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課 世界第一肥料

某天放学后，社团活动时间。

其他社员们都为了共进会而积极练习，只有我一个人在一旁开着推土机。

「辛苦了。」

「不过就是操作机械，不会累啦！」

作业结束后，良田和我打了招呼。

我目前的所在地，是牛舍旁的肥料舍。

地板和外墙都由水泥打造的简单设施，里头装着堆积如山的肥料……也就是发酵的牛粪。

今天我在良田同学的託付下，用重型机械搅拌那些肥料。

翻搅肥料的动作。

「话说，不过是用来存放牛粪的地方，却花了不少钱耶……放在那里的肥料乾燥机一台要一千多万不是吗？」

将推土机倒车入库，关上引擎后，我拔出钥匙交给了良田同学。

良田同学的实习服大开，露出胸口的部分，并用乳沟接起钥匙。

「广义来说，这算是产业废弃物啊！以前都会直接丢弃在野外，但现在不可以这么做了。」

根据良田同学的说明，『家畜排泄物管理的正当化及促进利用条款』中有详细规定废弃物的处理办法。

「正确来说，根据那个法律，管理基準是由农林水产省制定的。若是违反规定则会受到一定的惩罚，因此必须像这样妥善处理牛的排泄物。」

「鸡屎就没关係吗？」

「嗯，因为饲养的数量并不多。牛只要饲养十头就适用于那个条款，而鸡则需要到两千只才算在管辖範围。」

「鸡屎确实不到能够堆肥的量啊！」

学校所养的鸡包含卵用鸡和肉鸡总共两百五十多只，排泄物的量可想而知。

「总之喝一杯吧！黑咖啡好吗？」

结束工作后，良田同学请我喝了一杯罐装咖啡，两个人一边望着牛一边享受咖啡时光。

十月了，完全进入秋天。

虽然还有些热，在夏季消瘦的牛只，也渐渐丰腴了起来。

在肥料舍深处的放牧场，放养在小草原上的牛，好像很困似的打着呵欠，牛粪也噗通噗通地掉在草地上。

那里的粪便会由畜产专科的学生轮流清扫。

靠在木篱笆上喝着咖啡的我，一面眺望着那样的景色，同样对于良田同学胸部的雄伟感到讚叹不已。

「不过啊，良田同学。」

「什么事？」

「这家伙一天会大出多少便便啊？」

「这个嘛……成牛一天至少会排放出二十公斤的牛粪。」

「也就是说，二十头将近有四百公斤啰？」

我们学校光是一天就能生产四百公斤的牛粪啊！

四百公斤的量真的不少耶！大约是七袋米的重量。

「一天四百公斤，一年就……」

「一百四十六吨。」

良田同学一下就算好了。

「不过经风乾后成为肥料大概只剩一半，七十吨左右吧。」

「嗯……」

那天我最后还是帮她把牛都牵了回去，太阳都下山了才回到宿舍。

※

那天晚上。

在宿舍大家都洗完澡、正悠閑的时候后，我提起了肥料的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一年可以自给的肥料量大约有七十吨。」

「七十吨啊……」

像是牛一样趴在地上，要我陪她练习鞭绳法的林檎有些疑惑的问。

「算很多吗？」

「不多不少吧？如果只供生产专科使用的话是不会不够啦！」

「产销科和造园科也都会使用吧？其他专科也都有自己的田啊，三倍或许太多，若是有两倍会更好。」

继喝着冰凉必思，一边擦着共进会时要用到的棋盘。正如他所说的，需要肥料的人并不是只有A班（我们）。

如果想要满足所有的需求就必须提高生产量……

「不过啊，能够成为肥料的好像只有牛粪，想要增加产量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农将当做饭后甜点的冰透水梨切好，盛在盘子后放在桌上。

大家的手马上就伸了过去。梨子好好吃！

「那各」(嚼嚼)

「嗯？林檎你说什么？」

「肥(吞)……料不就是发酵后的有机物吗？」

「是啊。」

「那么，任何动物的粪便应该都可以吧？」

「欸？」

「这个也是有机物吧？」

她拿起一块梨子。

「果核、果皮之类的……还有那些不能成为商品，被淘汰的果实、落叶，剪下的枝条等等……这些东西不能用来堆肥吗？」

「啊！也就是将厨余当做肥料的意思啊！！」

「嗯。」

原来如此。

确实不一定要是动物的粪便。

而且每个家庭一定都有不少的厨余，只要请同学收集，也不用担心原料不足的问题。

这么说来不止两三倍，搞不好能提高十倍的肥料量喔……

「木下同学所言甚是。」

不知为何，继用着像是银河帝国皇帝（莱因哈特）(注15)的口气说道。

「如今，厨余肥料化已经是备受农户，甚至是企业注目的最新技术呢！根据『食品回收法』的实施，超市或是食品加工公司，以及其他食品产业，都致力于厨余等食品废器物的肥料化。这不止能为地球的环境保护尽一份心力，所生产的肥料可以在自家农场使用，还能够贩卖给其他有机农户，以节省经费。」

