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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是发生在列国交战、天下播乱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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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者真庭白鹭是个神秘人物。隶属忍者集团之人,言行举止难免有奇特之处;但真庭白鹭的奇特却是远远超过了限度。倘若要将他的神秘行径以一句「忍者之风」概括,只怕真庭里中会人人反弹,个个不快。
他并非不从上令。
并非怠怱职守。
并非缺乏干劲。
并不到处宣扬不切实际的思想。
也不是生了副不适合当忍者的体格。
然而——真庭白鹭就是格格不入。
不合节、不合式、不合群。
白鹭决定性、致命性,甚至宿命性地与周遭不调和。真庭忍军是特立独行的集团,基本上以单独行动居多;但若要举出一个最不想与其共事的忍者,用不着投票也用不着表决,真庭白鹭铁定稳坐第一。
他所使用的忍法亦是极为神秘,难窥究竟,甚至可说是无以理解。
他虽然有个浑名叫「长枪白鹭」,但那只是因为他平时总是随身携带八尺四寸长的长枪;无论敌我,没人见他使过那把长枪。因为见过的人全都死在他的枪下?不,理由可没这么威风,单纯只是因为白鹭从不用枪罢了。
那把枪似乎只是装饰品。
对于因长身巨体而烦恼的真庭蝴蝶而言,这种故意携带醒目武器的行为简直是匪夷所思——不过在白鹭面前,这些天经地义根本毫无意义。
真庭里的观察者真庭狂犬自真庭里草创时期便一路看着真庭里转变——每一个时代都有足称为怪人的忍者,好比真庭食鲛,便是真庭里史上少见的怪人;但她的怪只是不同寻常之意。
真庭白鹭却是奇特怪诞。
然而他虽然奇特怪诞,难容于任何人,但在战场上却总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任务成功率高达十成,是个才干卓绝的忍者。
因此狂犬——不止狂犬,真庭里中大多数人都暗自忧心:莫非有「长枪白鹭」之号的古怪忍者真庭白鹭会被选为十二首领之一?
而这个忧虑在某个夏日成真了。
◇ ◇
「我反对。」
真庭狂犬劈头便是这句话。
她人正在真庭里东南的首领府邸——通称凤凰御殿——的一室之中。
房里除了狂犬以外,空无一人。
并不是她事先屏退了旁人。这座宅子里本来就鲜少有人;虽然名义上是现任首领真庭凤凰的府邸,但凤凰本人总在全国各地的沙场上辗转征战。通常不在府中。
说归说,狂犬并非自言自语。
她可是有说话对象的。
那就是挂在壁上的挂轴。
……当然,狂犬并不是个对着挂轴自语的可悲女子。
最好的证据,便是挂轴居然回话了:
『反对?的确,吾也早料到汝会反对了,狂犬。』
「…………」
闻言,狂犬不快地盘起脚,以态度表示她的不满。
忍法「飞音」。
这套忍法能让分隔两地的人透过第三人或动物等媒介交谈,对忍者而言可说是基本中的基本;事实上,敌对阵营相生忍军也有这种忍法,只是名叫「移声」——不过能用挂轴这等无机物与无生物来当媒介的忍者,就狂犬所知只有一人。
那就是——真庭凤凰。
原来真庭里观察者真庭狂犬是在和真庭里首领真庭凤凰交谈。
「哈!」
狂犬啐道——凤凰虽是首领,但毕竟是老交情了,狂犬可是从他还是个奶娃儿时便认识他了。
因此她既不拘谨,也不过谦。
虽然她会顾全首领的颜面——
但有话却是直言不讳。
「我也肯定白鹭的资质——像他那样的忍者的确少见,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算他有一堆毛病,还是丝毫不逊于其他忍者。不过他根本没有立于人上的格局啊!」
『要谈格局是吗?』
挂轴反问。
眼下凤凰究竟身在何处?狂犬突然闪过了这个念顽,但随即不再去想。
问也没用。
纵使真庭凤凰现在身在沙场,正与敌人杀得你死我活,他也不会透露出半点儿迹象。
这正是——
真庭凤凰被称为「神禽凤凰」的原因。
——这倒不是前无古人。
——真庭里的历史之中,曾被冠以神字的忍者共有五人。
狂犬一面想道,一面顺着凤凰的话尾说下去。
「没错,我就是要谈格局。就拿你来说吧——你是首领,没人否定这件事;只要你一声令下,整个真庭里的人都肯抛头颅、洒热血,无论是蝙蝠、食鲛或我都一样——那是因为我们承认你在我们之上。」
——白鹭会怎么做,我就不清楚了。
狂犬知道这句话是多余的,并没说出口。
但她还是得提及白鹭。
「但若换作白鹭呢?整个真庭里中有谁愿意为他抛弃性命?有谁认为只要是白鹭的命令,就算再怎么不合理也愿意遵从?」
