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距离现在有四年半时间的往事了……在我还是小学四年级时的初冬,冰冷的雨倾注而下。
我──泽部椿,当时和有马公生为了寻找切尔西在雨中奔走。
切尔西是隔壁的有马家饲养的浑身乌黑的母猫,大概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
它在大约半年多前被我和公生在神社的院子里玩耍时发现,是只被人放入纸箱遗弃在正堂外廊下边的猫。
小学四年级夏天的某一日。放学后我在无人的神社院子里做着挥球和对墙扔球练习的时候,公生突然出现在了神社里。我当时出门玩耍前邀请了公生一起去玩,却被公生以练习钢琴为由回绝了的。
「钢琴课程结束了吗?那么要不要来玩投接球?」
我十分开心地劝说着公生一起来玩,公生往上推了推黑框眼镜,含糊地笑了下。
「那个,妈妈好像有些累了,所以稍微休息一下。我是来跑腿的,顺便想着在这做祈祷。」
「祈祷在钢琴竞赛会上获得优胜吗?」
公生摇头表示否定。
「获胜只是种结果哦。希望自己能够不要紧张,充分发挥练习的成果……还有……」
公生脑袋耷拉下来。
「怎么了吗?」
「……没什么。没什么事。」
公生面向拜殿拍了两回手,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
这时候的我还未曾知晓,公生的母亲──有马早希的身体状况已经差到连家务也无法好好完成。除了公生的钢琴课程之外的时间总是疲倦不堪的公生母亲在数个月后不断住院又出院,最后演变为长期住院则是再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我想,那个时候,公生祈祷的一定是「请让妈妈打起精神来」。
「公生,难得都来了,一起玩会儿嘛。就一小会儿也可以。」
面对我的邀请,犹豫了一会后公生回应了我, 「嗯……那,就一小会」。
公生负责扔橡胶球,而我用塑料玩具的球棒击球,然后公生去捡球。
如此重複了几次,我打中的球突然高高飞起,滚到了无人的正堂外廊下边。
为了捡球跑过去的公生膝盖拄在石板路上,注视着外廊下方一动不动。
「怎么了?球滚到手够不到的地方了吗?」
我一靠近,公生便转过来,用食指抵在唇上,发出「嘘─」的声音。
「那个纸箱传来的声音,听得见吗?」
外廊下方有着一个陈旧的小纸箱,橡胶球就滚在纸箱的旁边。看样子,球似乎是撞上了这个小纸箱。箱口是紧闭着的,缝隙的正中间有着胶带轻微粘过的痕迹。
于是我也蹲下,侧耳细听。
咔沙霍嗦,咔沙霍嗦,纸箱里传出类似摩擦般的声音。
「会是什么呢?」
随着我的嘟囔,公生像是下定决心般伸出手。
「打开看看吧。一定是什么生物。在箱子里出不来呢。」
公生外表看似弱气,实际上好奇心十分旺盛,是那种因为太温柔让人没法放着不管的性格。
「诶?认真的?我倒是没问题,可要是被咬到就不好了……让我来弄吧」
要是让公生弹钢琴的手受伤的话,会被公生妈妈以杀人般的气势责备的。于是我把公生扯到一旁,自己拉出了纸箱。
喵呜….喵
细小的声音从箱口的接缝处传出来,我和公生对视了一会。
「猫!」
急忙撕开黏着的胶带,一打开箱口便看到一只像是害怕什么蜷缩着的小猫。虽然称不上是刚生下来那般幼小。可也没有成熟的猫那般大。
「好可爱」
公生比我更早地发出了感叹。
「那个,小椿。这只猫被抛弃了呢。还特地弄成没法逃出箱子回到家里的形式。」
「做的真过分!」
对公生的话感同身受的我气愤起来,公生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小小的黑猫。
「……我要带这只猫回家里。」
「认真的?」
我有些惊讶。实在无法想像那个十分恐怖的公生妈妈会允许公生带猫回家。就连公生出来玩耍的事,要是暴露了绝对会被训斥。可是,不去玩耍的话公生脸色会变差,眼神也会阴沉沉的。我无法接受公生变成这样,所以一直为了不暴露给公生妈妈,私下偷偷与公生玩耍。
「两个人在这里养不就好了。带着猫粮过来。」
我如此提议道。
「光两个人不够的话,渡那家伙也拉进来就好啦!」
渡亮太是班上的一个男生。虽然是得意忘形的男子集团的领袖,却不是坏家伙。
「可要是给大人发现了,一定会被带去卫生站的」
公生一边这样说,一边抚摸战战兢兢的黑猫后背。小猫仅仅是浑身震颤,似乎连反抗的气力都没有了。
「大概在饿着肚子呢。明明天气这么闷热,一定是连水都没喝过。这个纸箱,其他什么都没有放啊。」
