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侦探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好奇心驱使而採取行动,这也不局限于出现在推理小说里的名侦探——专门负责调查外遇或个人来历,那些所谓现实中的侦探也不例外,「想要知道」被隐藏、被掩盖情报的那种心情,正是他们专业精神的原点。这点由我——隐馆厄介,这个过去经历过无数案件,甚至还曾经差点被按在电椅上,从千奇百怪的角度见识过千奇百怪的侦探的人来说,更是不会错。若是刻意为了验证我的理论,而特地要去找个例外来说明的话,置手纸侦探事务所的所长——掟上今日子,可能就是一等一的例外。
当然,今日子小姐也是有肉有血的人类,也会有她的兴趣和喜好吧——
但若是对事物毫无探究之心、对未知毫无解明之意,应该是不太可能持续从事侦探工作的。毕竟好奇心这玩意儿,还是有如人类本能般的存在。只不过,就算她发挥好奇心,查觉事物的真相、案件的内幕、不为人知的真实,只要晚上躺在床上睡一觉,第二天就会忘得一乾二净。
以能够完全遵守身为侦探的最重要的职业道德「保密义务」这个角度来说,今日子小姐比谁都适合当侦探——至少外人看来是如此,但今日子小姐自己是否也这么认为呢?
得到新的知识、知道以前不知道的事,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一种快感,但如果知道到了明天就会都忘记的话,难道不觉得空虚吗?就像把洞挖好又填满一般——或说得极端点,不就像在地狱里堆石头一样吗?(注:日本传说中,地狱里有一条三途川,河岸边的赛河原是通往黄泉必经之路。相传夭折的婴灵会聚集在河原上,为了惩罪他们先父母而死的不孝罪过,必须不断聚石堆塔供养双亲。每当石塔快要堆好时,恶鬼便会推倒石塔,直至地藏菩萨出现诵经超渡为止)。
在上次的「百万交易」中为了解开谜底,一口气看完漫画家里井有次老师的作品,还事先预习了云端服务相关知识的今日子小姐,现在已经什么都忘了——今日子小姐是如何在这种状态下,还能保持以侦探为业的志气呢?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子小姐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境面对侦探这份工作呢——或说她心底真的有心境、有心情可言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别说是好奇心,今日子小姐可能连去喜欢什么的心意都没有。
推想到此,让我觉得好心痛。
2
说是无论如何都要为里井老师的事道谢,绀藤先生硬约我吃饭。若说我这个愚昧的人没有过度期待绝对是骗人的,因为我在那之后还没找到工作。正所谓人穷志短,我依旧过着靠资遣费糊口的失业生活。
绀藤先生找我商量里井老师的事,后来虽然不了了之,但我当时原本是想要探探情况看能否请他帮我介绍工作的。然而后来也不好意思打扰必须为整件事情收尾的绀藤先生,所以什么也没敢开口拜託,不过他毕竟是个精明能干的男人,就算我什么也没说,想必他也察觉到了才是。所以我想他口中的「谢礼」,应该就是我的下一份工作吧!我满怀希望地前往一个人实在没有勇气走进去,必须盛装打扮的高级餐厅。
然而,当我被带到包厢之后,发现状况完全不是我所想,只见绀藤先生徐徐地问我:「厄介,你听过须永昼兵卫这位小说家吗?」无知如我,上次虽然不认识绀藤先生负责的漫画家里井有次老师,但是再怎么无知,也不至于没听过须永昼兵卫的大名。
「哎哟!绀藤先生,你把我看得也太扁了吧!在日本,只要是认识字的人,很难不知道须永老师的大名吧!他可是大师中的大师,日本推理小说文坛的重镇不是吗?别说我看过,就连我爸妈,搞不定连我爷爷都看过这位小说家的作品啊!走到书店推理小说专区随便抓个十本,其中有一半都是须永昼兵卫的作品。」
「呵呵呵!你说得太夸张了,不过这个比喻倒也挺贴近本质。」
绀藤先生喜不自胜地颔首。当然是因为须永老师也有在绀藤先生服务的作创社出书,他才会有这种反应。这么说来,绀藤先生在成为漫画杂誌的总编辑之前,应该也曾经待过小说部门,说不定还见过须永老师。
「……绀藤先生,你该不会是要吿诉我,这次是须永老师接到恐吓电话之类的吧?我可是因为你说要答谢,我才来到这里的吔。」
