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塔琪安娜吸着菸斗。

大鹫队里有人精通此道，帮她调配了药草。虽然味道有点强烈，但她并不讨厌，她只有在想让精神安定下来的时候，才会吸起菸斗。

这行为就代表着她有多么困惑——又或者该说，她有多么惊讶。

她目前人在统治岸壁都市索普拉尼亚的沙洛特豪宅里。不过，距离她抓住阿妮亚跟神乐已经过了一天，而且受到十分严重的损害——

参与逮捕行动的大鹫队员中，有八成的人受伤，沙洛特家的豪宅全毁。

「唉……」

塔琪安娜吐出一口菸，搔了搔头。

「我可是打从心底觉得他很可怕呢。不是害怕他的暴力，而是害怕让他变成那样的心灵。对吧，阿妮亚？」

阿妮亚就在塔琪安娜身边。

只有塔琪安娜的光可以封住阿妮亚的闪电。因此，身为大鹫队队长的她，自然也将阿妮亚带在身边到处转。

「你也说句话吧。」

「……我也觉得神乐很可怕。」

「只有这样吗？只因为这样，你就用闪电攻击失控的神乐吗？」

「不只是这样……」

阿妮亚低着头，肩膀颤抖。塔琪安娜想向她伸出手，但又随即收了回来。

她又吸了一口菸斗，盯着地上的瓦砾。

「真的是很可怕呢。」

昨天，神乐在这个豪宅的大厅里被人打了葯。

那浓度比让熊昏迷的麻醉药更猛烈，一般来说足以致命，但神乐还活蹦乱跳。

非但如此，他还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下，对着大鹫队大闹了一场。

阻止他的人是阿妮亚，阿妮亚向他发射了闪电。神乐虽然能够承受闪电的冲击，但还是瞬间停止了动作。塔琪安娜就趁这个时候冲上去，向神乐追加剂量，他才终于倒了下来。

放开了菸斗，塔琪安娜看着阿妮亚小小的背影询问：

「阿妮亚，为什么那时候你阻止了龟乐神乐呢？」

「我是神乐的监护人，我无法忍受看他那么痛苦的模样。你难道对此毫不在意吗？」

「不，我当然在意。这家伙最好要远离战场，要不然他会没命的，他已经快要崩溃了。」

塔琪安娜也这么想——在迷路人之中，龟乐神乐也算是一个异类。

她熄掉菸斗的火。

「……走吧，我要跟安东谈谈今后的讦划。」

「哼，安东也真可怜，明明就被欺骗了。」

「是啊，不过，这是他的报应。」

塔琪安娜往前踏出一步，阿妮亚也自然地跟在后头。

「安东听从安东尼奥的指示，到处惹麻烦，而派人去暗杀你也是其中一项。他的财力跟那份继承自安东尼奥的野心，放着不管的话会很麻烦的。」

「……你要杀了他吗？」

「怎么可能，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只是要把他的一切夺走而已。」

塔琪安娜走到了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后，朝着旅馆前进。

安东现在搬到了阿妮亚跟神乐之前住的旅馆里面。

阿妮亚大步大步地向前走，一边说：

「塔琪安娜，你真是太差劲了。」

「我知道，但我不会犹豫。」

「我知道你不会犹豫，所以才能掌握住那些迷路人的心啊。」

啪滋、啪滋，阿妮亚的头髮漏出电来。

那是她外表平静，内心澎湃的证据。

○

神乐人在索普拉尼亚岸壁里的一处宽广洞穴里。

这里既昏暗又潮湿。因为跟港口一样邻接着海洋，所以海浪拍打在他的身上。

这里当然没有地毯也没有棉被，他就直接睡倒在粗糙的岩石上。而且他的手还被铐在身后，脚也被繫上坚固又沉重的脚镰。

为了防止他逃走，神乐的全身被捆绑得很严实。在这种状态下一定很不舒服，应该没办法保持心情平静，但神乐却睡得很熟。

虽然他穿着衣服又以披风代替毯子，但可能还是有点冷——

「哈啾！」

神乐打了个喷嚏，不过他还是没有清醒。

螃蟹爬上他的身体，燕子停在他的肚子上，他却动也不动，看起来好像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这时，有人敲了神乐的额头一下。

「喂，快起来，快起来啊！喂，你怎么在这种地方也睡得着啊？」

声音的主人感到很不可思议地说道。

敲了好几次之后，神乐的意识才终于慢慢清醒。他打了个大呵欠，慢慢睁开眼睛，在朦胧的视野之中，看到了阿波罗讶异的表情。

神乐完全清醒之后，对阿波罗说：

「我要吃饭。」

「睡醒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啊？」

「寿司。」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控面也可以。豚骨酱油的汤底，上面铺满卤猪肉，还有捲曲而有嚼劲的麵条。呃，葱跟笋乾要放很多，再追加半熟蛋跟海苔。」

