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六十年 盛夏 北海道
「各位乘客……本机即将着陆,请系好安全带。」
在飞机上熟睡的我,在被空中小姐叫醒后,终于恢複了意识。
带进飞机的只有一些行李,由于是国内航运,我没用多少时间就下了飞机,走进大厅。
进了大厅,我四处寻找大石先生的身影……这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赤坂先生!!哈哈哈哈!多年不见了啊!!一切都好吧!!」
「大石先生……!真的好长时间没见了。」
大石用力拍着我的肩膀,庆祝难得的再会。
「赤坂先生气色不错啊。看上去很有前线搜查官的派头。」
「大石先生还是这么会说好听的话。身板也硬朗……都是因为社交广泛吧?」
「哼呵呵!赤坂先生也是,最好趁年轻学学跳舞。这样会变得很受欢迎的哦,哼呵呵呵呵!!」
听说大石退休后搬到扎幌居住……并开始学习交际舞。
由于很喜欢跳舞,交际舞成了他的第二人生。
在七十岁之前取得讲师资格,过上丰富多彩的晚年生活是他的目标。
大石用车带我去了温泉旅馆。
虽然我打算在大石家打扰几天,但他坚决地拒绝了,所以就成了这样。
在旅馆里,我们悠閑地泡着温泉,聊着在雏见泽打麻将的往事。
为了庆祝再会,大石想找几个人一起打麻将,由于找不到和我打对家的人。只好断了这个念头。
在酒席上,我们互相夸讚着对方的英勇表现。
「……最后,那两个犯人被逮住了吗?」
「没有。在山里搜查也没找到。我想大概是藏在村子里,或者跑到国外去了吧。」
「大石先生好像缴获了一把犯人的手枪。然后呢?」
「那是中国製造的军用手枪。是暴力集团秘密大量购入的手枪中的一把。在调查了旋条之后,没发现与别的案件有关联……你那边呢?」
「在那之后,我暂时离开了现场,所以不太清楚。结果,一切都暗中处理掉了。」
「啊哈哈哈哈!」
大石苦笑着,把冷酒一饮而尽。
「……在那以后……真是够戗啊……已经过了七年了吧?」
「是啊。去年举行了第七年的法事。在那以后,我和岳父的关係疏远了,光是準备就很辛苦呢。」
「……啊哈哈哈,那可真是辛苦了。」
这时,服务员进来了,把刚才追加的啤酒送了过来,在服务员送酒的时候,我们一直闭口不言。
大石所说的在那以后真是够戗啊,这句话的含义……虽然想起来很痛苦……但随着时间推移,我心中的伤痕一定会癒合的。
在那天的次日,我打电话向大石道歉。
而大石让在那里的我的同事转接了电话。
虽然是在和罪犯斗争过程中负伤了,但在那之后一直没有联络,甚至喝酒到半夜,我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个挨骂。
可是,接电话的主任话语很少,只说有不方便在电话里说的事,要我赶回兴宫署。那时的我,以为主任相当生气,一定免不了挨一顿痛批。
到了兴宫署,主任说话了。
「你的太太出事了。」
感到莫名其妙的我,急忙借了电话打到雪绘住的医院。
……在多次转接之后,负责人终于接了我的电话……在犹豫了好一阵之后,他告诉我。
「赤坂雪绘由于事故·…一已经去世了。」
我知道,自己的意识在发獃的时候远去……雪绘的死太突然了,让我难以接受……实在是太突然了。如果是分娩的事故的话……我也许能够接受。可是,雪绘并不是因为那种事而死的。
她在上屋顶的楼梯时……偶然失足……滚了下来。
而且很不巧地撞到了不该撞的地方……就是这样。很想把雪绘的死推到任何人身上的我,不禁在想,这该不会是死守同盟的人杀了雪绘,并把这件事伪装成事故吧。
可是,回到东京之后知道的事实……远比这残酷得多。
雪绘有傍晚在屋顶乘凉的习惯。
到七楼的时候有电梯,可是,再往上到屋顶,只能走楼梯……有孕在身的雪绘仍然坚持每天傍晚的时候上屋顶。虽然岳父叫她别太勉强,可是,在雪绘出事之前,她一直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
然而,我却一次也没去过雪绘经常上的屋顶。只是听岳父和护士说过……因为,我每次去探望的时候,我们从来没一起上过屋顶。
