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蓋迪希歐拉的憎恨】

『──哥哥，似乎有动静了──』

当魔王圣歌队的歌声回蕩在盖拉迪纳古亚时，我听到呼唤我的声音。

我将视野移到亚露卡娜的魔眼上。祂位在魔壁塔里，身旁有雷伊在。禁兵们将两人的周围团团围住。

总觉得她们的眼神莫名地阴沉。我无法像米夏那样看出他人的微妙感情，儘管如此，这也让我清楚到不能再清楚了。那是看向憎恨对象的鄙视眼神。

「禰是什么神？」

一名禁兵事务性地这样询问，看起来像在压抑感情的样子。

「我是无名神亚露卡娜。」

这种回答让询问的女性显得烦躁。

「禰在开我玩笑吗？」

「龙子啊，我没有说谎。神也有捨弃名字的情况。如果想知道过去的名字，那我就告诉妳吧。我是不顺从之神──背理神耿奴杜奴布。」

「别开玩笑了。」

那道声音低沉且参杂着愤怒。

「耍小聪明的神，以为搬出背理神的名字，我们就会崇拜禰吗？外头的人好像都说盖迪希欧拉信仰不顺从之神的样子，但内容可不是禰们所想像得那样。对我们来说，不论是神还是不顺从之神，都是一样的。」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禰真的是背理神，就不可能不知道。不论是神还是不顺从之神，祂们都不会拯救人们的教训。不是别人，就是背叛与谎言之神──耿奴杜奴布带给盖迪希欧拉的！」

禁兵凌厉且就像唾弃似的说：

「绝对不要相信神，这是刻画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的痛，是对于禰们的反信仰。我们盖迪希欧拉人民要立于神之上，支配着神。」

「我理解妳们的教义了。龙子啊，但我曾是背理神之事，还有现在捨弃那个名字之事，也全是事实。我没有要骗妳的意思。」

亚露卡娜以静谧的声音说：

「这世上存在各式各样的神。神不会拯救人们的说法是正确，而且同时也是错误的吧。但我发誓，此身乃要给予人们救济的秩序形体。」

禁兵将手中的长枪举到亚露卡娜眼前。

「如果神会给予救济，那么为何没有拯救他？」

那名女性怒气沖沖地质问：

「我祈祷过了。向神祈求，而且贡献了一切！然而，明明我献出了全部，我的孩子却没有得救。为什么那个孩子会生为短命种？为什么甚至被称为神的存在，就连一条性命都无法拯救！」

亚露卡娜悲伤地回看那名女性。她应该被困在过去的悲剧之中这点，任谁看了都一目了然。向神献上祈祷、祈求奇蹟，然后没有实现。不论地上还是地底，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我就只是想要他能以常人的寿命活下去，会是这么奢侈的愿望吗！甚至到了最后，神父还这样说了──妳的信仰不足，妳的祈祷不够。谁能接受这么愚蠢的事啊！」

握住长枪的双手气愤地颤抖着。

「不论是吉欧路达卢的教义还是阿盖哈的教义，全都是谎言。不论怎么祈祷、不论献上什么事物，神不会拯救任何人。既然如此，一开始就老实说啊。说神并不存在！」

地底是信仰虔诚的世界，所以遭到神背叛时的愤怒也同样很大吧。

「龙子啊，我会给予救济的话语并非谎言。只不过此身并非全知全能，会有无法拯救的性命与心灵并非是妳的祈祷不足，就只是神的力量不够。」

禁兵狠狠地咬牙切齿，在手上使力。

「……别……开玩……」

这是混杂着憎恨与愤怒的低喃。

「别开玩笑了──！」

忘我一般刺出的长枪并没有刺穿亚露卡娜。因为那个枪尖早已被人斩断──经由灵神人剑伊凡斯玛那。

「我虽然明白妳想拯救孩子的心情……」

雷伊说：

「既然妳已经注意到神并不是特别的存在，那也应该明白：即使是神，也跟妳们没有多大的差别吧？」

「……闭嘴。事到如今，神才说这种话吗？儘管大肆宣扬『神是秩序，是掌管一切的「全能煌辉」之手』，一旦情势不对，就说跟我们一样？」

「如此宣扬的神不是我，也并非祂。虽然我不太清楚妳的情况，不过要是连与我们无关的事情都怪罪到我们身上来，那可就伤脑筋了。」

禁兵瞪着雷伊，就像在控诉「这听起来只像在逃避责任」一样。

「……神都一样。只会说什么秩序、什么常理，一点也不会考虑人们的心情！」

这样的神确实充满这个世界，甚至到了让人厌烦的程度。

「我不否认有许多神欠缺心。纵然如此，也不能断定所有神都是如此。实际上，在许多人信奉神的这个地底之中，妳们就没有信奉神。」

「听禰胡扯！」

禁兵从魔法阵中取出新的长枪，再度刺向雷伊。而这一枪被他轻易斩断了。

记得她们应该说过，神的待遇在盖迪希欧拉是由霸王碧雅芙蕾亚来决定的。既然如此，这个行动很明显就只是私怨。明明如此，周围的禁兵们却没有要制止她的意思。她们全都带着相同的眼神，就只是在一旁看着雷伊与亚露卡娜。

