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盖发出白银光芒。
那道光降下地底,照亮地下遗迹利嘉伦多罗路。
跪着献上祈祷的戈卢罗亚那不经意地仰望上方──
「……一千五百年的……祈祷……」
不自觉地茫然说出这句话。
神龙歌声消失了。在音韵魔法阵中断、痕迹神毁灭的现在,已不可能再次施展「神龙怀胎」了吧。
我帮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痕迹书,走到戈卢罗亚那身旁。
「……这就是答案吗……」
戈卢罗亚那就像自嘲似的说道,以虚无眼神一直注视着天盖。
「我的祈祷、神,还有『神龙怀胎』全部被你粉碎了。应该要背叛你的背理神没有背叛你,天盖如今依旧将我们隔阂开来……」
戈卢罗亚那咬紧牙关。
他虚无的双眼渗出淡淡泪光。
「神──『全能煌辉』艾库艾斯引导我走向正确的道路,然而我所走的这条道路已到尽头,失去了祈祷与神,失去了至今吉欧路达卢的一切……」
戈卢罗亚那看向站在眼前的我。
「难道就如你所说的,我们就只是持续重複着毫无意义的一千五百年,还自以为这些都是有意义的教诲……?」
教皇向我问道。
或许是因为他的祈祷全在瞬间化为泡影了吧,他彷彿要抓住新的希望一般。
「……要是我在圣歌祭殿的圣战之后放弃祈祷,握住你的手的话,我,我们,今日就能获救吗?」
「不知道。」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吧,戈卢罗亚那脸上满是惊讶。
「我所否定的就只有让整个地上一起转生的愚蠢侵略行为,就只有这件事是徒劳一场,除此之外的事我不知道。我没有连你们一直希望这个国家、这个地底能获得救赎的心情一起否定。」
大概是思考跟不上情况吧,戈卢罗亚那茫然注视着我。
这时要是说出煞有其事的话,他说不定会开始崇拜我。
在一千五百年的祈祷化为泡影的现在,应该想倚靠展现出更大奇蹟的我併当成神来膜拜吧。这将会使得迪鲁海德与吉欧路达卢建立起更强的羁绊。
但这点我可敬谢不敏。
这样只不过是祈祷的对象换了罢了。
「吉欧路达卢侵略地上,而身为迪鲁海德之王的我阻止了这件事,这场战斗没有除此之外的意义喔。」
一直祈祷,却没有获得救赎。
挑起战争,就只是战败。
我所指出的就只是这个事实。
「我对于这个国家的要求有两点:不準侵略,然后儘可能地守护人民的幸福。」
他带着放弃般的表情,缓缓地左右摇着头。
「……很遗憾地,我已经没有资格做出约定了……」
戈卢罗亚那就像虚脱似的鬆开祈祷的双手。
接着他画出魔法阵。
「教皇一生当中,只被允许停下祈祷一次。」
戈卢罗亚那把手放进魔法阵的中心,从中取出了短剑。
「请放心,这是忏悔之剑。是误入歧途的教皇以性命忏悔罪过,请求神原谅的道具。一千五百年的祈祷没能传达,救济没能实现,这全是我的罪,是我的祈祷不足吧。」
戈卢罗亚那将忏悔之剑抵在喉咙上,用力握紧剑柄。
为了自尽,他将自己的魔力近乎极限地化为虚无。
「让这个罪孽深重的灵魂前往神的跟前。以我的血洗凈罪孽,请您引导吉欧路达卢、引导我们走上正确的道路吧。」
鲜血四溅,大量的血沿着忏悔之剑滴落。
「……呃、哈…………」
他不由得发出不成话语的声音。
死亡剧痛折磨着戈卢罗亚那,让他脸上充满着苦闷。儘管如此痛苦,他还是像最后一次似的再度握起双手,同时献上祈祷。
戈卢罗亚那抑制一切对于忏悔之剑的抵抗。假如他连恢複魔法都不施展的话,大概在数秒间就会死去吧。
本来的话。
「……呜……啊…………为……啊……什么…………?」
教皇露出惊愕之情,心惊胆颤地感到疑问。
「…………为什么我还活着……」
「我对你施展了『假死(indoru)』的魔法,不论你变成什么样的状态都不会死。」
「……什么…………」
教皇脸上充满哀伤。
「教皇能停下祈祷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这样一来你就已经无法再洗凈那个罪孽了。」
他献上祈祷的手颤抖起来。
「你没有夺走地上人民的性命,就只是消除境界。你给了身为敌人的我们慈悲,所以我只从你身上夺走这个忏悔就原谅你吧。」
「……你、你……啊啊、啊啊,我的天啊……!快解开魔法……!快点!」
「我拒绝。」
我伸手将忏悔之剑从他的喉咙上拔出。
「……咳呃……!」
用光的魔法包覆住戈卢罗亚那的身体,以「治癒(ento)」治好了他的伤势。
「想死的话,就违背你的教义再度拿起短剑自尽吧。」
戈卢罗亚那就像在说他做不到似的咬紧牙关。
「……无法让一千五百年的祈祷达成的这个灵魂已经污秽了……倘若不归还这条性命,吉欧路达卢甚至无法洗凈罪孽,将会直接迈向毁灭一途……!」
「那就以污秽之姿背负着罪孽,作为无法完成忏悔的第一位教皇忍辱偷生吧。」
戈卢罗亚那露出绝望的表情。
无法依照教义寻死的教皇,到底会受到多少信徒在背后指指点点呢?
