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月华是在休息时间的教室里专注于玩掌机游戏的时候被那个女学生搭话的。
"那个,那是昨天发售的游戏对吧?"
是个戴着红框大眼镜,有着一头黑色及胸直发、令人印象深刻的女生。感觉好像曾经见过,又好像没有见过。至少不在同一个班上,应该也没有跟她说过半句话。
儘管对突然被人搭话感到困惑,但华还是点头了。因为这个游戏确实是昨天发售的。
"我常去的那家店都已经卖光了。跟移植前相比,载入时间和UI(使用者界面)等等有变化吗?"
"嗯……载入时间几乎没有改变。虽说UI(使用者界面)也简化了,但是没有违和感"
是游戏玩家吗,华一边这样想一边答道。"原来如此"女学生点头说完后,突然把脸凑过来。
"我是邻班的初山瑞希。不好意思这是我偶然听到的,请问香月同学也有在玩"ES2"吗?"
放学后。
华在聊天时顺带说了和初山之间的事,雏绘点着头髮出了"欸~"的一声,彷佛听到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似的在书桌上探出身子。
然后托着腮子像观察一样看过华之后,她以愉快的口吻说道。
"去不就好了嘛"
是平常的房间。原本作为新闻部部室的地方。
"新世代狂气的再来"一事以来,新闻部的活动无限期休止了。这是因被视为事件犯人的拓留担任过该部的部长所以採取如此措施,也就是实质上的废部。
由于校方主张学生必须参加某个委员会或社团,所以现在唯一专属于新闻部的华本来也得参加其它社团或是委员会,但仍未下决定的她一到放学就会向这个部室走去。
"反正这边也只不过是连购物都算不上的閑逛而已。话说,要是拒绝了难得的约会邀请,可就要成女人之耻了哦?"
"……不是约会。"
"竟然被性别这种东西束缚,思想还真是狭窄呢。"
华从初山那接到了明天一起出门的唐突邀请。目的地是位于恵比寿的漫画咖啡店,只要在那里以双人套餐进入两人用的单间,就能在房里的计算机内置的"ES2"中拿到附带特典。"ES2"是华以前就在玩的MM,据说初山也是这游戏的玩家。
可是,因为明天安排好要跟雏绘出门所以拒绝了。
"嗯……可是,虽说稀有掉落率提升瓶确实是很有用,但反正都是要组队的如果骰子掷输了那就没有意义,问了一下装备发现她貌似是主点攻击力的,所以和没有专门使用BUFF角色的我相性可能会很差……再说,最近的登入率也在下降"
"……华啊,你说的话妈妈完全听不懂哦。"
"雏理解能力太差了。我明明就解释过无数次。"
"我明明就说过无数次我没有兴趣记住。"
雏绘好像很吃惊地说完这话后,适当地摆正了坐姿转身面向华。
"话说,你就去吧? 我这边真的不要紧的"
"可是……我之前又没跟她说过话"
"哪有跟你说过话的人啊"
"呜。"华说不出话来。
由于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华在中学的途中就过着除了些许附和的话之外基本上什么都不说的生活。自从没有必要禁止自己说话以来,虽然变得能够跟雏绘和泉理她们正常对话了,但至今和她们以外的同班同学几乎都还没有说过话。毕竟入读高中超过半年,连跟同班同学都没有说过话。虽然并不是因为被欺负了,但显然被孤立起来这点在学校重开之后也没有改变。
"既然对方主动向你搭话了,那就是个机会。一开始就约去漫画咖啡店虽然是有点那个,嘛游戏玩家一类人的话不是会这样吗? 虽然我完全没有根据。"
"……真卖力来劝我呢。"
"那个伟人说过。『不多交点朋友的话,接下来的路不就没法好好的走下去吗』"
"……谁啊那是"
"南泽泉理"
华叹了口气。说起来,好像是被她这么说过。
"我的意见也一样。华差不多该交朋友了。某种意义上……不对就是完全照字面的意思,因为上这所学校的人们都是命运共同体啊"
"或许是这样,但……"
华想起初山的面孔,暧昧地点了点头。
在碧朋学园上学的学生,包括高中部和初中部全都是原混沌之子症候群患者。儘管因仍然在住院、或因症候群的影响患上严重精神病等状况而无法复学的人也不在少数,但现在有在上学的和华她们一样,都是克服了症候群的癥状,再度向前踏出脚步的人。全员无一例外过着每天和对症候群的偏见与误解战斗的生活,那份痛苦不在这所学校上学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雏朋友很多呢"
"小看我这个客套话代理师父的话那就难办了。话先说在前头,所谓朋友不是有意交出来的而是自然成为的,这话也就说着好听,只是那些把点头之交当作朋友的家伙们的说辞而已。给我铭记在你那大胸部上。朋友是自己去交回来的。"
"真的是这样吗?"华皱起眉头,接着雏绘点头道"就是这样。"
"嘛,华的挚友位置我不会交出去就是了。"
"……挚友? 雏你?"