我半开玩笑地说。当然,只要是绀藤先生的请託,我一定义不容辞。话说回来,上次恐吓电话的事也是今日子小姐解决的,我只是仲介。绀藤先生应该已经支付适当的费用给今日子小姐了(基本上,只有今天的今日子小姐都是当天收现),绀藤先生本来就没必要给我什么谢礼。硬要计较的话,反而是我欠他的比较多,可能一辈子也还不完。
「放心吧!厄介。虽说出版业是个充满牛鬼蛇神的行业,也不会一天到晚发生那种匪夷所思的事——不管是老师们还是编辑,大部分都过着平凡无奇的枯燥日子。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
「真是……你还真能说,这样我怎样都无法反驳。不过,那位须永老师是怎么了?」
难道是须永老师要征助理?我说的并不夸张,从我爷爷那一代活跃到现在的老作家,或许真的需要一个帮忙打点生活所需的年轻人 当我陷入一厢情愿的幻想时,绀藤先生看穿我那虏浅的盘算说:「须永老师老当益壮得很,在工作上说不定还比那些年轻的小说家有活力。」
那还真是值得额手称庆啊!可是这么一来,我就更搞不懂他找我出来的用意了。绀藤先生似乎对我的一头雾水乐在其中。
「有个跟我同年进公司的同事,名叫小中,现在是须永老师的责任编辑。须永老师前阵子刚完成一部长篇推理小说。」
「这样不是很好吗?真是恭喜了。」
「事情是这样的。该怎么说呢?因为小说家其实是很容易退休的职业呢!毕竟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工作,不受组织和人际关係的束缚,是少数可以喊着『大卖之后就退休』的行业。所以站在出版社的立场上,非常感谢像须永老师这样,把一辈子都奉献给写作的作家。可是这也有一点问题。须永老师的年纪虽然大了,却是充满赤子之心的人。」
「赤子之心?」
「或者该说是好奇心吧——总之就是不马上把写好的小说交给出版社,利用这点来测试责任编辑。」
「测试……听起来有些危险的字眼呢!」
「不不,就只是消遣程度罢了。是赤子之心的产物,也可以说是游戏,我也挑战过一次,虽然我没有直接负责过须永老师,是陪编辑前辈一起去的。须永老师不交出原稿,反而给我们一张像是藏宝图的纸,说什么『如果你们还算是推理小说作家的编辑,就请找出被我藏起来的原稿』哪。」
「欸……真是个怪人。」
好不容易将原稿写好,照理应该马上交给出版社付梓成册才是。不过这的确很像推理作家会有的行为。寻宝——这可是推理迷最热衷的游戏了。
「光是用怪人二字还不足以形容他。因为也曾经发生过都已经给了提示,责编还是找不到原稿,最后那份原稿就交由另一家出版社出版的事呢!」
「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呀丨」
「还有,现在是不会玩这么大了,但在景气还很好的时候,好像也曾经举行过由好几家出版社争夺原稿的活动喔!包下整座游乐园或棒球场……」
「好奢华的游戏啊!让人不由得感到时代的差距。」
「就我所知最夸张的一次,是包下国外一整个赌场进行的活动。要各出版社的责编把拆散藏在饭店各个角落,总计五百张小说原稿一张一张找出来,互相争夺。因为只要少了一张就不能出版,所以就以出版社为单位,拿原稿当筹码,用俄罗斯轮盘和扑克牌来对赌。」
若非身在其中的话,听起来的确是很有趣,但要是在这不易将资讯封锁到滴水不漏的现代办这种活动,应该会引发大问题——如果是因为喜欢看各家出版社为抢夺自己的原稿使出浑身解数,这种性格未免也太恶劣了,可是从绀藤先生提到须永老师时露出的表情来看,他大概是那种备受编辑喜爱,这么玩大家也只会觉得「伤脑筋,真拿你没办法」的作家,整个和蔼老爷爷的感觉吧。看在我这种走到哪里都被怀疑讨厌的无业游民眼中,简直是羡慕嫉妒恨。但若说这是人望造成的差别待遇,我也无话可说。
「所以这次刚完成的小说也要举行这种找编辑麻烦的寻宝游戏吗?」
「没错,虽然不像往年那么声势浩大,但还是要在须永老师的别墅里举行。小中都快疯了。」
光是别墅二字,就令人觉得好奢华,但对我而言,终究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看样子跟我的头路无关,而姑且不论那位小中先生,绀藤先生似乎也没有很困扰,因此我也稍微放开心胸,轻鬆聆听须永老师的事迹。
但冷不防地,两件事突然连起来了——绀藤先生终于把须永先生的新书和要给我的谢礼连起来了。
「然后……这次的原稿寻宝游戏可以带帮手去。厄介,你要不要和掟上小姐两个人一起去须永老师的别墅?」
「咦?」
对话中突然出现今日子小姐的名字,我吓了一大跳。
什么嘛!是这么回事啊?
