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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林格走向【普林希恩】的几太的房间。
房间的主人——几太·原初坐在椅子上,望着虚空。说不定他在做着白日梦。灰色的(上衣、裤子、背心三件的)成套西服,,黑色衬衫,带着宽大的帽檐,与房间内部并不相称。
「喂」伊林格开口道,「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很坏的消息。你要听哪个?」
「好点的那个。」
「新的几太还没有学会序断咏唱。」
「——看来我有可能要亲自去调教他啊。还有一个呢?」
「昨天我变成战斗不能到外面去过,但是我得知,『尧』觉醒的速度比预想的快。」
原初的表情变得险恶起来。
「据塞尔玛的父亲——清水博士所说,近期她就能够做到全面干涉了,到时候使徒就不能用了。」
「时间紧迫嘛。」
「是啊。把人类全部消灭的计画会前功尽弃。我们会拿『尧』没有任何办法。」
「是吗。那早一步都好,必须让新的我学会序断咏唱啊。」
「——你去战斗也可以哦?菲莉斯是这么说的。」
「我是不行的。当然是,猎帽也是。」
「为什么?」
原初厌烦地叹了口气,「我说过的吧。得到『理想的菜裕』的那一刻,我们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战胜不了菲莉斯的诱惑的话,我们也绝对战胜不了『尧』的诱惑。」
「真窝囊啊。我认识的几太,才不是这种人啊。」
「我变了啊。所以才要调教变了之前的我不是吗?」
伊林格的拳头狠狠砸向墙壁。「你也不杀了塞尔玛。又不想直接和自己见面。你个不管做什么都不行的家伙啊!」
「我不想看见她的脸染上恐惧。那就像看着栩栩如生的自己,太可怕了。」
「你这个最差劲的混蛋胆小鬼。」
「你不是也没杀了塞尔玛吗。」
「我不一样。在安全区域不能使用武器,在外面的时候塞尔玛身边有很多护卫。」
「这种事先放在一边好了。」
伊林格气沖沖地离开房间。然后,他走到审讯室前。
正好,菲莉斯从里面出来了。
「说服塞尔玛了吗?」
菲莉斯摇了摇头。「果然,『尧』的干涉太强了。」
「那我也去试着说服她。」
「杀掉她比较轻鬆不是吗?」菲莉斯咧嘴一笑。
「我也,不想看见她的脸染上恐惧啊。」
「塞尔玛酱还真是有人气呢。」菲莉斯耸了耸肩,「她和我有什么不同呢。我也作为我拚命努力着呢。」
「你做的很好哦。」
「这样的话,一次也好,抱我也可以的吧?」菲利斯依偎过去,她的乳房压到了伊林格的手臂上,「大家都讨厌我。我只是,想体会一下人类的温暖就好了。即使只是假装爱我也可以的。」
只要抱紧她就好了,伊林格也知道这件事。但仅仅是这件事,伊林格也做不到。(译注:这里是真抱紧她,不是那种意思)
其实伊林格是想要支持一个人孤独战斗着的菲莉斯的。菲莉斯即使不会被任何人感谢,也历经千辛万苦的战斗着。伊林格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这样的她看的很重要了。
「吶,在去说服塞尔玛酱之前,和我,做吧?只要让伊林格觉得舒服就好了。」
「我和你合作是因为现在利害一致。只是因为现在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家伙了。」
「我知道啊,这种事情……」
「不,你不懂。我是地球主义者。作为人类,我完全无法认同你这样的存在。」
「所以我都说了假装就好了啊!」菲莉斯大声叫道,「我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会被你爱。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菲莉斯不懂吧。伊林格很苦恼。
对于人类来说,慾望和信念是分开的。即使是重要的存在,人类也有可能为了信念而伤害它。感情和理性不同。
她一定不懂吧。
看着菲莉斯,会让自己的信念动摇。难道我是错的吗,伊林格会这么想。
伊林格诅咒着身为人类的自己。但不是人类的话,也就不会和菲莉斯相遇了。进入这个游戏,站到使徒一边这种事,若不是因为伊林格是个执着的地球主义者,若不是作为工作人员所积累的训练,是不可能发生的。
爱着她的伊林格,也就不会和她相遇。(译:我都憋了老半天了,请允许我说一句,贵圈真乱)
伊林格把手放在了菲莉斯的头上。「对不起。但是,请你体谅我。我如果和你睡了的话,一定做不了地球主义者了。」
「不做就好了啊。去做宇宙主义者就好了啊。改变正是人类的长处啊。」
「改变这种事是很难的。特别是对于人类来说。我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信念,为之奉献了一切的信念,要我突然放弃是不可能的。」
而且,就算自己不做地球主义者了,也不能和菲莉斯结合的吧。两人生活的世界是不同的。
在自我厌恶的驱使下,伊林格背过菲莉斯,走进了房间。
*
一睁开眼睛,就发现我被绑在椅子上坐着。想活动一下身体,绳子就勒了进去,稍微有点痛。
我很吃惊。进了【Fateful·Moments】以来,我似乎没有真正感受到过疼痛。为了安全,【Fateful·Moments】里是没有超过必要限度的疼痛的。
房间一片昏暗。没有一扇窗子,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也露着混凝土。灯笼一样的微弱照明灯,断断续续的亮着。
