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d830700061
和学生时代一起上英语对话学校的同学一起去参观【鞍马火祭】这件事定下来,然后我从东京要前往京都是在二月下旬的时候。
午前于东京发车,下午两点到达京都。
从京都站来到四条河原町稍微逛了一下,坐市内公交前往出町柳站。公交行过贺茂大桥的时候,只见黑鸢华舞在秋高气爽的天空下。
睿山电车的检票口早早聚集着各色旅人一片混杂。想着离约定集合的时间还早就靠在柱子上,马上人群那边就传来喊「大桥君」的声音。只见中井一边招手一边走了过来。
「来得早啊」
「你不也是」
「迟到总是不太好。而且想是在大家来之前先去学校看看」
「学校还在吗?」
「还在。去了之后挺怀念的」
那个英语对话学校,是从出町柳站到百万遍交叉点的那条道上,转进一条小道走到底之后的木质独栋房屋。一个外国老师带数个学生进行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教学。能来这里的学生多是大学生和研究生的样子。我开始来这里的时候进的是二期班,和中井在一个夜班。当时他是在读研究生。
「昨天和我妻子一起过来的」中井这么说道。
昨天在河原町的酒店睡了一晚,之后和京都的朋友走了一些寺庙,然后就先回东京了的样子。婚礼的酒宴我也有被邀去参加,平常也有去过他们在水道桥的家,所以和他爱人也是见过不少面了。
我们就站着一边聊天一边等其他人。
「不容易啊这么多人」中井小声道。
「……毕竟离上次聚会都十年了」
十年的岁月,说短也短说长也长。过惯了东京的生活,京都的过往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然而实际到京都来,和中井进行了这样的交谈之后,又觉得好像才没过多久。
「还真要感谢大桥你叫上我,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再来的」
中井小声说的时候,就看见武田君从通往地下京阪的那个通道上来。这是我们这群人里年纪最小的,和我见面的时候还是一期生。武田君看到我们马上快步走来,还一边笑着说道。
「前辈们好,好久不见」
○
上英语对话学校的时候,中井是我们的中心。本身是热心肠,经常会邀人一起吃饭什么的。我能和其他班里的人认识也多亏了中井。距今十年前的秋天,坐睿山电车去参观【鞍马火祭】的六人一行,也就是以中井为中心聚集起来的学生。
加上武田君三人一起报告近况之中,藤村也出现了。她和武田君是同年,也是这次鞍马之行唯一的女性。她见到我们先是一笑。
「怎么感觉大家都没怎么变的样子?」
「也就是感觉而已了」武田君说道。「我可是变了好多。应该说成熟了不少吧」
「真的?」
「不信你看吧」
「好啦好啦诸君」中井说道。「那我们还是先去贵船的旅馆吧」
年纪最长的田边因为工作上的事会晚点来,所以我们先穿过检票口乘上睿山电车。
睿山电车穿过市区向北行去。
学生时代的睿山电车于我是浪漫的代名词。列车驶过即将沉入暗夜的街道,仿若要驶入【不可思议的国度】一样。每次乘坐的时候,都有去远方旅行的感觉。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一边望着车窗,站在旁边的藤村就在这时说道。
「大桥,谢谢你叫我」
「也是幸亏你电话还没变」
「改明回东京,到我画廊来转转,离你工作的地方也不远吧?」
「但先说好哦我对买画可没有什么兴趣」
「不要你买啊,来看看就行了」
说完她就看向车窗沉默了下来。也许是想到了学生时代的事情。
不过很快她又开口道。
「不过为什么会想到把大家叫到一起呢?」
「是啊为什么呢」
「有什么理由吗?」
「理由的话没有。只是觉得也差不多该聚一聚了」
「……这样啊。那我也是这么想的」
藤村点头后再次看向车窗。
十年前的夜里,英语对话学校的六人去参加鞍马的火祭。其中一人在那天晚上消失。
如果有心去找当时的新闻也就只有一些豆腐块,并没有写什么重要的东西,各方的努力也全都落空,没有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出现。彷彿她就像是被捲入虚空一样。失蹤当时,长谷川和我都是二期生。
我会去召集大家,会不会是受到了她的感召。突然之间冒出这样的想法。渐渐驶入山里的车窗外,沿线杉树的暗处,彷彿伫立着十年前消失身影的长谷川。
没来由的,之前到访的画廊的插曲就浮现在脑海。
○
中午刚过就到了京都站,离约定集合的时间还早,我就到四条的繁华街上去逛了一下。
作为翌日要召开【时代祭】的秋日的周末,街上溢满了游人,其中不乏外国游客。从混杂的前街退守到后街,沿着高仓街以北而行。高层建筑的空隙间秋日的天空清澄澈亮,和学生时代目睹一样的天空又让我感怀半天。
走着走着,突然注意到了走过眼前女性的背影。背影有一股超然的氛围。身体挺得笔直,黑髮在秋日的阳光下一闪一闪。我好像曾经在某个时候,在某条遥远的街道上,也曾看到过这样的背影。
想着为什么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的时候,那个女性就进入了面向高仓街的一家店铺。一撇而下的侧脸和长谷川像极了。
「怎么可能」