雪绘上屋顶的原因……我听熟识的护士说起过。
我家丈夫……经常出差在外。
在通电话的时候可以安慰他,鼓励他……可是,没有电话的时候就不能这么做了。
虽然他装得很坚强,实际上却是个可爱而怕寂寞的人。不过……我也是这样。每次他出差,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感到很寂寞。
鼓励他,实际上也是鼓励我自己。所以……他为了重要的工作而出远门的时候……在没有电话的傍晚……至少,我想把同在一片天空下,为他着想的心……传达给他。
这时……我想起了那个少女的话。
「……你最好赶快回东京。不然的话,你会非常后悔的。」
……是的,正是由于我出差,雪绘才会在那一天走上屋顶。
如果……我知道这样的结局,按照少女所说的,扔开工作回东京的话……雪绘死的那天,我们也许会在一起。在一起的话,她就不会走上屋顶了。
妻子是在我出差后第三天的傍晚死的。
没错……就是在我突然想听雪绘的声音而跑遍全村找电话的那个时候……少女切断了电话线,不让我和医院联繫。
…………如果,少女没有切断电话线,我接通了电话的话。在听到雪绘的死讯时,我一定会当场崩溃。当然,就算切断了电话,也只能让我在当晚不知道死讯而已。次日早晨,消息就传进了我的耳中。
……在整理思绪的时候……我意识到这是少女对我的小小关怀。
「………………这种事,我第一次听说。」
「……是的,我也是第一次提起。」
「啊哈哈哈,那是碰巧吧?……又不可能有什么超能力。」
「………………大石先生不是和我说过吗?那个孩子,据说是御社神投胎转世。」
「这个嘛……村里的老人相信古手梨花具有神通力。」
「……神通力?」
一开始的时候,大石先生是半开玩笑地说起的,看到我满脸严肃,他也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是真是假。预知未来、说出不该知道的东西,或者说千里眼啦、上天的启示什么的,这些传闻有很多,不过,一个具体的实例也没有吧?哈哈哈哈……」
「……她可是预言了雪绘的事故啊……」
大石大声笑了起来,不过,也许是顾及到我对亡妻的思念,他的笑容有所收敛。
「现任警视厅的杰出搜查官,会相信神通力啦、报应这些东西……?」
…………说真的……我无法回答。当然,我完全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过,能说这种话,只是在我遇到那个少女之前……正是因为遇到了那个既是古手梨花又不是古手梨花的另一个少女……
我才无法否认某些不该存在于世的事物的存在。
「……不是预知的预告,这种可能性也不能否认。」
不是预知的预告……如果那个少女做出的,是雪绘的死的预告……那么,事情就很容易理解了。
也就是说,那是对我的恐吓,因为我不回东京,妻子被杀害,并伪装成事故……就是这样。
「…………尊夫人的事故调查有什么不全的地方吗?」
「……当然,也有可能是谋杀。现场调查的文件我都看过,也单独调查过。」
确实,雪绘摔倒的时候没有目击者。
有可能某人埋伏在屋顶上,把雪绘从楼梯上推下来。
可是,经常去屋顶的只有负责晾晒洗涤物的清洁工,监视摄像头也没有捕捉到任何可疑分子的身影。
楼梯上没有设置陷阱,完全找不出疑点。
「……结果,单独调查,也只是得出雪绘发生事故而死的结论。」
「…………………」
「……确实……毕竟是绑架了大臣孙子的家伙……把一个孕妇从楼梯上推下来……这种事怎么可能留下证据呢。」
从大石的表情看,他的酒完全醒了。
「…………尊夫人……是被那些家伙杀害的……?」
……雪绘死的时候,我曾这么想过。或者应该说……是很想把责任推到某人的身上,所以想像出了最合适的敌人。
可是,没有明确的证据,随着时间癒合了我心中的伤口,这种暴力的想像被藏在的心底。
「是那个少女预告妻子的死,以此恐吓我吗……还是说,她预言了妻子的死,给我指了一条拯救之道…………既然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我宁愿相信是后者。」