"……可以不要那么一本正经地装作惊奇的样子好吗?"
给华摆了个闹彆扭似的表情后,雏绘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交给华。
"因为我们部的部室有多余的位置。"
那是张空白的入部及入会申请表。雏绘她担任了文艺部的部长。
"你还没有下决定吧? 虽然前辈什么都不会说,但是看你好像还是经常被老师们催促。"
华充满歉意地微微点头。作为新闻部副部长的泉理似乎被教师们要求让部员的华儘快决定新的所属团体。然而泉理一次都没有叫过华快点做决定。关于一连串事件由新闻部所掀起的事情泉理比谁都要清楚,看来她是在体谅华没办法轻易选择其它的社团和委员会。
也就是说自己是在撒娇,华这么想。
对泉理撒娇了是自不用说,对创造出又能再次像这样上学,自由地选择社团这个一眼看上去理所当然却又珍贵的状况的那个人也是。
"对哪里都没兴趣的话我觉得进前辈的学生会也不错。当然文艺部是也非常欢迎你的。"
"文艺部原来有在活动吗?"
自从学校重开之后,雏绘以几乎可以说是每天的频率在这个房间出现,实在不觉得她有在参加社团活动。
"真失礼啊。先不说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现在可是以一周两本的速度在消化小说哦? 嘛,虽然完全没有在写。"
雏绘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貌似是现代小说的精装书给华看。的确和前几天拿着的不是同一本,可能是看完了吧。
"总之你明天就去去看吧。那个伟人说过。『聪明的人是最好的百科全书』。虽然不知道那个小初山是个怎样的人,不过和一位友人的相遇胜过千本书的价值的情况也是存在的喔。"
文艺部的人说这种话真的好吗,华惊呆了。
"那句话也是泉理前辈说的?"
"不,是切?格瓦拉。咦,还是拿破仑来着。嘛算了,总之就是某个国家某个地方的革命家。"
华在回家之后无意间调查了一下,发现说那句话的人是歌德。"那句话,不是歌德说的嘛。他不是个革命家啊"把这样的电邮发送给雏绘后,不用一分钟电话就响了。"歌德不也是类似革命家的人吗。虽然歌德的事情除了维特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Gracias!"她如此单方面地大喊完后就挂掉电话了。
确实这个吵闹友人所带来的感受,是看什么书都得不到的,华这么想。
翌日,华告诉初山她去漫画咖啡店之后,初山非常的高兴。
在学校的课结束后,先回家一趟换上便服然后到恵比寿车站前集合,再往漫画咖啡店进发。途中,初山相当兴奋地跟华谈了"ES2"的事情。
玩家历并不长,也就三个月左右。看来是在症候群的复健结束后开始的。虽然华大致上都只是在附和初山,但聊到游戏内的迷宫和技能效率等话题还是让她感到很愉快。那是因为刚开始玩"ES2"的时候,华也想过同样的事情。
漫画咖啡店离车站仅几步之遥,是华以前没有来过的店。为了办理会员登记出示学生证,在学生证被拿去複印时虽然被店员偷瞄了,但华把那当作习以为常的事无视过去了。意外的是初山好像也是第一次来,她同样出示学生证办理了会员登记。
双人套餐的单间是用两张垫子铺满而成的坐卧间。大概是为了让朋友和情侣可以谈话吧,门是密封的墙壁也是隔音的,虽然因此多少有点压迫感,不过空间足够宽敞。
"……果然厉害呢"
确认好二台计算机的规格后,华在打开电源时初山说道。
"…….哪里厉害了?"
"啊不……那个,刚才那店员的举动。你不介意吗?"
嗯,华点头道。由于是碧朋学园的学生,她习惯了被人投来奇异的视线。因为在住院复健期间经历过的次数就多到令人厌倦的地步。那些不知道从哪里调查到华和拓留属于同一个社团的传媒一次又一次地钻了医院保安的空子潜进来向华询问问题。
"我……到现在还是未能习惯。不如说,是真心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
"……换了次衣服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然在放学后直接来更省时间,但说想先回家一趟再集合的人是初山。
初山有点害羞地点头并说道。
"因为单是穿着碧朋的制服就挺吸引目光了。不过仔细想想,办会员登记也是一样的呢。"
毕竟是举行网游活动用的单间,计算机的规格足够的高。面对着并排的"ES2"画面,华感到有点莫名的难为情。
和别人坐在一起玩同一种MM的状况虽然也是第一次,但仔细想想,不说游戏里的,就现实中认识的玩家初山是第一个。
不知为何讨厌本应习惯了的沉默,华初次主动搭话了。
"……说、说起来,你是在哪里听到我在玩"ES2"的?"
