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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到最好,并献出一切。
这样便会明白『即便如此也不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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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空作为地球扑灭军的军人,在这半年间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修罗场,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赤裸裸的、并且毫无浪费的杀人现场。
在仰天倒下的秘秘木疏的心脏上。
像墓碑似的插着手杖。
看不见其他外伤——感觉是一击毙命。
毫无浪费就是这个意思——她身上完全没有除了『杀』以外的动作和事情留下的痕迹。
空空所知的战士们——『万剐』、『蒟蒻』、还有他自己都差点成为被害者的『火达摩』——他们的杀戮方式、杀戮形式固然让人印象深刻,但基本都是过剩的。也就是杀过头了——对于一条性命做出了过多攻击,在这个意义上不算是漂亮的杀人。
虽然用漂亮来形容杀人现场并不合适,而且很不谨慎——但秘秘木疏被杀的方式正是如此,而空空面对这样完美的杀人,一时间看呆了。
不,严格来说,也不是没有。
姑且不论两件事是否能够相提并论——但恰好杀死一条性命的杀害现场,空空并不是没有见过。因为这是空空面对怪人——『地球阵』的标準杀戮方式。
是。
他自己的。
当然,使用『破坏丸』的时候无法做到——不过,杀害入侵人类社会的『地球阵』时,空空会穿上套装『古罗提斯克』,小心注意不要杀过头,也不要没杀够,而是『正好杀死』。
也许正因为如此,空空在看到魔法少女『Pathos』的杀害现场时,首先会这样觉得。
用一种奇怪的说法就是,他甚至觉得极端情况下自己就是犯人——确实,他受到了疏一整晚的拷问,有足够的动机。
当然,不会是这种『意外的真相』。
不可能是『第一发现者就是犯人』这种古典推理小说式的展开——空空一直被绑在那个教室的椅子上,即便不是这样,他也无法胜过拿着手杖『Synecdoche』的秘秘木疏。
如果光用恨意就能杀人的话就太轻鬆了——不过,进一步说的话,虽然受到了那样壮观的拷问,但空空其实根本就不恨疏……但是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又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存在一种诅咒似的概念。
在登淀证之后,是秘秘木疏。
遇到的魔法少女连续死去——而且基本都可以说是遇到后立刻死去。
他不禁想要抱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遇到的人接连死去——不光是在四国,这半年间凈是这样。这简直就像是个诅咒。
也许是因为心情低落,空空略微有了些这种想法,但实际上他对于诅咒这种超自然的东西,连小指尖那么点都不相信。事实是,在和自己无关的地方有两个人死了,仅此而已。
只是不认识的人在不知道的地方死了而已。
而且也不能说是『同样的方式』。
登淀证明显是因为抵触了现在四国进行的游戏中的某条规则而Game Over死去——但秘秘木疏则不是。
如果空空推测的规则无误,之后,秘秘木疏的身体就会因为『死去』而违反规则,破碎消失——但她的死因本身应该和游戏无关。
这明显是。
人为的杀人。
不是超自然现象。
恶意。
杀意。
基于这些东西。
「…………」
思考。
空空空思考——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空空按照顺序回想他发现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的经过——完全不是为了吊念她,而是因为相信这样做能提高空空自身的生存率。
首先他听见了悲鸣声。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的悲鸣声。
那声悲鸣音域混乱,仔细想想并不能断定是秘秘木疏发出的——但空空直觉上认为那是疏的悲鸣。
毕竟,空空在第一次见面时听过她的悲鸣。
疏看到女装空空时发出的惨叫——空空觉得这两声悲鸣很类似。
现在,地球上的人除了『那个人』那样的例外,都对悲鸣相当敏感——即便是几度感性不足的少年空空空也一样。
全身紧绷。
还有,全身紧绷。
即便心里明白那是秘秘木疏的悲鸣,却全身紧绷,怕是第二次『大声悲鸣』——就算从地球本身哪里听到了下次『大声悲鸣』的日期、日程预告,也无法保证对方会履行约定。既然空空自己都希望它不要履行,那么他自然也会预测可能发生相反的事情。
『大声悲鸣』持续了二十三秒。
但这声悲鸣没有超过十秒,立刻就结束了——空空也还活着。悲鸣结束后,便察觉到它和『大声悲鸣』似是而非。和大部分人不同,空空觉得『大声悲鸣』是『生气的』悲鸣。可是刚才的悲鸣——就只是悲鸣。
非常普通的,寻常的悲鸣。
恐怖和惊愕。
这样的悲鸣——如果是那位魔法少女发出的话,那她遇到了怎样的情形?
