚那庄严地说:
「要是亚希铁没有违背教义,你现在明明就不会站在这里。」
他大概已经不打算隐瞒了吧。
阿盖哈的预言者迪德里希曾说过,假如让戈卢罗亚那活下来,迪鲁海德就会陷入危机。教皇之所以不打算装傻到最后,以及想以对地上的炮击绊住我,都肯定是因为有那道预言。
「岂止是密德海斯,你的目标是迪鲁海德。不对,考虑到这个音韵魔法阵的规模,该说是地上的一切吧。」
我朝着持续献上祈祷的戈卢罗亚那抛出话语。
「把那个天盖炸掉就是神的教义吗,吉欧路达卢的教皇?」
「如果在龙的胎内让人转生成子龙的王龙是阿盖哈的教义,吉欧路达卢就是以在龙的胎内让世界蜕变成新生的神龙为教义。」
戈卢罗亚那庄严地说明着教义。
「将世界吞噬,在胎内孕育,正确地重新创造。让地底与地上的境界、让那个天盖转变成天空的神使正是神龙。蜕变新生的天空将会降下恩惠之雨,地底将会蜕变成乐园。」
「让天盖转变成天空,也就是要将地上化为灰烬吧?」
「就只是要消除境界,让世界转生。还请放心,生活在地上的人们不会死去。这是神对于国家虽然不同,但同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你们所施予的慈悲。」
「这没什么好谈的。失去地上,在地底生活?这就等同失去现在的人生,不惜夺走无罪的地上人民的幸福。你就这么想要乐园吗,戈卢罗亚那?」
「我应该说过我们无法携手共进。我们就连同样是地底的人民,都分裂成吉欧路达卢、阿盖哈与盖迪希欧拉,没办法互相理解,又更何况是跟地上的人民呢?」
教皇会回应我的话,是因为需要时间发动作为音韵魔法阵的神龙吧。只要回话,就能争取时间。
「你还真是说了没出息的话。」
「地上的王啊,世界是分隔开来的。位于地上与地底之间的这道境界、这道隔阂,不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无法填补。」
戈卢罗亚那带着坚定不移的决心朝我瞪来。
「你来此路上有看到一整片的荒野吧。」
教皇以静谧的声音说:
「地底的人民靠着召唤龙与召唤神的恩惠过活,反过来说,要是没有这些恩惠的话就活不下去。跟众神为地上带来的秩序恩惠相比,给予我们的恩惠太过稀少。为何无罪的地底人民会比地上的人民缺乏恩惠呢?」
教皇发出询问,接着又说:
「境界不能隔开人们的幸福,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消除境界,让世上的众生平等。神将会实现那个任谁都怀有的理想乡。」
「就算你说会降下恩惠之雨,但你以为至今在地上生活的人们会有办法在地底过活吗?到头来就只会产生不公。去向神说为时已晚,打从最初就不该创造境界吧。」
我笔直瞪向教皇,用力地说:
「神所犯下的失败,为何必须由地上的人们付出代价?」
「就算现在会产生不公,这一切也是为了未来。即使现在无法实现,为了百年之后持续祈祷乃是心系这个国家的教皇之责。」
「急遽的变化只会带来斗争,就算你想在这块土地上创造出真正的平等,人们的意识也不会如你所愿。即使把话说得再漂亮,终究是掠夺者与被掠夺者。你想让持续千年的仇恨连锁束缚住人民吗?」
虽然不觉得他不会是不懂这种道理的愚者,大概是被什么给束缚住了吧。
「想要改变世界,就只能慢慢地去改变。除了让明天的生活过得比今天更好的努力之外,别无其他捷径。」
「假如你是地底的王,还能说出相同的话吗?」
「既然如此,那就向地底的人民说出真相。」
在我提出这句话后,利嘉伦多罗路瞬间寂静下来。
「天盖上有着魔族、人类与精灵,就跟地底的人民一样生活着。你们要夺走他们的恩惠纳为己有吧?」
「这是教典所传承下来的吉欧路达卢的教义,该背负这项罪的只有历代教皇。以此身背负地底人民的罪,为此献上祈祷,乃是这个国家的教皇──我的责任。」
闭上眼睛,戈卢罗亚那向神深深地献上祈祷。
「只因为出生的地方不同,为何不得不遭到冷遇,我也不是不懂你的这种意见。既然你怀有如此慈悲的想法,既然你想实现理想的世界,那就不要向神祈祷,握住我的手吧。」
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不只是我,也试着跟阿盖哈与盖迪希欧拉,还有其他众多国家携手合作吧。我向你保证,那样将会抵达比这愚蠢的选择好上一点的未来。」
儘管看向我伸出的手,戈卢罗亚那还是继续祈祷着。
「要打破天盖,就等我违反约定之后也不迟吧?」
听到我这么说,戈卢罗亚那沉默数秒,就像祈祷似的沉思着。然后以为他睁开了眼睛,却发现他用像是要贯穿我的眼神盯着我说:
「……很遗憾,已经太迟了。早已就连去考虑这种事都已经太迟了。今日此刻,是神龙能在真实天空展翅的唯一之日,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我所相信的是『全能煌辉』艾库艾斯。神才是唯一能带给这个地底救赎的存在。」
也就是自古在吉欧路达卢回蕩的神龙歌声,那个音韵魔法阵能发挥效果的,就只有今日此刻吧。
「我的父亲、祖父,甚至是祖父的父亲,他们全都祈祷着救赎,然后在这块土地上逝去。自天启降下之日至今,历代教皇所传承下来的这个教义,持续一千五百年的这个祈祷,不知是怎样的机缘託付到了我身上。他们的祈祷、他们的夙愿,不能在此化为乌有。」
就像在说自己一步也不打算退让一样,教皇扬声说:
「我已是退出选定审判之身,但就让我尽到作为救济者的最后责任吧。不适任者,你意图毁灭选定审判的意志是错的。我要否定你的神,让你退下选定者的圣座,然后救济你。」
「哦?」
「阿诺斯•波鲁迪戈乌多,我就伴随着这一千五百年的祈祷告诉你,我是对的吧。」
「唔嗯,你就试试看吧。」
我画起魔法阵,让双手染上漆黑的「根源死杀」。
「被祈祷过的岁月蒙蔽双眼,让你们不论是谁都深信着这么做是对的。一千五百年早已不是能轻言重来的时间。即使如此,你真正必须要做的是鼓起勇气去承认错误。」
我瞪向戈卢罗亚那与站在他身旁的痕迹神。
「不论是你们的祈祷,还是你们的神,我就将一切全部粉碎,然后告诉这个国家,你们的一千五百年其实是徒劳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