「………………啊哈哈哈哈。」
大石往酒杯里倒着酒,有些惊奇地笑了笑。
「……听我说好吗,赤坂先生?假如像你说的那样,古手梨花是能预知未来的预言家,那么……她为什么不能预言大灾难?知道会发生那样可怕的毒气灾难,为什么不说?就算在灾难发生前的几小时也好,如果通知村里的话,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是的,在昭和五十八年六月末。
鬼鬼渊沼深夜喷齣剧毒的火山气体,袭击了村子。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灾难。
火山气体引起了全国性的恐慌,人们都对异常的气味产生过激反应。在那之后,并没有听说雏见泽地区解除封锁的传闻,所以,现在也应该处于封锁状态。
「………………这个……是啊。」
我感到无言以对,只好闭上嘴。
「……不过,由于御社神转世的古手梨花被杀害,村里的人认为这件事触怒了御社神,因此降下瘴气杀光全村……这种传闻,在雏见泽的倖存者中传播着。」
「……大石先生,抱歉打断一下,您说她被杀了?」
「啊?…………是呀……我想这种事和赤坂先生你说也没问题……」
从新闻中,我听到雏见泽的毒气灾难,想起了那个少女。而且知道了她的名字出现在死难者名单中。
所以,在那个时候,我以为她预言自己的死,就是指那次灾难。而在那之后,又从八卦杂誌上得知在大灾难发生前的五年间,雏见泽村中连续发生着被称为「御社神的报应」的离奇死亡事件。
而这连续离奇死亡事件中的牺牲者,都和少女「预言」的一样……所以,我一直想问负责调查的大石。而这,正是我这次与大石再会的动机。
可是,刚才大石说了。古手梨花不是死于灾难……而是被杀了!?
「…………关于最后一年的『报应』,我可以向你提一些问题吗?」
「嗯~~虽然我退休了,可还是有义务保守秘密哦?哼哼哼!」
「服务员~~!请问有什么冰过的、当地出产的高级酒吗?种类随便。」
「啊哈哈哈哈!……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石开朗地笑着,叫住服务员,又点了一些便宜的酒。
「我所知道的,也仅限于杂誌上登的那些。不过,对大灾难那年的『报应』完全不了解。」
「由于那场大灾难,整个雏见泽地区都被封锁了。所以,关于最后一年的『报应』,我基本上没办法进行调查。就算若干年以后解除封锁,村里的『人也差不多死光了,极少数活着的人也分散住在亲戚家,几乎找不到……真相完全笼罩在迷雾中。」
大石看看天花板,过了一会,尘封的记忆似乎复甦了。
接着,他用醉意全消的声音说道。
「…………杂誌上,好像有第五年的报应就是那场大灾难这种说法……不过,真正的第五年的报应,在绵流庆典当天就发生了……有个叫富竹次郎的旅行摄影师吧,他就是牺牲者。」
大石凑近我,说这个牺牲者是自己抓破喉咙而死的。
「还有,和富竹有恋爱关係的女性被烧死在歧阜山中。由于歧阜县警很不配合,我也不大清楚情况。」
「……一夜之间竟然出现两名牺牲者……」
「……嗯,实际上呢,这还没完……到了第二天……我的后辈熊谷在搜查中连人带车失蹤了。」
这个熊谷,是我和大石见面之后,和大石分在一组的刑事。
「为了调查富竹事件,他到处询问村民……也许被卷进某个事件中了吧。我想,要是他和我在一起的话,应该不会有事的……到现在我依然后悔。那天不知怎的,我突然闹肚子……于是没去搜查。」
「……由于太接近事件的真相……所以被灭口了?」
「……我也这么认为。熊谷君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只不过现场经验不足……不擅长处理麻烦事。」
大石很后悔,为佧么偏偏在那一天,自己没和他在一起。
「而到了次日……啊,赤坂先生你也认识那个人吧,就是入江医生,有印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