「真不愧是林檎，着眼的角度就是不一样！」

进入农业高中才不过几个月就能有这样的发想……莫非是天才吗！？

「比较起来，我的青梅竹马就……唉～……」

「欸！？什、什么嘛！你是说我很糟糕吗？」

「每天生产那么多厨余就算了，居然一点问题意识也没有……只能说是个小废物啊……」

「人、人家也有想过啊！什么有机栽培啊，回收利用之类的！！」

「那你说个方案听听啊！」

注15小说《银河英雄传说》的皇帝，有『金髮有翼狮子』的称号。

「唔……」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废物「嗯……嗯……」的烦恼了起来。

而那样的她所想出来的结论是——

「……人的便便。」

「啊？」

「人粪！人类的大便！！这、这也能当做肥料吧！？对吧！？」

等一下……

「农，你……一个女高中生说什么大便大便的……不好吧……」

「是耕作你要我说的不是吗！？」

就算是这样……还是不好吧……很遗憾的，这孩子果然是个小废物。

「而且啊，人类的大便都会直接冲进下水道吧？然后呢？就这样流向大海吗？」

「不对，会变成灰。」

「「啊……？」」

听到继的回答，大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欸……灰？

「沿着下水道流入污水处理场的粪便，当中的有机成分会在沉澱池或是曝气槽内分解成微生物，将水分与污染物分离。而分离出来的污染物再经过离心脱水后会变成泥状的固体，这些固体进入焚化炉燃烧，最后就成灰烬。顺带一提，一开始分离出来的水分，在经过曝气杀菌后，会流入海中，或是回收用来沖洗马桶等。最近还因为那些废水中含有过多的磷和氮，造成海水优养化的问题，而进行更高度的处理呢——」

「那个……继？我可以问你一下吗？」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对大便这么了解啊？」

「有机栽培的基本就是肥料。安定的提供安全肥料又是最重要的一环。我当然有考虑过人粪肥料的可能性啰！」

「呃……你都说『当然有考虑过啰！』，我也是很难接下去啦……」

光是人粪肥料这个想法就够稀奇的了。

我才说完，继一副「并非如此喔！」的样子，马上又摇了摇头。

「从前东京，可是生产过人粪肥料的。」

「「真的假的！？」」

「真的。它就叫做『都肥料』，好像在一九七二年生产的。」

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说明。

「当时的废水处理并不是以下水道排放，而是用所谓的『汲取式』，将汲取来的粪尿以专用的船只藉着运河运送，再用加热至摄氏三十度的消化槽存放约三十天，慢慢的分解。而经过沉澱后取出的固状物，再加以乾燥、发酵、熟成，最后当成商品贩卖。一开始因为一些成见，需求量并不大，尔后又因评价良好，全盛期甚至创下三千袋的运送纪录……」

林檎歪着头。

「既然评价这么高，为什么会停止生产呢？」

「因为下水道的发达。」

继明快地回答。

「说实话，利用水排放粪尿的优点就只有除臭性和方便性而已。水道排放提升了便利度，更能大量地运送至处理厂。而集中处理后的粪尿，过多的量也没有时间及空间来製成肥料。虽然焚烧后的灰烬最多只能掺入混凝土中用来填海，不过目前也有活用于中央防波堤的建造上。」

「原来东京跨海大桥其实筑在大便之上啊……」

林檎不情愿的说着。感觉会沉下去耶！啵啵啵地。

「如果人粪肥料就这样普及化，如今日本的农业应该会完全不同吧……」

继逐渐望向远方，一切的终始，肥料的故事也这样结束。

「……不过啊，这样听来感觉有点可惜耶！」

农说得没错。确实相当可惜。

好不容易取得的有机物最后竟然变成灰烬……那些燃料费应该也不少吧……

「……那个，过真鸟同学。」

「怎么了，木下？」

「过去的日本不是用人粪堆肥吗？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那时到处都有粪坑或是粪桶……」

「这个问题问得好！」

继的反应像是池上老师(注16)似的，这家伙今天情绪也太高昂了吧！

「过去的日本确实把人粪当做肥料使用，名称叫做『下肥』。农家甚至会花钱请人到居住人口多的城镇汲取人粪。如此发达的循环型农业，可是让有『农艺化学之父』美名的德国化学家尤斯图斯·冯·李比希(一八〇三～七三)讚不绝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