「你就痛苦、折磨,然后活着靠自己的脑袋去思考补偿的手段吧。而且假如你注意到的话,说不定会意外地这么想──在这里流下微不足道的鲜血,真的有办法洗凈罪孽吗?」
对于今后等待着自己的命运,戈卢罗亚那浑身颤抖起来。
「所谓的罪孽,可没有轻到能以死补偿。偶尔就别依靠神,靠自己亲手收拾善后吧。」
我将魔力注入魔眼,强行打开戈卢罗亚那的收纳魔法阵,把忏悔之剑与利巴尔修涅多之前持有的痕迹书放进去还给他。
戈卢罗亚那就像无法理解似的扭曲着表情。
「……你和你的神应该都在寻求着过去的记忆……在痕迹神毁灭的现在,痕迹书的力量即使有限,这也应该会成为找回记忆的线索,然而你为何要将书归还于我……?」
「你忘了痕迹神最后说的话吗?」
那尊神说了:我将你们的祈祷,留在这里。
「这本书上写满了你们历代教皇为国家献上的一千五百年份的愿望。要是担心自己有点健忘就拿走这本书的话,可没资格说想要和平。」
我只要使用「时神大镰」就会让它损毁。
痕迹书也一样吧。
「……你想要什么?」
「我的要求就是方才说的那两点。只要你们遵守的话,不论信神与否都是你们所选择的道路,我不会过问。」
我举起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一次。
「但我相信,我们携手共进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来。不只是迪鲁海德与吉欧路达卢,阿盖哈、盖迪希欧拉,还有亚杰希翁也一样。」
「……我不清楚地上的情况,但地底的争执根深蒂固,我怎么样也不觉得教义不同之人会有互相理解的一天……」
「我在两千年前的大战中也曾这么想过,认为我们无法与人类携手共进。」
我向困惑的戈卢罗亚那说:
「神与祈祷都才刚刚断绝,背负着大罪,你应该也有很多事情要思考吧。我不会现在就伸出手,不过在下次见面的机会之前,你就先整理好心情吧。」
我画起「飞行」的魔法阵注入魔力。
「有件事我要问你。」
我在起飞前问:
「亚露卡娜是背理神这点已毋庸置疑,但你之前曾说祂是创造神米里狄亚。」
教皇倾听着我的询问,笔直地看着我。
「那是为了欺骗我的谎言吗?还是说祂也曾是创造神?」
背理神正确说来并不是神名,就只是反抗秩序、反覆背叛的神,并被地底的人民们这样称呼而已。
既然如此,耿奴杜奴布应该拥有原本的神名,就算那是创造神米里狄亚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那是……」
戈卢罗亚那低声喃喃说道。
我回头看去,就发现他戴着选定盟珠的右手变成了黑色。
「你这是要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戈卢罗亚那脸上浮现疑惑,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但只要用魔眼(眼睛)凝视,就会发现他右手发出的魔力已上升到异常的地步。
「唔嗯,有什么潜藏在你体内喔。」
我在开口的同时,用里拜因基鲁玛斩断戈卢罗亚那的右手。
「……呃……啊……!」
随后,紫色的龙头就从右手断面处突然冒出。儘管警戒着牠会往这里冲来,但那家伙却吃掉了戈卢罗亚那的右手。
魔眼浮现两道蓝色火焰。牠想吃的是选定盟珠──因为毁灭而附在上头的痕迹神与福音神吗?
「你是何者的神?报上名来。」
我以「波身盖然显现」挥出里拜因基鲁玛,龙头「咚」的一声落下。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戈卢罗亚那发出惨叫。
看样子是寄生在他身上了啊。就连痛觉也共通了吧。
「……霸……霸龙…………是盖迪希欧拉的霸王吗?……呃啊!…………」
戈卢罗亚那一面呻吟一面说。突破他的身体,一对龙翼从他背上长出来。
「……愚蠢的异教徒……此身乃要奉献给神的,以为我会让你们恣意妄为吗……!」
教皇画出的魔法阵中出现巨大长枪。他施展「飞行」让长枪飞起刺向自己的胸口,把身体钉在地面上。
「呜……!」
「很好,就这样别放开。」
我以里拜因基鲁玛斩断那对龙翼。
「……啊、呃啊啊啊啊啊阿……!」
「会有点痛,忍耐点。」
我以「根源死杀」的指尖贯穿教皇的身体,一把抓住寄生在根源的什么叫霸龙的物体,强行将牠扯下。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龙的惨叫震耳欲聋。
每当我抽回右手,就从戈卢罗亚那体内渐渐拔出巨龙的身体。
「唔嗯,居然潜藏着这么巨大的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