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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鲸井并未刻意想要达成完美犯罪。他原本就不是侦探小说的忠实读者,对于「完美犯罪」这个单字的意思,也没有正确的理解——在染指犯罪的那一刻,就已经距离完美十万八千里远。再说,倘若真有所谓的完美,鲸井就不用退出游泳界了——发生在他身上这种有付出却得不到回报的现状,早已证明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完美的。
然而要说「即使不完美也必须追求完美」也有一理,纵然无法让整体都达到完美无瑕,倒也不是无法让各个部分趋近于完美——鲸井是这么想的。否则这一切也太辛酸了。而且只要让一部分完美,或许就能塑造出整体也很完美的假象。
说得极端一点,不管留下多少证据,不管动机多么明确——只要嫌犯的不在场证明牢不可破,法律就无法将他定罪。
不在场证明——没错,就是不在场证明。
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据。
真正需要的,说穿了,只有这点而已。
因此,为了製造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鲸井在今天下午三点左右走在闹区街头——只不过,他并没有具体的计画。只是以完美为目标,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採取行动再说,真的没有什么缜密的计画——鲸井有点神经质地想,万一把行动安排得太仔细,可能会留下他企图製造不在场证明的痕迹。更何况事情一旦曝光,本来鲸井就是一定会被怀疑的,所以再怎么神经质也不为过。
说到最确实的不在场证明,无非是让不特定多数的人目击到他,为他证明「他的确在那里」——然而,世人其实意外地对别人视而不见。鲸井又不是名人,如果要在不特定多数人的「眼」中留下印象,就只能採取怪异的行径了,例如在大马路上胡闹之类的。但是他儘可能想避免如此引人侧目的方式。要是以不寻常的方式受到瞩目,可能会对后来的行动造成阻碍。
有鑒于此,他希望尽量能以自然的感觉让第三者留下印象——第三者。
是呀,当然必须是第三者才能为鲸井的不在场证明作证——而且愈是无关的第三者,他的不在场证明愈完美。
听说用家人的证词做为不在场证明是不易被採信的。这么说来,朋友的证词也绝对不算不上是有力吧。因此,鲸井想找个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最好是初次见面的人。
鲸井一边思考这件事,一边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徘徊。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正确地说,是停下了目光——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名坐在露天咖啡座里阅读文库本,一面优雅地喝着咖啡的女性身上。
简直是美如画的身影。因为那一头白髮,让鲸井一瞬间错判了年龄,但是再仔细一看,她似乎是与鲸井年纪相仿的女性。如果是为了追求流行而染白髮也太古怪……然而,及膝的紧身裙搭配七分袖丝质衬衫的打扮,散发出落落大方的气质。戴着的眼镜,也有种说不出的知性。
「……」
当然,对鲸井来说,证人并不是非她不可——是谁都无所谓。可以是坐在隔壁桌的人,也可以是坐在对面那桌的人。然而,要是在挑三拣四之时,错过他想製造不在场证明的时间——下午三点,那可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想来,那名白髮女子可以说是再适合不过的对象。髮型那么有特色,改天也比较容易找到才是,再加上她还是个美人胚子。
她必定能证明我的无辜——鲸井这么想着,展颜一笑,走上前去。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2
「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鲸井问道,同时拉开白髮女子正前方的椅子——只见她将视线从正在阅读的书本里抬起,看了他一眼。
「请坐。」女子答应得意外爽快。「我正想找人聊聊天。」
原本想要先发制人的鲸井,结果反而感觉自己像是被将了一军,但对方既然都这么说了,没有理由不坐下——鲸井瞄了一眼手錶,坐下来。
他接着跟走过来的服务生点饮料——不过,菜单上的品项全部是咖啡,各式品种分类列了一大排,却没一种是鲸井听过的。
这里是咖啡专卖店吗……乍看之下,白髮女子手边的咖啡杯中毫无加过砂糖或奶精的痕迹。看样子她喝的是黑咖啡——跟她外表给人的轻柔印象不太一样。倒也不是要与之抗衡,但鲸井也点了一杯黑咖啡。
「你一个人吗?还是正在等人?」
「一个人。我基本上都是一个人。」
只见她阖上看到一半的书。
书本包着看起来应该是手工製作的书衣,所以看不见书名。
「今天的我下午不用工作,时间多得不知该如何打发。不过嘛,这也是常有的事。」
「工作……嗯,你的工作是?」
平日下午坐在这,应该不会是上班族吧——不过,这点鲸井也差不多。
「嗯,细节请恕我无可奉吿,总之就是受託进行各种调查。只是没想到今天的调查在中午以前就结束了……工作效率太高也挺伤脑筋的呢。」
女子悠哉地说道——她的一举一动看起来优雅从容,一点都不像能够迅速处理工作的人。调查……是做什么问卷调查吗?的确,要是被这么标緻的美人叫住,无论是什么问卷,都会停下来回答吧。