也就是一丘之貉啊。

「禰这个说话简直就像人类一样的神！报上名来！禰是什么神？」

被这样询问后，雷伊一副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是勇气神雷伊古兰兹。」

「……勇气神？」

她一副从未听过的样子。这是当然的吧。因为这是雷伊方才随便想出来的神嘛。

「妳所不足的，是承认自身错误的勇气。妳的悲伤与憎恨并不是任何人能否定的。不过，并不是所有神都对妳释出恶意。根绝神，并不会让妳的孩子复活。」

对于雷伊像在训诫的话语，禁兵从正面反驳：

「禰们这些神都只会说对自己有利的事！神的存在本身就是祸害，火焰的秩序会烧死人；剑刃的秩序会斩杀人；生命的秩序夺走了我孩子的性命！而禰则是以名为勇气的秩序，甚至践踏了我复仇的荣耀！」

「妳只看到事物不好的一面。假如无法生火，人们就会冻死；倘若无法斩切，人们也无法料理。而要是没有勇气，人们就无法向前迈进。」

「我们不会继续被神的话语所矇骗。就算没有秩序，世界也会运作。就算没有神，我们也能活下去！我们为此才建立盖迪希欧拉，为此而有霸龙！」

禁兵在长枪上注入魔力后，枪尖突然燃烧起来，在枪刃上缠绕起火焰。

「我等盖迪希欧拉的禁兵全是遭神背叛之人。有人是被再生守护神，有人是被福音神，还有人是被辉光神夺走了人生。所以我们发过誓──要向神复仇。我们要团结起来消灭众神，经由我们的手夺回真正的秩序与和平！」

火焰堵住雷伊的退路，长枪的枪尖刺向他的心脏。

「呼……！」

剑光一闪。雷伊一挥出灵神人剑，其剑压就消除了火焰，同时把长枪打飞出去。

「我明白妳的憎恨。」

雷伊用伊凡斯玛那指着禁兵的喉咙紧盯着她。

「然而仅是消灭众神，也不会让世界变得和平喔。」

「……禰说什么？」

「复仇会结束吗？会将个人怨恨投注在神族这个种族之上的复仇，真的会因为只是消灭了众神就结束吗？」

她以憎恨的眼神回瞪雷伊平静的视线。

「我深深觉得，扭曲的复仇只会产生扭曲的结果喔。只要妳们抱持永无止境的怨恨与憎恨活下去，就只会再度塑造出一个新的敌人不是吗？说不定直到消灭一切、万物消失殆尽为止，这场战斗都不会结束。」

「禰懂什么！」

「要是懂妳的心情，就无法纠正妳的错误。」

面对激动地横眉怒目的她，雷伊露出无法如愿的表情。

「我知道，不论是妳的憎恨，还是妳的怨恨……妳们如今正站在岔路上面临选择。是只想要一直报仇雪恨下去，还是说想要和平呢？」

「唰」的一声响起脚步声。

为了不让雷伊他们逃走而将周围团团围住的禁兵们，将憎恨与长枪指向他。

「这样好吗？我还以为在盖迪希欧拉，神的待遇是由霸王决定的。要是做出这种事情来，会害妳们遭到惩罚不是吗？」

「饶舌的神，这不是禰要担心的事！动手！」

禁兵们将长枪刺在地板上。紫色火焰宾士于地面，在雷伊他们脚边画出魔法阵。

「『<ruby>霸炎封食<rt>suijiniasu</rt></ruby>』。」

魔法阵升起火星。

突然间，亚露卡娜的表情变得扭曲，无力地单膝跪地。

「……封印神力的结界……」

「没错。在『霸炎封食』中，禰们这些神就连要随意行动都办不到！这就是消灭神之秩序，我等睿智的结晶！」

被伊凡斯玛那指着的禁兵跳开，把手伸向被打飞的长枪──

「呃啊──！」

在握住长枪之前，她就被雷伊打中要害，当场倒下。

「怎么……了？」

趴在地上的她看向周遭。构筑「霸炎封食」的禁兵们，手中的长枪悉数遭到斩断，全员都跪在地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怎、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霸炎封食』中，为什么……」

因为长枪遭到斩断，「霸炎封食」的魔法阵消去，使得束缚住亚露卡娜的结界消失了。

「知道了吗？即使是能封住神的锁炼，也无法束缚住名为勇气的秩序。因为所谓的勇气啊，就是为了让人从各种枷锁中获得解放而存在的事物。」

亚露卡娜的表情微微黯淡下来。他的台词是为了不让她们察觉自己不是神的方便；儘管如此，亚露卡娜也还是想说，这是因为雷伊不是神。

「束缚住妳们的憎恨锁炼也只要胸怀勇气，就能悉数斩断，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秩序喔。所以──」

雷伊扮演着勇气神向趴在地上的禁兵说：

「要是妳们真的想要和平，就不要带着憎恨，而是应该胸怀勇气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