原来要委託今日子小姐找出原稿吗?
「不不,请恕我无能为力。绀藤先生。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但就算是绀藤先生拜託我,我也不能答应。今日子小姐的确是侦探没锴,而且还是名侦探,是寻宝或寻找失物的专家,但也因为她是专家,肯定不会愿意参加这种由外行人构思的游戏的。」
「哈哈!你还真敢说啊!厄介。居然敢说支撑着推理小说界近半世纪的须永老师是外行人。」
虽说是遭到千夫所指也不奇怪的失言,但听我这么说的绀藤先生看起来还是一副兴緻高昂的样子,俨然早已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至于还搞不清楚他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葯的我,只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须、须永老师当然不是外行人,我也不认为轻易就能找到藏原稿的地方。」
「不是不容易,是非常困难。在构思谜团或诡计上,推理小说的作家可是比侦探还要专业许多。」
「嗯,我想也是。问题出在是『游戏』啊。侦探也有各式各样的类型,的确有很多侦探是只要能解谜,管他是游戏还是猜谜都无所谓。但今日子小姐可是职业侦探,是把解谜当成谋生工具的人喔!无论摆在眼前的是多么吸引人的谜团,她也不会把推理当游戏,更不会免费做白工。既不会坐地起价,也不会特别优待。要她去解开游戏的谜团,对她可能是一种污辱,光是委託她这种事就可能非常失礼了。」
不,其实我也不是曾经听今日子小姐说过她身为侦探的原则什么的——不过,和她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起案件,多少能想像得到。专业人士是不会随便贱卖自己的技术的。
「须永老师之所以不直接把原稿交给出版社,而要编辑经历这种特别的仪式,或许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也说不定……总而言之,我不认为今日子小姐会接受这样的委託。」
「如果是工作的话,的确。但如果不是工作呢?」
「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工作……绀藤先生,你今天说的话都很莫名其妙吔。如果不是工作,她就更不可能来啦!从她的外表和言行举止上可能看不出来,但绀藤先生应该也对那个人锱铢必较的程度有切身感受吧?」
「你还真是个迟钝的家伙啊!厄介。我说过好几次了,找出须永老师的原稿只是个游戏,是大牌作家的余兴节目。我刚才虽说如果找不到原稿,可能会改由其他出版社出版,但那是非常非常罕见的特例。须永老师会一直给出提示,直到编辑找到为止。万一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也会说:『其实我早就料到会这样了。』然后拿出另一份原稿之类的。所以让专业的侦探参加,反而才是扫兴呢。」
「既然如此……」
「所以啊厄介。」绀藤先生说。
「我是在叫你找掟上小姐去约会。」
3
「我要去我要去!我一定要去!排除万难也要去!置手纸侦探事务所当天公休一天!说好啰,所以绝对不可以找别人喔!」
……我得到了从未想像过的积极回应。
等等,先把剧情拉回来。
拗不过绀藤先生的热烈邀请,我被迫当场打电话给今日子小姐——虽说是超越立场与年龄的对等朋友关係,唯独在这种时候,还是难以跳脱过去曾有的上司与部下关係。
于是我找了侦探来帮忙。
打电话到置手纸侦探事务所。
时间已近深夜,所以一如往常已经把我忘得一乾二净的今日子小姐在接起电话的时候,明显处于「今天的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了」的模式,察觉我的邀请只是余兴游戏的时候,更是进入了「恕难从命」的模式,但是当我遵照绀藤先生的指示,在此时搬出须永昼兵卫的名字时,她的态度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今日子小姐以我过去从未听过的欢快嗓音上钩了。
「好的,一周后的星期天对吧?我已经写在手臂上了,所以不準黄牛喔!这么一来就算忘记,每天早上也会再想起来,天啊……每天早上都能确认一次这么棒的行程,真是太棒了!呃……你是隐馆厄介先生对吧?到时候请你多多指教了。」
我约到从不接受预约的今日子小姐一周后见面了——简直像作梦一样,真的可以让这种事发生吗?我实在不敢置信。
「那么,隐馆先生晚安了!」
「晚、晚安……今日子小姐。」
也不便在餐厅里讲太久电话,我就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挂了电话。当然,这比被拒绝要令人开心多了,但——今日子小姐原来是这么好约的吗?
