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盖罗菲欧纳剑帝宫殿──
在里卡多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上层房间。室内很宽敞,地上铺着豪华地毯、摆放着高级书桌以及许多家具。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大床,上头躺着一名陷入沉睡的少女。她的双手手腕戴着手镯,似乎是魔法具的样子。
「…………嗯……」
大概是被吵醒了吧,少女缓缓转过头来。留长的红髮在室内灯光下闪耀,长相凛然的她有点疑惑地注视着我们。
「我回来了,希尔维亚。」
里卡多一脸温柔地说。
「欢迎回来,父亲大人。这些客人是谁啊?」
儘管才刚睡醒,希尔维亚还是以凛然的语调询问。
「他们是从地上来的客人。虽然今天也没有取得灵药,不过这位大人说自己说不定能治好妳的病。」
里卡多稍微把手朝向我,为我介绍。
「这位是阿诺斯•波鲁迪戈乌多大人。」
「请多指教了。」
在我这么说后,希尔维亚就在床上坐起上半身,恭敬地低头致意。
「有劳您远道而来。我是迪德里希王的亲信,龙骑士希尔维亚•阿比夏斯。也请您多多指教。」
我勾上希尔维亚伸出的手与她相握,同时将魔眼朝向她。
魔力的流动停滞了。一如预期,她似乎病得相当严重。
「真是非常抱歉,方才忘了跟您说。小女罹患的病叫做欠龙病──」
「是彷彿器官破了缺口一样,魔力从体内流失,最终导致死亡的疾病啊?现在用戴在双手手腕上的手镯封住缺口,避免魔力从根源流失,但没办法完全抑制住。」
里卡多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莫非地上也有相同的疾病……?」
「不,是我刚才诊断出来的。看来原因出在龙人特有的脏器上。」
我注视希尔维亚的病灶深渊。
「唔嗯,魔力器官有一部分失控了吗?这就是病灶吧。」
「……什么……才不过数秒,就看出欠龙病的癥状与原因……」
里卡多惊讶地吁了口气。
「只要治好魔力器官,欠龙病就会痊癒。」
「……能……治好吗……?」
希尔维亚半信半疑地问。
「应该没问题吧。」
「可、可是,阿诺斯大人。欠龙病即使以再生守护神的力量治疗身体,也依旧无法治癒。除了巨头龙的灵药之外,不论是什么样的魔法都没有效果。」
里卡多说。
「即使是巨头龙的灵药也无法根治,只能缓和癥状、防止恶化,我说得没错吧?」
里卡多惶恐地点点头。
「是、是的。灵药的药效大约只有一年左右,只要使用大量魔力,癥状就会恶化。」
「恐怕巨头龙的灵药本来就是一种毒,具有让部分魔力器官麻痺的效果吧。由于麻痺的部位碰巧与因欠龙病失控的魔力器官一致,所以才有办法抑制住癥状。」
我在希尔维亚身上画起魔法阵。
「之所以连再生守护神的力量也无法治癒,是因为这个魔力器官会被视为是正常的。毕竟神是秩序,儘管能再生受损的器官,也无法再生遵循秩序的器官。」
「魔力器官明明失控了,却是正常的?」
希尔维亚一副「这不合理」的感觉询问我。
「假如说是魔力器官太过发达,就很容易理解了吧?虽然脏器本身是正常的,但太过强大使得身体无法负荷。」
「……这样啊。」
「另外还有一点。根源带有肉体记忆,会让人无法改变器官的状态──有异常的应该是这一边。再生守护神无法干涉根源。」
儘管抱持些许希望,里卡多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问:
「……那么要怎么做……?」
「只要切除根源不好的部分就好。只不过,这么做会稍微痛得生不如死喔?」
说完,希尔维亚就像做好觉悟似的说:
「无所谓。我也是骑士,不论是什么样的痛苦都会忍下来。请您动手吧。」
「心态很好。放心吧,只有瞬间会感到痛苦。」
我在右手施展「根源死杀」,以漆黑的指尖贯穿希尔维亚的胸口。
「……啊……唔……」
我以<ruby>魔眼<rt>双眼</rt></ruby>凝视,瞄準她的病灶。由于这么做也关係到魔法性的手术,所以无法一概而论,假如要用物理性的大小表示,病灶大约只有心脏的十亿分之一大。要切除的部位位于根源中枢,只要不小心切除太多根源,就有可能留下某种后遗症。
我专心瞄準,以纤细的指尖与魔法操作将根源切成两半,然后从内侧切除病灶,再立刻接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尔维亚从口中发出巨大惨叫。等我抽出右手后,她就突然晕厥过去了。
我施展「<ruby>总魔完全治癒<rt>ei shiearu</rt></ruby>」,治疗她被我贯穿的身体。
里卡多不安地窥看着我的表情。
「成功了。儘管根源多少有点受损,但马上就会恢複,只要几个小时就会醒来了吧。」
我以指尖送出魔力,将希尔维亚的手镯卸下。直到方才为止,只要没有这个魔法具就会流失的魔力,现在却正常地在她体内循环。
「哦……哦哦……什么…………这是…………」
里卡多眼中泛起淡淡泪光,向我深深地低头致谢。
「这是奇蹟的技术,真不知道要怎么答谢您才好。真的,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我的感谢之意。」
「把头抬起来。我只是尽到让灵药白费的责任,被你这么感谢,我也挺难为情的。」
在我身后的莎夏笑得一脸得意,米夏以温柔的眼神朝我看来。
「这可不行。阿诺斯大人是小女的救命恩人,不论有何要求都请儘管吩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不论是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报答此恩──」
里卡多突然陷入沉默,整个人往前倒下。我立刻伸手扶住他。
「……咳咳……呜啊……!」
他痛苦地剧咳起来,嘴角渗出鲜血。
「唔嗯,这么说来,你好像从方才就不太舒服的样子。」
「柔软床铺。」
米夏施展「<ruby>创造建筑<rt>airisu</rt></ruby>」做出床铺。我扶着里卡多,小心翼翼地让他躺上去。他以痛苦的眼神望着我说:
「…真、真的非常抱歉…………」
「我原以为你受伤了,不过里卡多,你也有病在身吧?就当作顺便,我来治好你吧。」
「……不,您不需要这么做。这不是疾病,而是我寿命将尽。」
「你看起来还不到那种年纪吧?」
「龙人有时会罕见地生出短命种,会老化得很快。以普通龙人来说,我已经可以说是老龙种,早就是大限不论何时到来都不奇怪的状态了。」
「我就姑且诊察一下吧,说不定能让你不再发作。」
我将魔眼看向里卡多的身体寻找病灶。乍看之下确实看不出病因,就像衰老一样。
「真亏你能用这种身体与龙交战。就如你所说的,你的寿命就快到尽头了。」
他大概是以魔力鞭策身体,勉强自己动起来的吧。
「要是知道的话,想请您告诉我一件事……」
「你想知道什么?」
「……依阿诺斯大人所见,我还能再活一个星期吗?」
「这很难讲呢。你有什么事吗?」
「阿诺斯大人知道王龙吗?」
是亚希铁偷走的那头龙啊?
