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听人说兆间临是泥人时,我没能立刻全盘接受。我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得知风说课聚集什么样的人才,但是听人说我实际见到的娇小女性真面目是泥人,我只觉得是典型的玩笑话。即使实际上没这种典型。
阶级是警部。年龄二十九岁,真面目是泥人。
我当时犹豫是否该笑,不过真的幸好没笑。
真要说的话,她散发一种像是精灵的轻飘飘气息,但这是製作者的嗜好,所以她希望旁人别提及这一点。这里说的「製作者」是她的祖父母。
听说原本的她在小学时代生了一场大病丧命。不是「差点死亡」也不是「濒临死亡」,是真的死亡。心肺停止,瞳孔扩大,肌肉僵硬,血流停滞,脑细胞萎缩。
死了。
再怎么乐观的医生来检验,都是完全死亡。
不过,在她连灵魂都消灭之前,她的祖父母紧紧抓住她的尾巴,然后混入预先準备的泥土。搅拌、混合到充分融合,融合到泥土和意识不可能分离之后,他们将泥土捏成人形。
捏成孙女的形状。
连每一根头髮都以泥土製作。
说来惊人,泥人———兆间临就这么完成了。
「嗯。所以虽然表面是人类,不过就像是模型,内部各处都塞满泥土。是和外表不符的土块。原本会姑且配合年龄一点一点重塑细部,不过会这么做的祖父母也在我国中时代过世。他们没準备自己要用的泥人偶,也可能是都用在我身上了,所以我的外型就这么固定在当时的样子。」
不过当时大家都称讚我很成熟喔———兆间临打趣说。
「总之,这就某方面来说像是不死之身。虽然不确定我的灵魂能固定在这具泥人偶多久,不过至少可以撑到阿良良木警部补研修结束,所以请多多指教。请别因为是娃娃脸就瞧不起我这个前辈喔。别看我这样,我的精神年龄没被外表拖累,健全成长到现在。」
第一次见面,她就这样叮咛我。
这边姑且也认识一个约六百岁的幼女,所以这部分无须担心,但我联想到的不是吸血鬼幼女,是另一个人偶女童。是的,某段时期寄住在阿良良木家的斧乃木余接。
只不过以她的状况,她是没有灵魂的人偶。
不是泥人偶,是尸人偶。
因此,我不太清楚「内含灵魂的人偶」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大概直到研修期间结束都不会知道吧。
若要相互理解,四个月的期间太短了。
不,用上一辈子也很难吧。
即使同为不死之身,即使背负类似的过去,我们也绝对无法共享这种东西。
如同人与人之间那样。
002
听大家说出现「随机袭击魔」,我以为应该是搜查一课那种部门的工作,不过好像是叫做「随机袭击魔」的怪异。
是在直江津高中通学道路发生的事件。
是的,那所直江津高中。
接连发生高中生在放学途中被利刃从背后袭击的事件。如果这是真的,将会成为全国报纸大篇幅报导的事件,但是目前没变成这样,因为受害的高中生们不只是没目击手提大刀的恶徒,而且只有制服被划破,背部完全没受伤。
受害仅止于制服。
当然,如果恶徒真实存在,犯行可能愈来愈激烈,再怎么想都不能放任,不过虽然是从背后,却能在人们行走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只割破制服,实在不像是恶徒(善人也一样)做得到的事情。
如果只发生一两起就可能是奇蹟,但受害的高中生多达十几人。如果这是人类乾的好事,那就是石川五右卫门那样的高手了。
不是奇蹟,是神乎其技。
只不过,如果是人类乾的就是重大案件,但如果不是人类乾的,在另一方面来说也是重大案件。
目前还只是传闻的程度,但是「随机袭击魔」这种怪异在通学道路出没,将会攸关学校的存亡。
身为校友不能袖手旁观。
一定要解决这个案件。
不,我并不是这么热爱母校的学生……在我就学的期间,反而大多对那所升学学校讨厌得不得了。
如果陨石无论如何都会撞上地球,那就掉到这所学校吧。我曾经在上课的时候这么祈祷。回忆当时的叛逆心态,我重新体认到自己是个不可取的高中生。
再怎么讨厌也不该让陨石砸下来。
真是的,学校居然会让我毕业。
我的高中生活是怀着怜悯之心,高姿态……更正,低姿态看着堪称偏差值受害者的讨厌高材生们,这样的我居然在五年后突破国家考试,成为讨人厌的特考公务员返乡……当时的我要是看到现在的我,肯定会痛打一顿。
不过啊~~我会觉得以前比较快乐耶~~
那段回忆闪闪发亮耶~~
唉……
「阿良良木警部补,怎么故意叹气这么大声呢?」
前往现场的途中,坐在正式警车副驾驶座的兆间前辈这么问。方向盘是由我握。我不讨厌开车,所以她把车子交给我开的时候我很高兴(是警车耶!是警车耶!),不过兆间前辈经常会在旁边插嘴(「太晚打方向灯了吧?」「走这条路比较近耶?」),所以没什么乐趣。
和各方面随和的周防小姐不同,这个人总是加上阶级称呼我「阿良良木警部补」。她自己是警部,好像是藉此随时提醒彼此的上下关係。
我看起来是这么嚣张的少爷吗?
「我可不像周防那么好说话,会严格训练你喔,未来的课长先生。不,署长先生。」
「我可不一定能这么飞黄腾达喔。我这么随便的家伙走这条菁英公务员之路挺危险的。到处都是陷阱或坑洞,感觉一下子就会脱队。」
「你以为菁英公务员之路是酒池肉林吗?总之,等你脱队的时候,风说课会收留你当未来的跑腿,所以请不用担心。」
「但我没那么想回到家乡工作……」
甚至一点都不想。
如果对这块土地抱持深厚的情感,我就不会长达四年没回来。
只不过,兆间前辈好像不是这样,说着「又来了,老是这样耍坏,真受不了你们年轻人」,没理解我内心的纠葛。还有,兆间前辈好像习惯装前辈到不必要的程度。
可以说是装前辈,也可以说是装大人。
或许是想藉此弥补她停留在国中阶段的外表年龄。
这么一来,如果这时候坏了她的心情,就真的是幼稚的行径了。
顺带一提,在直江津署研修的这段期间,负责教育我的(也可以说是被塞烫手山芋的受害者)是人鱼周防全歌小姐,不过这次的「随机袭击魔」事件特别安排我和兆间前辈搭档。
联手出击。
不只是因为周防小姐正因为另一个案子陷入苦战,兆间前辈和我同为直江津高中的校友也是原因之一。虽然时期不同,但兆间前辈不只在直江津署风说课,在直江津高中也算是我的前辈。
我就欣然接受她的前辈态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