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响起。
神龙歌声在利嘉伦多罗路回蕩。
「……你想这么说吗……?你即兴创作的魔法毁灭了神的世界……也就是说,自己所想的新智慧更胜前人们的古老智慧……」
我就像对此一笑置之地说:
「虽说是即兴创作,但你难道以为是瞬间就能产生的吗?」
戈卢罗亚那露出困惑的表情。
「过去不是要去固执的东西,而是要去累积的东西。是过去的累积、这众多的痕迹,让我踏出崭新的一步,让『涅槃七步征服』产生。」
不可能毁坏的痕迹大地。戈卢罗亚那不可能无视将这块大地踏平的我说的话。
「就只会不断地祈祷来说,利巴尔修涅多的力量就只是痕迹、过去的遗物,没办法抵达前人们累积下来的众多答案──在这些解答之前更加正确的解答。」
我朝着默默倾听的戈卢罗亚那明确地说:
「不去承认过错、不去纠正错误,算什么毫无隔阂的世界啊?你能断言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思考中,不存在着一千五百年祈祷的时间境界吗?」
教皇紧咬着牙关。
「在拿掉天盖之前,先除去自己的境界。」
我用力握起右手注入魔力。
「要是你办不到的话,我接着就毁掉你的神吧。」
「……我应该说过已经太迟了……」
戈卢罗亚那就像要握紧选定盟珠一样,以左手用力握住右手,一心一意地祈祷着。
「在你踏平痕迹大地的时候,利巴尔修涅多的职责已经结束了。如今就算毁灭掉我的神也于事无补,神龙歌声会这样升上天际,然后神之龙将会孕育天盖,世界会消除隔阂,蜕变新生,这正是最后的福音──『神龙怀胎(peheromu)』。」
带着坚定不移的决心,戈卢罗亚那朝我瞪来。
「你的力量是很惊人的毁灭,因此已经太迟了。不论是要毁灭什么,你都难以守护住那个天盖。」
「确实就跟你说得一样,假如我想毁掉『神龙怀胎』的音韵魔法阵,地上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好一点,就是地形澈底改变;坏一点,就是地上毁灭。
「只靠我的力量的话。」
我施展「意念通讯」说:
「亚露卡娜,禰听到了吧?已经没办法阻止『神龙怀胎』,但仍有守护的方法。」
祂立刻回覆:
『……该怎么做?』
「使用全能者之剑里拜因基鲁玛,让天盖成为永久不变的大地。如果是在里拜因基鲁玛的审判中,哪怕是『神龙怀胎』也无用武之地。」
对于成为永久不变的亚希铁,不论是我的攻击还是「羁束项圈梦现」都毫无效果,所以是能排除掉一切有害的魔法吧。
『……里拜因基鲁玛能变成永久不变的,只有与我缔结盟约之人,没办法让你以外的对象永久不变……」
「那就毁灭这个道理。」
我将集中在右手上的魔力往上方飞去。在抵达天盖之后,朝亚露卡娜所在的位置画出魔法阵。
「『魔王城召唤(德鲁佐盖多)』。」
画出的魔法阵冒出漆黑粒子,从中出现魔王城德鲁佐盖多,而在正门处发出漆黑光芒的是理灭剑贝努兹多诺亚。
「将那把魔剑与『创造之月』融合成里拜因基鲁玛吧。就算形体改变,至少能改变成为永久不变的对象。」
亚露卡娜在空中飞行,朝着理灭剑的位置移动过去。
我一边确认这一幕,一边朝着戈卢罗亚那看去。
「如果你肯协助我取回记忆,就算要我让痕迹神活下来也无所谓,你意下如何?」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戈卢罗亚那话中有话地向我问:
「你想知道的是哪一边的记忆……?」
「唔嗯,哪一边是什么意思?」
他静静地说:
「是亚露卡娜早已取回的记忆呢?还是祂还没取回的其余记忆呢?」
抢在我回答之前,戈卢罗亚那就继续说:
「祂早已经在第一次来到这座利嘉伦多罗路时,就在痕迹神的梦中找到自己记忆的一部分。祂之所以没将这件事告知身为选定者的你,你觉得是为什么?」
在彷彿询问般地说道后,戈卢罗亚那把话继续说下去。
「这是经由痕迹神的秩序所带来的事实,若有半点虚假,我就将此命归还于神吧。」
他画起「契约」的魔法阵在上头签字,然后清清楚楚地说:
「祂是背叛与谎言之神──背理神耿奴杜奴布。依照此名,亚露卡娜迟早会背叛你吧。那说不定就是此时此刻。」
「契约」的效果确实运作着。既然戈卢罗亚那还活着,那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你本来打算利用梦境守护神的力量追溯记忆,但那就只是个谎言,你不曾有过名为亚露卡娜的义妹,这一切彻头彻尾都是谎言。」
「契约」没有被废除,而且戈卢罗亚那依然活着。
我所看到的那场梦确实是假的。