我只是在绀藤先生的强迫之下,再加上「反正就算被拒绝,今日子小姐一到明天就会忘记这件事」这种自暴自弃的心情,鼓起勇气试试看的……
「绀藤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好像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大致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掟上小姐是须永老师的忠实读者。须永老师的『原稿寻宝游戏』在书迷间算是公开的秘密,像她这样忠实的读者,更是不会放过能接触到出版前原稿的机会。」
「是、是这样的吗……」
这回答让我有点失望。也对,在今日子小姐的眼中,我只是个来路不明的自称大主顾,会答应赴约,也不会因为邀约者是我的关係……原来如此,原来绀藤先生所谓的「谢礼」是这个意思啊!我终于明白了。
「可是绀藤先生你还真厉害,连今日子小姐是须永老师忠实读者的事都知道。就连跟侦探业界一家亲的我,也是今天第一次听到。」
「嗯?啊,那是因为……呃,出版界总有形形色色的情报网……」
不知何故,绀藤先生有些顾左右而言他。或许是从不便与外人道的途径打听来的情报。既然如此,还是别太追究。反正从哪里听到的也不是很重要。
从上次里井老师的事也能看出,今日子小姐少说已经丧失好几年的记忆了,所以她「喜欢的作家」也往往是上一世代的作家,所幸须永老师目前还是笔耕不缀的现役作家,实在是我赚到了。
不,这一切都是绀藤先生安排的剧本吧。
「如果掟上小姐能找到原稿,作创社也乐见其成呢!对掟上小姐是玩游戏,但是对我来说其实部分也是工作,是我分内该做的事。」
有道理。反过来说,利用游戏的方式把今日子小姐卷进来,作创社就不用付她酬劳了,以一个上班族而言,绀藤先生果然是非常优秀的人才——作为友人,也是难得的人才。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对掟上小姐有非分之想啊!」
「什、什么非分之想。等一下,你不要想太多啦!绀藤先生。话可不能乱说。我这次也只是为了感谢今日子小姐平常对我的照顾,再加上你推波助澜才顺势邀请她的。」
「所以是我想太多吗?我和里井老师为此讨论得可热烈了。」
真的还假的……被认识这么久的绀藤先生这么说也就算了,就连里井老师也这么认为吗?在今日子小姐面前的我,有这么形迹可疑吗……那今后我也得好好想想。万一找今日子小姐到事发现场来救我,或许会反而增添众人对我的怀疑也说不定。希望只是里井老师身为创作者的洞察力太过敏感。
「不瞒你说,绀藤先生,你猜得没错,我对今日子小姐的确抱有好感,但对我来说,那个人是可望不可及的……实在高不可攀。」
倘若我还是高中生,可能会有不同的想法,但我已经二十五岁,儘管还在待业中,但也老大不小了,已经过了只因为心嚮往之就冲动行事的年纪。凡事都会先在心里计算一下利弊得失。会先把心情丢到天平上衡量一下,然后才得出答案。
「是吗?我倒觉得容易被捲入案件里的你,和擅于解决案件的掟上小姐是天作之合。」
「就像你说的,以委託人和侦探的关係来说,我们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我也很满足这样的关係——但还是很感谢你这次的费心安排。谢谢你,绀藤先生。不过这种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丢下这句话,但是内心雀跃的心情其实不亚于今日子小姐。
虽说是约会却有一部分是算是工作,感觉略缺情调,也因那工作部分而觉得像是欺骗了今日子小姐般有些心虚……只不过。
只不过,或许该说是我背负的业障使然,明明只是个小游戏,明明只是基于须永老师的赤子之心而衍生的活动,后来却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当时的我压根儿不晓得事情会演变至此,就这么度过了飘飘然的一个星期。
4
仔细想想,不只是今日子小姐,我和许多名侦探都有着不算浅的交情,但是从未深思过他们的私生活。说来也是,要说是盲点也好,但与其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毕竟所谓侦探,大多都是站在窥探别人的私生活、介入他人私生活的立场,就连在小说里,也很少会将焦点放在侦探的私生活上。
他们只是一种用来解决问题的装置,平常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老实说根本没人在乎。不过以我来说,呼叫他们的时候通常已经受了不白之冤,所以也没有闲情逸緻再去管他们的私生活。
然而,不管是再怎么有才华,生意再怎么兴隆的名侦探,也不可能像我这样每天被麻烦追着跑,光怪陆离的案件也不是一天到晚都会发生,应该还是要经常面对閑得发慌、百无聊赖的日子。不只,就算为了密室杀人案忙得焦头烂额,回到家也会看书看电视吧!世上没有哪个侦探是从早到晚都在查案的。他们也有喜爱的食物,或许还有一起生活的家人。
我虽然在绀藤先生的教唆下约了今日子小姐,但是谁能保证今日子小姐没有男朋友呢?光是自己的事就自顾不暇的我,对今日子小姐的事一无所知。
……话说回来,今日子小姐对我更是一无所知,身为一位成熟的女性,「不认识的男人打电话来邀请,就决定去心仪的作家别墅玩」的她未免也太大意了……一旦与案件无关,名侦探也会这么变得掉以轻心吗?