还有,就像是和悲鸣联动似的,绳索一下子掉落了。
将空空绑在椅子上的那个没有绳结的绳索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像魔法解除了似的掉了下来。看上去像是『鬆了』。这样一来,那绳索看上去就只是普通的绳索了。
「…………」
这个现象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有很多想像的空间。因此,单靠绳索鬆了这一件事就认为秘秘木疏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为时尚早,太性急了。但是,结合之前的悲鸣来考虑,空空觉得应该担心一下她。
此时会觉得『应该』担心敌人正是空空的特点——但担心和因为担心实际採取行动还是不同的。
在绳索解开,从束缚中解放的现在,他应该做出的选择,他应该选择的路线大体可以分为两条。一条是像他认为『应该』做的那样,赶往秘秘木疏的身边——另一条则是趁绑住身体的东西消失的现在,迅速地、一溜烟地逃跑。
如果疏遭到了袭击,那么不论袭击她的是什么,那个『什么』很有可能会接着袭击空空——不,即便不会被那个『什么』袭击,空空现在的状态也是接近『被疏袭击』。
『什么』都不管地逃走无疑是正确的行动——如果空空的精神会因为这种情况二陷入惊慌的话,他根本不会想到选项啊路线啊这样温吞的事情,肯定会立刻朝着和悲鸣相反的方向跑掉。
可是他的性格不会陷入恐慌。
他的性格被冷静、平静束缚着。
而且他还非常容易被基準牵着鼻子走——不凑巧的是,他此时正在想和秘秘木疏做交易。
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了『悲鸣』。
那么反而说,他会盘算——如果她现在陷入危机,这时我跑过去帮了她的话,就会对之后的交易有利,让我处于优势地位——单从他的资质来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此,对他来说,逃走反而是不可取的选项、不可取的路线。
他算错了一点,那就是在他一步步推出这个结论的时候,秘秘木疏已经变成不归人了——空空空终究不是超能力者,不可能知道这种事。虽然他不是没有想到最差的事态……。
总之,束缚了空空身体一整晚的绳索解开了——现在空空想要站起来然后移动都轻而易举。不,虽说轻而易举,但他一直被固定着,肌肉都僵硬了,无法立刻动弹。
感觉如果立刻活动的话,肯定会跌跌撞撞的——说不定会倒在那堆明明已经从各个角度都看不出必要性却依然堆积在椅子周围的玻璃组成的雪上。就像一直正坐着的人突然要走一样。
不过,他首先得把含在嘴里的小玻璃片吐出来才行。如果不小心自言自语了的话,说不定会伤到舌头或牙龈。
空空一边放鬆身体,一边把玻璃一片片地吐出来——同时思考悲鸣是从哪里传来的。怎么说呢,那悲鸣没有任何后续。
『救命!』
『我被〇〇攻击了!』
如果有这样这『后续』的话,就很容易掌握情况了,但这些都没有。空空把口腔里的玻璃处理完毕,解除麻痹,能够站起来,其实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可是他却非常不安,觉得是不是在此期间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时隔几小时——时隔将近半天站起来,无助跑地跳跃,越过椅子周围的玻璃,平安着陆。姑且迴避了摔倒之类的大惨剧——但是,跳过去之后,他依然无法立刻奔向疏的身边。
因为教室外的走廊上还铺满了空空自己撒上去的玻璃——而且空空还被疏脱掉了鞋子,半裸着。
匆匆扫一眼,在教室中看不到他呗脱掉的衣服(也就是魔法少女服)和被绑住之前穿的鞋子——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疏有意为之,但这样一来空空很难继续自由行动。
他一步也无法踏出走廊——由于被扔了一整晚碎玻璃,空空的身上已经到处是伤了,但躯干皮肤伤痕纍纍和脚底皮肤伤痕纍纍的意义有些不同。
虽然没有实际受过那种伤,但脚底被『割碎』的话估计会难以奔跑——甚至难以行走。
所以他不会愚蠢到轻易跑到走廊上。疏从走廊一头进入这个教室的时候,冒了走一两步的奉献,但光着脚却不能那样——但是,此时空空是在教室内,装有扫除工具的柜子在他这边。
因此虽然有些麻烦,但他可以一边打扫走廊上的玻璃一边移动。不过他得非常小心地打扫才行,否则柔软的脚底说不定就会被细小的玻璃渣『割碎』——没想到自己撒下的玻璃会伤害到自己,将自己逼入绝境。
该说是本末倒置,还是自作自受呢……。
空空一边从柜子里取出笤帚,一边想。
从刚才惨叫的声音和音量推测,疏所在的位置应该不远——空空估计她还在这个最上层,在别的教室里睡觉。不在同一间教室里看着空空,是因为睡着后有可能被空空袭击。可若是离得太远,在空空企图逃走是就有可能反应太慢——因此,她心目中恰好的距离,应该是同一楼层的其他教室。