『想必一个也没有吧!』
凤凰乾脆俐落地答道。
凤凰的态度一如平时——他无论身在战场或他地,向来都是这种态度。但他答得如此满不在乎,实在有点儿古怪。
狂犬心中狐疑,便不答腔,只等凤凰继续说下去。
『不过,狂犬——那又如何?汝认为已经内定为十二首领的那些人就拥有立于人上的格局吗?』
「这……」
『天下间没有人拥有立于人人的格局。人生而平等,若想立于人上,便得先成为超越人类的物事。』
「就像你一样?——『神禽凤凰』。」
「别说笑了,吾可没如此妄自尊大,自以为超越人类。能为常人不能为之事与超越人类,乃是完全不同的两码子事。」
所以——
凤凰顿了一顿,昂然说道。
『说白了——其实首领谁来当都无妨。』
「…………」
『俗话说得好——地位造人。吾在成为首领之前,不过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已。识得当年的吾之人见了现在的吾,只怕会觉得滑稽吧!』
「……或许吧!」
狂犬答话时的语气变得弱了一些——因为她知道识得当年凤凰的人几乎全不在人世了。
就狂犬看来,真庭凤凰年少时确实是血气方刚;不过他早在孩提时代便已显露出人人称道的卓绝才能——只是现在争论这一点并无意义。
「既然谁当都行,不如你自个儿继续当下去吧!也不用搞什么十二首领制了。」
『这样就不叫改革了。』
狂犬可以感觉到凤凰在挂轴的遥远彼端露出了苦笑。
凤凰绩道:
『世上的人多如繁星,纵使想靠战争减少,也减少不了。没有人是无以取代的,人人都是随时可以替换的促销品。矛盾的是,这个世界便是由这些堆积如山的促销品构成——任何事由谁来做都一样,自己不做,也会有别人去做;别人不做的事,自己做了并不会有何不同——这就是现实,令人遗憾且不快的现实。』
「……怎么啦?凤凰,你今天话特别多啊!」
狂犬语带嘲讽地打了岔,但内心却为此而大感惊讶。
凤凰似乎也有自觉,坦承道:
『是啊!今天的吾难得饶舌,其实用不着如此多言。吾想说的是,首领无论谁来当都一样——既然如此,将原本绝不会被选为首领的人放在首领之位,不是很有趣吗?』
「……又不是儿戏,怎么能凭有不有趣来决定首领?」
听了凤凰这番荒谬的话语,狂犬无言以对。
趁着狂犬答不上话,凤凰又问道:
『可是狂犬,汝不也一样?汝所推举的真庭蝴蝶无论年岁、武功都不配当首领——甚至有人认为他连当忍者都不配。汝又为何推举他当首领?』
「这……」
这个问题难以用话语说明。
勉强说来,狂犬是看中了真庭蝴蝶的志气——她欣赏真庭蝴蝶那股不因怀才不过而卑屈丧志的骨气。
不过这似乎只是表面话,不是她的真心话。
她只是觉得,倘若让真庭蝴蝶当上首领——
似乎会起什么变化。
这种说法虽然极为含糊,但决计不是随口胡诌。
是直觉——比直觉更可信的物事。
因此她才推举蝴蝶为首领。
「改革……」
狂犬平静地重複方才凤凰所用的字眼。
「的确,咱们和相生忍军之间的争斗越来越乏味了;双方僵持不下,动弹不得,挣扎不得。再这么下去,会妨碍咱们的生意——镇日私斗的忍者集团,有谁想僱用?是该设法作个了结。为了打破僵局,难免得冒点儿风险——凤凰,这一点我很明白。」
他们早就为了此事议论多次,如今狂犬已不反对改行十二首领制。
对于选拔首领,狂犬原则上也不会过度干涉。
不过——
「可我现在说的是眼前的问题。你谁不好选,为何偏偏选白鹭?我想议会也不会同意的。现在议会不也为了食鲛吵翻了天?不过食鲛的忍法确实宝贵,再说她虽无人望,逼人服从的手段却很高明,我想最后还是会通过的。」
『她本人可不觉得是逼人服从。』
「就是因为她并无逼迫之意才麻烦啊!她自认所作所为皆是依循正道,所以才可怕。」
不过白鹭呢?狂大叹息。
「要论忍法——没人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忍法。你也不知道吧?」
『的确不知,只听过名字。』
对于狂犬的问题,凤凰给了肯定的答覆。
狂犬原本还抱着一丝期望,看来就连「神禽凤凰」也对白鹭的忍法一无所知。
这件事非同小可。
无人能够看穿的忍法——过于理想,根本不能以忍法称之。
「我忍不住怀疑白鹭是不是和蝴蝶一样,压根儿没用过忍法了。」
『不用忍法,任务达成率却有十成?那就更厉害了。』
「那倒是……这话说得也没错……不,所以我不是说了?我并不是否定白鹭的一切,只是——」
『不如这么办吧!狂犬。』
真庭凤凰正色说道。
『就由汝这个观察者亲自出马测试白鹭的格局。』
看来凤凰打一开始便是为了这个目的而邀自己过府——狂犬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现在领悟,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