房间的正中间,站着菜裕。身上穿着淡蓝色基调的连衫围裙,右手拿着一把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大斧。虚无的蓝色眼瞳,苍白的肌肤。看上去就像是长得和菜裕一样的模特人偶。
「主人。」她那形状姣好的嘴唇动了起来,「请您下令。」
「下令?」
「是。」菜裕以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今天要杀了谁比较好?」
这个问题,完全让人无法理解。
「要把,谁,杀掉比较好是?」
「是。」像是发条人偶一样,菜裕点着头。「是现在您最讨厌的人?或者,是您最瞧不起的人?您有没有想让谁消失?您想看谁哭泣?」
我沉默不语,房间的角落模模糊糊地开始闪闪发光。一个中年男性出现了。穿着白衣的疲倦身姿,脸上有着比实际年龄感觉更大一些的皱纹。
那是清水博士——菜裕的父亲。
菜裕摆出斧尖朝下的姿势。
「你要做什么?」
我问了一件心知肚明的事情。
「杀掉他哦。您恨到想杀了他对吧?」
确实如此。
唯一一个让我恨到想杀掉的人。那就是菜裕的父亲。
因为这男人的错,菜裕深信自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菜裕本来就很内向,朋友不多。她经常被人欺负。但是,她还是像个平常的小孩子一样过了个幸福的幼年生活。她是个喜欢幻想的孩子,不停看书。有时候,还会把自己的想法讲给我听。
直到七岁那年的那天为止。
——要是没生下菜裕的话,就不会和你这种人结婚了。
要是没有这个男人的那句话,菜裕肯定不会想着自杀吧。我也就没必要和菜裕约定杀了她了。
而事实上,我也在暗中制定着杀掉这个男人的计画。当然,只是十四岁的人定下的计画,所以实现的可能性很低这点我也知道。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随时要实行,我做好了这个觉悟。
现在在眼前,就可以杀掉可恶的清水了。
真痛快。太好了。
但是,我浑身颤抖着,腋下渗出了汗水。
菜裕静静的跑了过去。
清水博士的脸扭曲了,满是恐怖。
菜裕挥起斧子。
「住手!」
已经迟了。
斧头深深嵌入清水的侧腹。清水叫出「啊」之后,嘴巴就一直僵在那里。停顿了一拍之后,大量血液从嘴角溢出。
「主人?」
菜裕把斧头拔了出来,歪着头看向我。
咚,清水滚落到了地板上。菜裕身上沾满了溅回的血,身上被染成一片赤黑。
「您怎么了?」
嘎哩嘎哩,她拖着斧头,朝我接近。
清水博士在地上匍匐着,一点点远离菜裕。
「您不是一直都在说吗。恨到想杀了他。他已经被杀掉一百五十次了。算下来平均两天杀掉他一次。不过也有一天杀掉他五六次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摇着头。
确实,我恨到想杀了清水。杀他的方法我也想过很多种。勒死,刺死,打死,毒死,把他从站台上推下去,从公寓的阳台上把他推下去,把房子点燃烧死他……。
但在那些时候,我从没有想过要破坏清水的身体到什么程度。我也没想过清水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我只是想着清水是没有生存价值的存在,所以要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抹消。
清水就这样匍匐着,慢慢的朝墙壁的方向前进。清水通过的地方,划出了一条红黑色的血条。
不久,清水到达墙边,双手靠在上面。
「救救我……」清水用微弱的声音诉说着。他用尽了全部力气。
菜裕又一次架着斧头,朝清水逼去。
「救救我!让我从这里出去!快一点!快一点!」
清水不停用手拍着墙壁。简直就像是这么做能让墙壁变薄一样。
呼的,斧头劈开空气,落了下来。
清水的后脑勺喷出血花,像是没了电的玩具一样,一下子安静下来。趴倒在地。
——我什么都没想过。
我只是想着杀掉清水,让他从世界上消失而已。这么残暴,痛苦,骯髒的死法,我没有想过。尸体会是如此丑态,我从没有考虑过。
讨厌,讨厌,讨厌,我这么想着。
我真的要杀了这个男人吗?真的想杀掉这个男人吗?
然后,我发现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总有一天要杀掉菜裕。被杀死的菜裕会怎样?果然会,大声哭闹着?诉说痛苦?世界会被鲜红的血液污染?
到底会怎么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时,菜裕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自己曾经存在的标记,会是如此丑陋吗?
我真的要帮她(自杀)吗?
开什么玩笑?绝对不要这样。但是我拒绝的话,菜裕就会去死。她会亲自留下标记。我恐怕就要面对着那幅亡骸。
「不要,不要再这样了,不要,不要去死。」
「我不会死的,请您放心。主人。」
浑身被献鲜血染红的菜裕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会死的是——」
房间的正中央,出现了穿着哥特萝莉服的金髮少女。是塞尔玛。
「她。」
塞尔玛发现了菜裕,瞪大了眼睛。她想要后退,但她的脚被绑在一起,一屁股摔到地上。
「求你住手吧……不要再继续了,求你住手吧……」
喉咙干透了,嗓子哑了。
我憎恨着。我憎恨着塞尔玛。我憎恨着那天菜裕为了守护自己而创造出的塞尔玛。要是一直是菜裕的话就好了,我这么想着。塞尔玛只是个妨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