这么想着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步伐也加快了起来。
那是间店口狭小的画廊,铜製的看板上是【柳画廊】三个字。橱窗里铜色的布铺陈之上,【岸田道生个展】的标牌,以及一副铜版画展示于前。莫名就触动人心弦的画作。黑墨一样的夜里,魍魉的树群对面,明亮的列车呼啸驶过。面前是一名女性,右手举起似乎在向列车招手。因为背对这边看不见脸。画的标题是【夜行-鞍马】。
我推开玻璃门走进画廊。
狭长的画廊里暗仄逼人,些微焚香的气息混杂在空气中,乳白色的墙壁上时隐时现的铜版画全部是浓暗的色调,仿若穿过四角形的画框暗世界就像无尽处延伸开来。厚重的玻璃窗宛若隔开两个世界,世间的喧嚣,以及画廊中幽玄的静寂。
但哪里都没看到刚才进来的女性。
我困惑的时候,深处屏风的影子里着西装的画廊主一样的男性现出身来,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后半的样子。
「欢迎光临」
「刚才,有位女性有进来这里吗?」
画廊主一副惊讶的样子。
「……没有诶」
那一定是我看错了吧。
一定是十年后再会前往鞍马火祭的紧张感,让人看到了根本不存在的幻影吧。本来是想藉此机会做个了断的,但我似乎还没法丢掉长谷川仍然在这个世界某处活着的确信。
就这么离开心里还有疙瘩,离集合也还有段时间,就决定先在这里看一会铜版画。年轻的画廊主一副温婉的语调,把【美柔汀】(mezzotint,铜版画表现技法之一,译者注)的铜版画技法,以及名为岸田道生的铜板画家一一为我道来。
岸田道生在东京艺大退学后,拜英国铜板画家为师成为弟子磨练自己画技,归国后在老家京都市内创办了一家工作室。我作为学生在京都的时候,正逢岸田氏也在京都的时候。然而岸田氏在七年前的春天去世了。遗作的管理,就託付给生前交往甚密的柳画廊。
「这是总题为【夜行】的系列作中的一幅,共有四十八幅」
如天鹅绒一样的黑色背景上只以白色的深浅笔触描绘的风景,让人想到永夜的情景。所有作品中都有出现一个女性。没有眼睛和嘴,侧过白皙滑润如人偶一般的脸庞。【尾道】【伊势】【野边山】【奈良】【会津】【奥飞騨】【松本】【长崎】【青森】【天龙峡】……一个一个作品看过来,彷彿涌起同样的黑夜蔓延到任何角落的错觉。
「为什么会叫夜行?」
听到我的呢喃,画廊主微微一笑,侧首道。
「夜行列车的夜行,又或者是百鬼夜行的夜行吧」
○
我们住的地方,是延绵在贵船川沿岸的众多旅舍中的一家,从睿电的贵船站坐上旅馆的接送车走十分钟的山道就到。屏风隔开的两间房里可以清楚的听到贵船川的水声,和式的布局着实让人怀念。山对面鞍马的喧嚣没有能够传来这边,附近只是一片寂静。
等田边的时候去洗了个澡,就听见啪嗒啪嗒的雨声响了起来。武田君探出窗外看天。
「鞍马的火祭不会因为下雨推迟吧?」
「应该不会这样就推迟吧我想」
躺在地上的中井笑道。
「火把应该是下雨也不会被打湿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哒哒哒上楼的声音响了起来,一边说着「抱歉」鬍子拉碴的田边就进屋来了。像个训导主任的站姿一样俯视着我们。
「你们太悠閑了吧。这是去参观祭典的样子嘛?」
五个人就此聚齐,大家坐下吃涮猪肉的时候,倾盆的雨势变得更加激烈。敲打窗户的雨音混杂着川流的声音包裹着整个旅舍,山林的凉意穿过玻璃窗渗透而入。
「这雨下的还真是会找时候」
我面向氤氲的窗外,竖起耳朵。
宴席的气氛高涨。和中井虽然在东京见过,但和其他几个人都是好几年没见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工作,各自的生活。而在叙旧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触及长谷川的事情。就像是被众人放逐了一样。
无心听着窗外雨音之间,进入那个画廊的女性的侧脸就浮现在脑海,那个时候真的有一瞬间觉得是长谷川,但现在整个轮廓似乎都已经变得模糊。
「大桥君,都没看你说话呢」
对面的中井说道。
「怎么脸色那么不好的样子?」
「白天,我以为自己见到了长谷川——」
我不经意的低语,众人像倒吸一口凉气一样静了下来。
「当然是看错了」我慌忙补充道。因为后来在画廊里根本没看到人嘛。
为了缓和这难言的气氛,我开始说起在哪个画廊里见到的不可思议的铜版画。「是个叫岸田道生的画家的作品」说完这句,田边吃惊的抬起头。「你是有去那个画廊吗?柳画廊?」
「诶对,是叫这个名字」
「我也去了。那是错过了哦」
「田边也有去画廊的习惯吗?」
「也说不上习惯。就是有时候……」
休止符般的一句话后田边沉默了下来。
那种不清不白的说话方式让人挺在意。然后大眼看过去,武田君和藤村似乎也对岸田道生这样一个作家并不陌生的样子。
然而最先开口的是中井。
「那个人的画我也见过。之前去尾道的时候,就在酒店的大厅里作为装饰」
「尾道吗?」
「有去过吗。广岛的那个尾道」
「为什么会去尾道?是去旅行吗?」
藤村的问题让中井苦笑起来。
「是有很多事了……」
自此中井开始诉说起尾道的回忆。山里的夜雨还在下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