「……就出身麵食大国的我看来，这听起来实在是很粗糙的食物，不过，应该满好吃的吧。可惜的是，你的餐点只有水跟硬麵包。」

阿波罗将两片麵包，还有一个盛满水的盘子放在神乐面前。

「这是把我当成狗吗？」

「是把你当成怪兽。因为要是一个不小心，你就会造成危险呢。赶快吃吧。」

神乐咬了一口麵包，乾松的口感让他嘴里的水分被渐渐吸乾。

他扭动身体靠近盘子，喝了口水。

「我还要！」

「没有了。还有，讲话不要那么大声，这里迴音很大！」

阿波罗捣着耳朵。这个洞穴虽然很宽广，但神乐的声音实在太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迴音的关係，他甚至觉得波浪有点变强了。

神乐翻了个身，看着外面。

「我被抓了几天啦？」

「才三天而已。三天都待在这种地方，你居然还这么有精神啊。」

「不过，我希望你们可以把我送到监牢里耶，这里的晚上很冷。」

「……把你留在城里很可怕呢。」

说得也是，这一点神乐也同意。他听说了沙洛特家豪宅被毁的事，如此一想，他被严加防範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算了，话说回来，虽然这个问题无关紧要，但阿波罗你从中国来到这里，已经过了多久呢？」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阿波罗僵住了。

隔了一会儿，他调整好呼吸之后才回答神乐：

「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

「你刚刚说你出身麵食大国啊。」

「啊……」

阿波罗有点不高兴地承认。

「没错，我来自中国的上海。」

「螃蟹！」

「日本人果然都只知道大闸蟹吗？」

阿波罗沮丧地叹了口气，看来大鹫队里也有日本人吧。

「话说回来，阿波罗，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如果是我故乡的事，我不会说的。」

「我不是要问那个，我是要问这里的事。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啊？」

「本来的预定是要展开侵略。」

可能是无聊吧，阿波罗拿起一颗小石头丢向海面，啵的一声响起。

「我们大鹫队会跟这里的军队一起侵攻摩尔尼亚，这次一定会攻下城市。」

「果然如此，不过，这不会很困难吗？」

阿波罗沉默地看着神乐。

「因为你们之前不是跟兹波列商会、洁姿还有她爷爷好好谈过吗？你们会这么做，不就是因为需要商会的力量吗？」

「…………」

「这次换成沙洛特家族，他们虽然是很大的财团，但有大到可以影响整个国家吗？」

阿波罗叹了一口气。

「……可能是身体够庞大吧，你的大脑也转得很快嘛。」

「你把我当笨蛋啊？」

「你就跟我一样，是会明知有危险还奋不顾身的人啊。不，该说是很会灵活应变吗，嗯。总之先继续说吧。」

神乐清了清喉咙继续说：

「我是来了之后才知道这些的，像是要攻打都市的话，封锁出入口最有效率吧？虽然有怪兽的话，就可以突破包围网，但要是上面的人下令，今后不準跟索普拉尼亚进行商业交易的话，该怎么办？」

「……说得也是，那就无计可施了。」

「对吧？这个城市的东西如果没办法卖到其他地方，就会丧失港口的优势。还是你们要派怪兽去侵佔首都？跟上面的人大喊：『你们听我的命令啊，混蛋！』」

「那就太乱来了。」

阿波罗呵呵地笑了。

神乐说到了重点，要维持这个城市的规模，就得要继续进行商业交易才行。

就算真的进军首都，最后也会以败仗收场。因为，他们并不是拥有无数的怪兽。如果怪兽数量够多的话，当初进攻摩尔尼亚的时候，他们就会同时派好几只上场了。

就在大鹫队进军首都的同时，如果我方能够避开怪兽，进攻摩尔尼亚跟索普拉尼亚的话，这样就能夺下他们的根据地，让大鹫队重新回到流浪的生活。

阿波罗看着海面说：

「可怜的安东，因为父亲突然病逝，他还不懂得世间有多险恶。加上不成熟，使他不了解身上的权力并不是来自于他自己的。」

「你们之间的合约呢？道义呢？」

「没有那种东西。队长没有确切地签下合约，他对于我们也没有恩情，我们只是在利用彼此而已。安东应该也了解这一点，只是他的想像力仍有点不足。」

阿波罗伸了个懒腰后站起身，拿走了刚刚装水的盘子。

「那，我要回去了，麻烦你乖乖地待在这里吧。」

阿波罗挥挥手，沿着洞穴深处的梯子爬了出去。

被一个人留在原地的神乐大大地打了个呵欠，四周安静得只剩下海浪的声音。不过，马上又会传来吵闹声。

神乐叹了一口气，大声地叫了某个名字：

「老医，喂，老医，出来吧，够了！」

「了解！我马上出来！」

一个尖锐又熟悉到不行的老人声音在洞穴里回蕩着。

阴影处走出一个身穿自袍的老人——老医。他的手上抱着水果、麵包跟肉乾，白袍的口袋里还装着水壶。

「嗯，这些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够，不过你就忍耐一下吧。我这么一个老人，要是买太多食物的话，会被怀疑的。」

「不，我很感谢你，不愧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