「祂确实遗忘了记忆,但即使回想起自己是背理神,祂也依旧没有向你坦白。不对你说出真相,无意义地再度两个人一起作梦,打算继续当你的妹妹。祂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有必要说这种谎言呢?」
戈卢罗亚那接二连三地告知我真相。
「祂至今是为了什么而要成为虚假的妹妹呢?」
他这么做意图要揭露一件事。
「全都是为了能在这个瞬间背叛你。」
教皇以虔诚的表情,就像在训诫信徒一般地说:
「不适任者啊,你要仔细想想。地上的命运、你所想守护的事物,真的能託付给那个背理神吗?託付给那个背叛之神?你能断言祂不会将地上一扫而空吗?」
教皇一直在等待此时此刻、这个时机吧。
以痕迹的秩序查看过去,澈底预测到我会怎么做。剥夺思考的时间、剥夺对话的时间,就为了让我做出妥协。
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赢不了,耐心地持续扮演着小丑,全心全意赌在这一步上。
「我就向神发誓吧。『神龙怀胎』不会夺走地上人民的性命,只会消除境界。既然你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不论境界是否存在,都没有太大的差异不是吗?」
这确实是事实。
只要人还活着、只要没有毁灭,不论几次都还能重新来过。
即使天盖消失,生活的场所改变了,也只要将降下的一切悲剧踏平就好。
「不过要是将一切託付到背理神手中的话,说不定就会让众多的魔族与人类毁灭。你真的能相信你的神吗?不信神的你,能将这个选择託付给甚至不是妹妹的祂吗?」
教皇就像连珠炮似的质问。
「妥协吧、让步吧。你方才说不要固执于过去,但是你、你与你的神之间,就连累积下来的过去都没有。虚伪的记忆、虚伪的梦,这种泡影般的羁绊是不可能比得上这一千五百年的祈祷。」
教皇庄严地宣告,同时仰望起上空。
利嘉伦多罗路的大门开启,能在远方看到天盖。
「还请向你的神确认。距离『神龙怀胎』还有一段时间。」
我将魔眼(视线)朝向飘浮在远方天盖上的亚露卡娜。只要经由魔法线,就连祂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阿诺斯…………』
就跟当时一样。跟在利嘉伦多罗路从痕迹神的梦中醒来时一样,亚露卡娜带着黯然的表情喃喃说出这一句。
『就如那个龙子所说的,我回想起来了。我是背理神耿奴杜奴布,是反抗秩序的谎言与背叛之神。阿诺斯,我──』
儘管咬紧下唇露出消沉的表情,但祂还是坦白说:
『你是绝对不能相信的。』
那是彷彿撕裂身躯的悲怆声音。
泪水扑簌簌落下,从祂口中漏出不成话语的声音。但相对地,祂的心声经由魔法线传达给了我。
──当时在痕迹神的梦中,我找到了我的记忆。
──回想起我是背理神耿奴杜奴布。
──回想起自己曾有如焚烧身躯、烧尽根源一般──
──萦绕着深不见底的愤怒。
──我终究无法成为温柔的神。
──证据就是我一直在欺骗你。
──不说出已经回想起来的记忆,想要继续当你的妹妹。
──因为我心想,这样一来不知会有多么幸福啊。
──现在的话就能明白。
──那确实是我的梦。
──并非什么记忆。
──就只是我曾经希望过的梦。
──我曾像那样被人追逐过。
──从小就遭到龙的袭击,在这块地底大地上遭到迫害,被龙人们追逐着。
──所有人都是我的敌人,没有一个人愿意保护我。
──所以我曾经想过,要是有哥哥就好了。
──在我被龙袭击时──
──在龙人们闯进家中,要把我作为祭品献出时──
──在我被吞进龙的体内时──
──我曾这么想过吧,要是有个能拯救我的哥哥就好了。
──我直到最后都无法正视记忆,别开了视线。
──没办法向你坦白,我保持了沉默。
──因为我想让那个梦再稍微延续一会儿。
──想至少在梦中忘记自己是个愚蠢的神。
──一切全是谎言,一切全是虚伪。
──我是以虚伪涂装而成的神。
──我肯定会背叛你吧。我肯定会伤害你吧。
──就连这份感情,就连想拯救人们的心情──
──都只是我以「创造之月」创造出来的虚情假意……
──等时机到来,等一切的记忆与心回来时──
──为了达成目的,我就连自己都会背叛。
──所以,阿诺斯。我希望你能在这之前消灭我。
──我其实不是你的妹妹──
──而是个连自己都会欺骗,并深信那个谎言会是事实的──
──愚蠢且孤独的不顺从之神……
──我原来是说谎的朵菈──
眼前的教皇发出声音说:
「此乃对你的救赎。你将不会遭到不顺从之神背叛了吧。」
戈卢罗亚那就像献上祈祷般地闭上眼睛。
「一切谨遵『全能煌辉』艾库艾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