声音颤抖了。为何事到如今还在紧张呢,华想。
"啊,对不起。我之前在走廊听到了学生会长和香月同学说的话"
"啊、啊……好像是被她说过。"
学生会长指的就是泉理。不知道被她说过多少次不要老是在玩游戏之类的话。
"那个……初山同学主线打到哪里"
"啊,深绿的大迷宫"
那是目前开放的故事中,由中段到尾段的任务。华很久以前就通关了,和主角色分开练的四个副角色也都全员通关了。
把这事告诉初山,初山苦恼了一会后说道。
"那个……如果香月同学愿意的话,要不要从头开始玩呢?"
"欸。"
"各自再开一个新人物。从等级1开始。"
"…….说、说的也是。考虑到平衡或许这样不错。"
紧张得没有考虑到平衡之类的事,华笨拙地回答道,接着初山高兴地笑了。
创建好角色,重头开始的"ES2"对华来说意外的新鲜。无论是已经司空见惯的地方、看腻了的地图和故事,还是敌方角色,以固定的二人队伍推进过去都是第一次。初山的操作感觉在重度玩家的华看来也不算差,直接用说话完成一直以来只靠打字进行的游戏内交流也让反应变快玩起来非常有趣。
在游玩的时候,初山问了华各种各样的事情。"ES2"的事情、除此之外其它游戏的事情,还有华班上的事情。一开始无法舒解紧张的华自己也知道在回答的过程中渐渐变得习惯开口说话了。
那和回忆中的感觉很相似。在华还能正常地说话的时候,她跟周围的人一样,和无关紧要的朋友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不同于和知道事件的一切,包括华不说话的理由的雏绘和泉理她们对话的感觉,那是类似和以前的华周围的朋友同样距离的人的对话。说起来是这种感觉吗,儘管在心里苦笑着彷佛在思考别人的事似的自己,但华其实很怀念那段时间。
"香月同学初中的时候有参加什么社团活动吗?"
那是出其不意的一句话。
华顿时语塞。为了不被发现动摇,华回答道。
"……或许是剑道部"
"……或许?"
"啊、不。……就是剑道部。虽然不到一年就放弃了"
"真意外。"初山的声音仅仅是没有意思地响起而已。华则是拚命地盯着画面。
回忆起来的是初中时一起在剑道部的同年级友人。华与她的关係很好,像姊妹一样。以加入了同一个社团为契机,虽然班级不同但她们总是在一起。
但是,那个友人和她的家人坏掉了。友人的父亲自杀了,母亲沾染上药物,姐姐行蹤不明,然后那名友人也因此而精神失常。原因正是华那声音所拥有的毫不讲理的力量。儘管更早之前华就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奇怪,但被她当作是错觉和偶然从而把自己的预感扼杀了。
那份天真所招致的结果,让华不再说话了。她辞去社团,如字面一般默默接受了那些自然地从身边渐渐消失的同学和熟人的决断。
"我该怎么办才好……?"
最后见面的时候,友人对华这么说了。她面无表情,眼球干得流不出眼泪来。可是那个友人的一句话,比起哭泣大喊更加让华心痛。华什么都说不出来。
并不是因为决定了不再说话。谢罪和鼓励的说话即使打破自己定下的制约也想对她说出来。可是华的嘴巴动不了。不管是那份胆量,还是要说的话她都没有。
华没能为那个友人做到任何事情。
"香月同学?"
玩游戏的手停下了,初山探头看她。华为了掩饰过去动起滑鼠来。
"……初山同学参加了什么社团?"
"网球部。虽然现在也是。……但自从学校重开之后就成了幽灵部员"
真意外,华这么想并望向初山。还以为她是个室内派。
"运动部挺多像我这样成了幽灵部员的人喔。虽然老师们都说正因为是现在所以才要比以前做更多运动。但果然……那个、要像以前一样还是……"
华点头。那份即使无法化作言语也想要诉说出来的感情,是任何一个碧朋的学生都有的。
华为了转换心情运动着手腕,华丽地把敌人收拾了。
"……大家都有着各种原因呢"
痛苦的不只有自己。旁边的人借雏绘的话来说就是命运共同体。
结果那天两人待在漫画咖啡店直到高中生可以使用时间极限的晚上十点。离开的时候由于初山好像不想跟店员说话,所以华事先从初山那里收下钱,再一併结帐。
分别的时候,华自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