注意到这个,我急忙从十米距离外的水屋捧来水,伸向猫的嘴边。
感到水的气息,小猫忘我地舔起水来。
公生神采奕奕地双手捧水运来运去。双手的缝隙间水滴不断滴下,能捧来的水也极其少量,我们轮流喂猫喝水。
喵呜,喵~
显示出亲近样子的小猫发出撒娇般的叫声,用脸在我们的手上蹭来蹭去。不知道是不是安心了下来,不久横躺在地迷迷糊糊地睡了起来。每呼吸一次小猫的肚皮就上下鼓动,触摸时还能感受到温暖。
还活着。
「我果然还是带这只猫回去。决定了」
公生连着纸箱抱起来猫。
「那个,真的吗?公生妈妈,会暴怒的哦?」
「嗯。我明白的。」
隐藏在黑框眼镜后的公生瞳孔闪烁着光辉。
「为了妈妈同意养它我会努力去拜託看看的。毕竟妈妈也是喜欢动物的。我还小的时候就经常听妈妈讲她小时候养的猫的故事,听说有三只呢。」
公生一边说一边走。
「一定没问题的。」
公生对箱子里的猫低语。我决定陪公生一起向公生妈妈拜託,然而公生回绝了我。
「我一个人就够了。小椿放心的等我消息吧。」
如果不行的话我就拜託自己的父母,心中如此决意的我一直在公生家门前等着,没有回自己家。
夏季漫长的白昼逐渐转夜,夕阳西下。
「椿,你在那吗,可以吃饭了哦。」,虽然我家的妈妈已经叫我回去吃晚饭,我还是继续等着公生。当天空化为深紫色的时候,公生终于在大门处露出了小脸。
「怎么样了?」
我急忙向公生询问,公生像平常一样开口道。
「小椿你一直在等着啊。见你没有在房间……就想着来告诉你」
公生房间的窗户可以完全瞧见我房间的样子,反过来也一样。
「所以怎样了?」
我再一次问道。即使不听答案,光凭公生那副开心的神情我也明白了。
公生开心地说道。
「可以养!爸爸说了可以……话虽这么说,可爸爸对妈妈说过不行的样子我可没见过呢。」
「好耶!名字,取什么?」
公生从裤子的口袋里取出了包装纸变得皱巴巴的糖放在手上让我看了。
「在我拜託妈妈的时候,也许是肚子饿了吧,它从箱子里出来跳到桌上舔了我的糖哦。」
公生喜笑着告诉我。
「所以它就叫切尔西了。用这颗糖的名字。」
♪ ♪ ♪
那之后过了半年。
我时不时说以要看切尔西为由造访有马家。
儘管出于不明原因没能进到房子内,但还是能和公生抱来的切尔西在门口处玩耍。
抱过来切尔西之后公生马上又回到房子里面开始钢琴的练习。不断重複着彷彿同样的音色。
那个休息日下着冰冷的冬雨,我像往常一般以看切尔西为由造访了有马家。
明明平时公生总是很快停下弹奏出来的,在等了一会之后却罕见的看见了公生的妈妈。
──如今想起来,在这不久之前公生妈妈便很少出现在我面前,儘管每次见面都感觉愈加消瘦与憔悴,我却没有深入考虑过──
「抱歉呢小椿。……切尔西,不知怎么不见了。也许是离家出走了……」
如此说着的公生妈妈到底是怎样的表情,如今已经回想不起。受到打击的我立马大声喊出口。
「不得了,我去找找!」
正当我準备往外跑的时候,公生从家里飞奔出来。儘管记忆有些模糊,却记得公生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我来找切尔西!」
彷彿要撞飞我般,猛抓起雨衣的公生趿拉着运动鞋跑进雨中。
「公生…」
我还清楚地记得,公生母亲像是悲鸣般大声的呼喊。
「不可以..!!钢琴呢!?」
嗵地一声双膝弯曲,瘫倒在地上的公生妈妈。
「……停下来,公生……不要去找……原谅我」
面对垂头丧气的公生妈妈,我感觉难以待下去。
「我,我去找公生和切尔西。」
为了挡雨,我撑起伞向外走去。一边撑着伞一边透过雨观察小巷两边,然而没有发现公生的身影。
在脑内一瞬间回想公生可能去的地方,我呼喊着切尔西和公生的名字奔跑在上学路上。
发现切尔西的神社也去了一遍,然而公生不在那儿。
「公生没有找地方躲雨……会不会回家了」
衣服被风夹带的雨淋湿,极其冰冷。
我回到自家,换下湿透的衣服。从壁橱里取出幼儿园时期用剩下的涂鸦本,撕下几页做成了寻找迷路猫咪的海报。
我用油性笔画出大片涂黑的猫的样子。
『寻找迷路猫。姓名 切尔西 颜色 黑 眼睛是金色 母的 红色的项圈』
「做好了!」
把这个贴到公园自治会的布告栏还有便利店里面、超市的公告牌、朋友家开的店里就好了。
这时,突然注意到自己周围如此安静。本以为是下雨的缘故……然而即使静下心来聆听,也没听见总是会从有马家多少会传来的钢琴声。
「……公生,还没回来?还没有找到切尔西吗。」
(那样的话,我也必须再找找切尔西,直到找到为止不能放弃。一定要和公生和切尔西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