这只是推测……但如果真是这样就麻烦了。虽说她用了数百片碎玻璃来拷问空空,但空空洒下的玻璃是它的十倍,甚至可能到了一百倍——要将它们全部仔细扫乾净,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的检查,可能会来不及。
如果是从别的楼层,或是别的教学楼中传出的悲鸣的话,空空需要冒的风险、需要打扫的走廊距离,就只有到楼梯的一两步而已……。
空空姑且先扫出一步的距离,走到走廊上,便觉得这条走廊长得髮指。虽说是自己造下的孽……他甚至觉得乾脆趴在校舍外墙上移动比较好。不过就算天亮了,也不该在最上层做这种事。
铺满玻璃的走廊虽然危险,但还比不上从最上层摔下去危险。如果把窗帘扯下来,像地毯一样铺在走廊上,说不定不用打扫也能安全地走在上面——空空想了想,但又觉得可能反而会更危险。那样做会看不见玻璃,而且把窗帘扯下来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事。
引诱疏觉得只要用笤帚打扫走廊就行了。这本来是昨晚空空想出来的作战计画的主轴,但没想到会是他自己来做出这个行动。真是没想到。
记得在走廊正中的地方架了钢丝,走过的时候必须注意……说不定会製造出自己掉进自己设置的陷阱的场景。那可真是滑稽,不过意外地倒是经常出现。
不过,该说是幸运吗,这不过是空空的杞人忧天。
秘秘木疏休息的地方还没到空空架设钢丝的地方——具体来说是拘束空空的教室的隔壁的隔壁。
空空觉得这个地方有些太近了——如果空空处在相反的立场上,大概会到别的楼层。并且为了心理上觉得不太远,选择正下方的教室——不过在秘秘木疏看来『不太近也不太远』的距离似乎是这样的。
或者,她说不定是故意选择了非常近的地方,要出乎空空的意料。
不过,如果要说——『说不定』的话。
说不定会像推理小说那样,所谓犯人将本来待在别的教室里的秘秘木疏的尸体运到这个教室里来的。
但是,从这个没有冗余、正正好的杀人手法来看,应该不会是那样——虽然无法断定,不过疏应该是在这个教室里睡觉的时候被某人偷袭。至少这是概率最大的可能性。
总之那声悲鸣——不是求助的悲鸣。
而是——临死的悲鸣。
既然能够发出悲鸣,那疏是不是看到了『犯人』的样子,看到了『犯人』的脸呢——
「…………」
不过现在不是推理这些的时候。
空空结束回忆,做出判断。
严格地说,他判断『过后可以随意推理』——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把推理放到一边,现在赶紧做别的事情。
按照他从登淀证身上推理得出的结论,秘秘木疏的肉体很有可能之后就会连同周围一起爆炸,然后消失。
她触犯了『死亡』这一禁止事项,要被支配四国的规则惩罚——虽然空空不想将之称为惩罚,但比起那个,为了不重蹈覆辙,为了不重複同一的失败,必须感觉行动起来。
此时说的行动,当然是脱掉衣服,并且还要进行证那时没能做到的『下一步』,也就是从尸体上剥下内衣——这越来越像罗生门了,但空空没有犹豫的充裕。
既没有时间上的充裕,也没有情况上的充裕。
和证那时不同,空空现在知道疏的身体之后会遭到规则袭击——至少可以预测得到。
最坏的情况下,可能在脱衣服的时候就发生爆炸,被牵连在内。
记得证的尸体爆炸消灭的时候,她躺着的桌子也一起被破坏了——离得不算近的空空也感受到了一些热浪热气。
那些桌子现在可能和学校的操场一样已经修复了——或者说多半已经修复了,但不能就此乐观地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能同样修复。就算真能那样——被尸体消灭牵连在内之后,即便能够复原,说实话感觉上也相当不舒服。
比方说,如果头被吹飞了,即使之后又复原了,可那真的是空空空的『人格』『复原』了么?现在他的全身布满玻璃割出的伤痕,但通过自己的恢複能力,即便会留下一些疤痕,也能慢慢恢複——这他能够接受,但如果是由神秘规则不可思议地恢複的,那就无法轻易接受了。
但是。
即便如此,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只是远远看着疏的尸体。如果空空会那样做,如果他能那样做,在听到悲鸣的时候,就不会来找疏,而是逃跑了。
很容易想像,在这个不知何时就会抵触禁止事项,在自己身上发生爆炸的情况下,如果反而採取消极行动的话,终有一天会走投无路——如果现在不行动,如果现在僵硬不动的话,一定会走入死胡同。
可以肯定的是——虽然只有空空才直到现在才肯定——已经不可能和疏并肩作战了。对方死了,自然也就不可能共同前进了。
她已经掌握的四国规则也问不出来了——无法被她『利用』。因此,只能自己动手寻找了。
时间上的充裕应该还有一点点。
证在头部爆炸和全身爆炸直接也隔了不少时间——足够空空把她的衣服脱下来检查。
减去清扫走廊里的玻璃併到达这里的时间,应该也足够他行动了。于是空空蹲到秘秘木疏的尸体旁边。
说起来,空空和疏虽然是敌对关係,虽然在日期上是昨天才认识的,但毕竟是认识人。空空发现自己站在这个认识人的尸体面前,完全没有默哀过。他后知后觉地看向惨死的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