「是指吞食根源,产下子龙的龙吧?」
里卡多点了点头。
「……假如我能再活一个星期,就能将这个根源作为王龙的祭品献上。如此一来这条没有未来的身躯就能成为新生子龙的力量,化为守护阿盖哈的剑,可以奠定国家的基础……」
濒临死亡时的心愿是祖国的繁荣啊?真是个有如骑士典範的男人。
「迪德里希什么也没说吗?」
如果是娜芙妲,应该也能看到里卡多的未来吧。那个男人应该知道结果。
「儘管身为预言者的剑帝或许能看到一切,但他并不会将一切都预言出来。特别是不好的预言,他绝对不会说出口。」
「为什么?」
「阿盖哈的人民对预言深信不疑。可是,要是知道了死期,也有不少人会丧失求生意志。假如说出不好的预言,这些人大多会在死期到来之前自绝性命,就算没有,应该也会过着悲哀的人生。剑帝曾说过,看到未来就跟绝望一样。」
的确。如果是好的预言倒还无妨,要是听到不好的预言,早在听到那个阶段就会迎来不好的未来。
迪德里希能看见:不说出口,会比较容易抵达最好的未来。
「假如是这样,会因为没有被预言寿命,让你因此得救吧。」
「……得救是什么意思……?」
里卡多投来疑惑的眼神。
「衰老病是两千年前,一部分地上地区流行的疾病,会让人乍看之下彷彿衰老一样地死去。虽然病原是让魔力变质的老虫,不过这种虫只会寄生在没有抵抗力的婴孩身上。」
由于只会寄生在婴孩身上,所以才会存在短命种这种结论吧。
「老虫是没有形体的魔力虫。由于从婴孩时期就与你的魔力同化、合为一体的关係,使得牠的存在被隐藏起来。人们普遍认为这种魔力虫不会自然产生。」
「……也就是说…………?」
「只能认为是某人创造出来的魔法。」
只是到最后,因为找不到术者,就连在迪鲁海德也无法断定老虫是魔法的产物。既然迪德里希没能阻止这件事发生,老虫就是在他与娜芙妲缔结盟约之前就创造出来的吧。又或者是,两千年前在迪鲁海德创造老虫的人,以及把老虫带到地底的人,说不定是同一个人物。
从娜芙妲的秩序看来,祂只能看到未来,应该连自己经历过的过去都无法记住太久。儘管祂应该能看到我在这里说出衰老病内情的未来,但就算祂知道真相,假如束手无策的话就无能为力。既然如此,先当作是短命种处理应该比较好。
「不论如何,这病有治疗魔法。」
我向里卡多画起魔法阵,施展治疗衰老病的「<ruby>衰老病治癒<rt>wazuwasu</rt></ruby>」的魔法。潜藏在他体内的老虫瞬间消失,这样衰老病就不会再继续恶化下去了。
「治好了吗……?」
「病是治好了。我要将你的身体时间调回老化之前,让我稍微读一下记忆吧。」
我画起魔法阵,施展「<ruby>意念领域<rt>rikunosu</rt></ruby>」。
「……读记忆……请问要怎么做……?」
「没什么,只要适当回答我的话就好。也是呢,就问你希尔维亚的事吧。既然是子龙,那么她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了。」
里卡多点了点头。
「子龙是王龙所产下的子嗣,不会有扶养他们的父母亲,所以会由养父或养母收养。我与希尔维亚相遇是在十八年前。作为近卫骑士,奉剑帝之命肩负起扶养龙骑士的责任。」
里卡多当时的想法与记忆传达过来。如果是十八年前,会成为很适当的起源吧。我在里卡多身上画起魔法阵,施展「<ruby>时间操作<rt>rebaido</rt></ruby>」局部性地让时间倒转。
也就是让他恢複年轻了。
「结束了,你起身看看。」
里卡多照我的吩咐站起身来。在动动手脚后,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简直就像回到了从前。不对,甚至觉得身体比以前还要轻盈了一点。」
「因为你现在能运用以前被老虫吸走的魔力了。这样你就能跟普通龙人一样生活,就算不当王龙的祭品,也只要凭自己的双手守护国家就好。」
里卡多脸上满是感激地说:
「我真的……小女的病情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报答您才好……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不论是什么,都请您儘管吩咐……」
里卡多向我深深低下头。
「你无须在意,这只是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