「啊!你好,你是隐馆先生吧?初次见面,我是掟上今日子。今天请你多多关照了。」
一星期后,我在约好的车站前与今日子小姐见面——然后被吿知「初次见面」。上次见面是在里井老师的案件时,但是对今日子小姐来说,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她穿了一双厚底的球鞋、牛仔短裤、短袖针织衫搭橘色的腰带,露出健康的肌肤。之所以穿得显然比平常来得休閑,是为了在活动中大展身手吗?还是因为今天不是以侦探事务所的所长身分前来,纯属私人行程?看今日子小姐不遮掩手脚肌肤的打扮,感觉比较像是后者……
「你好,请多多指教。车票我已经买好了,一起去搭电车吧。」
彼此行礼请对方多多指教的行为,使得被绀藤先生形容为约会的感觉顿时蕩然无存,不过这样也落得轻鬆。即使今日子小姐没打算跟我约会,我也觉得无所谓。
「隐馆先生也喜欢须永老师的作品吗?」
今日子眉开眼笑地问我。老实说,我并不是须永老师的书迷。我当然知道他的名字,也曾经有一段时间很爱读他的作品,但是说到数量,恐怕连十本都不到吧——但我也没老实到会在今日子小姐这位忠实读者面前吐真言,于是我点头说:「对呀!」
「是吗?那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呢!真的太棒了!须永老师尚未发表的原稿。找到的话,不知是否能让当场我拜读一下。」
「这我也不知道……毕竟是尚未出版的原稿,想看可能有困难吧。啊,不过机会难得,乾脆买张签名板带去吧!」
我试图附和她,却换来今日子小姐的大吃一惊。
「你在说什么啊?须永老师最讨厌签名了,你不知道吗?小心点,千万不要提出这么失礼的要求喔!」
被骂得好惨……一旦不是面对委託人,今日子小姐就很不客气。这个人私底下原来是这样啊……为了不再多说多错,关于须永老师的事,我还是别多嘴比较好。
可是这么一来,坐上特急电车以后,两人就几乎没有话讲了,但今日子小姐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仍旧一副雀跃万分,不知是为了预习,还是为了複习,在我旁边的座位看起须永老师的文库本(注:本书的尺寸即为文库本)。书名是《兄弟的货币学》……从书名完全无法想像其内容的小说。或许她以前已经看过了,或许还没有,无论如何,我觉得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还能看书的人内心十分强大……反正我跟绀藤先生不一样,本来就不擅长谈笑风生地聊天,所以只要能看着今日子小姐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然而,就在前往须永老师别墅的旅程来到中途的时候,事情突然生变了。倒也不是火车脱轨那种充满戏剧性的变化,只是我的手机响了。
是绀藤先生打来的。
我说声「抱歉」起身离开座位,从车厢里移动到车厢与车厢间的走道,用手指在触控式面板上滑动解锁,接起电话。
「厄介,抱歉,你们已经上车了吗?」
「嗯,怎么了吗?」
绀藤先生与他的同事——须永老师的责任编辑小中先生前一天就前往别墅了,原本预定今天要来最近的车站接我们……或许是有别的工作插进来,要通知我晚点才能来接之类的也说不定。绀藤先生本来就是大忙人,而这件事原本就不在他的业务範围内。如果是这样,我事先已经準备好地图,最差就是我们两人自己探路前往别墅。
可惜并非如此——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大事不好了。须永老师昨天晚上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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