「您又是做什么的呢?」
「我在游泳教室当教练。」鲸井表明身分。
「喔,难怪,我就觉得您身材很健壮,是因为工作所以有练过呀。」
她这么说让鲸井颇意外,自己的打扮应该没有多强调身体线条才是……
「该怎么称呼你呢?我叫鲸井。」
「我叫今日子。请多多指教。」
「今日子小姐。」
居然这么轻易地问到名字,把鲸井吓了一跳,也因此不禁没头没脑地复诵了她的名字。这个人——今日子小姐——对于素未谋面、萍水相逢的男性,难道都没有戒心吗?鲸井曾认为只要到时候能帮他做出不在场证明,纵使女子的态度冷若冰霜也无妨……但出乎意料地,这状况似乎大有可为。不过,与其说是「没有戒心」,感觉该说她是「游刃有余」会比较正确——有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靠自己本事解决的从容。
说不定「今日子」也根本是假名——就算是那样,鲸井也无所谓。
「今日子小姐,你常来这家店吗?」
鲸井啜饮着店员送上来的咖啡(附带一提,以鲸井的常识为基準,这杯咖啡的价格贵到匪夷所思)边问(同样以鲸井的常识为基準,这杯咖啡的苦涩和酸味也是匪夷所思)。
这个问题不只是出于好奇。
万一今日子小姐是外地人、万一她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这家店,鲸井担心接下来要追查她的下落会有困难——或许是他杞人忧天吧,但是为了製造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呵……你猜呢。」
然而,今日子小姐却来了个顾左右而言他。
「看店员的态度,你好像是常客,但其实我也不知道。」
「……?哼,是吗?」
被她微笑着回了这么一句,鲸井也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出招——不过既然中午以前还在这一带工作,想必应该不至于住得太远。到底是才刚认识,实在不能连地址都打探……
考虑到与不在场证明的证人之间应该保有的适当距离感,还是不要问她电话号码或邮件信箱比较好。应该要谨守与她建立「萍水相逢的关係」。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反正迟早会再见面,现在就耐着性子从长计议吧。总之,现在先专心製造不在场证明。
「你在看什么?」
鲸井指着今日子小姐阖上放在一旁的书——是一本有点厚度的文库本。老实说,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又不能让话题戛然而止。
「推理小说。须永昼兵卫的短篇小说……你看过吗?」
今日子小姐拉开书衣,让鲸井看封面,想也知道是他没看过的书——就连书名也没听过。然而「推理小说」这个名词让他忍不住心惊肉跳了一下,毕竟他正在製造不在场证明——
「好看吗?」
「很好看喔。我大力推荐。尤其我刚才看完的短篇〈改心刑〉,实在真是篇杰作。」
「哦?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这我可不能说,说了就破哏了。这可是推理小说的大忌。」
「有什么关係,吿诉我嘛。」
「不行。」
鲸井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只是被如此顽强地一再拒绝,反而会更加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那就在不会破哏的範围内。」
「因为是短篇小说,不管怎么说都会破哏的……算了,硬要说的话,就是被捕的兇手后来改过自新的故事。」
这样有说也等于没说。
只能自己看了吗……鲸井心想,总之把书名和作者写进手机的记事本。老实说他不认为自己会有机会看,但或许会有什么帮助也说不定。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推荐的推理小说吗?」
既然她的兴趣是阅读,只要问她对于自己喜欢的书有什么感想,就足以消磨时间了。但是照这样看来,推理小说的破哏风险可能会成为瓶颈,让今日子小姐噤口不言,所以鲸井就像这样改变了提问的方式——而这个策略似乎奏效了。
「我喜欢的推理小说都是出版很久的书……这样也没关係吗?」
「嗯,没关係。」
「那么……」
今日子小姐于是娓娓道来。
鲸井则是全神贯注地听她说话——目的当然是为了製造不在场证明,但或许多少也是因为兴高采烈地介绍着自己喜欢哪些书的今日子小姐,看起来非常有魅力。
3
在那之后,鲸井和今日子小姐讲了整整一个小时以上的话。老实说,相得甚欢到让他想一直跟她聊下去,不过这样可就本末倒置了。
「啊……糟了。抱歉,我晚上还有约,得先吿辞了。」
岂止像是想找借口离开,根本一整个不自然——但鲸井还是开了口。他拿起两人份的帐单,起身离席——今日子小姐只应了声「这样啊」,也没有特别挽留。
说来在临别之际,今日子小姐虽然笑咪咪地挥着手,却说出「那么,下次有缘再见面时,你要再从头追求我喔」这般难以揣测其用意的词句。或许鲸井突然离席,还是令她不太开心吧——但这也无可奈何。
再拖下去,让别人先发现「现场」可就糟了——第一发现者非得是鲸井不可。甚至说他就是为了成为第一发现者,才企图製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也丝毫不为过。鲸井心急如焚地快步走向最近的车站,跳上电车。
没花多少时间,鲸井便抵达了目的地——宇奈木住的公寓,并且前往这栋公寓的702号室。那是他过去曾经频繁造访的房间,甚至连备份钥匙都有一份,没什么好犹疑的。
可是儘管这么想,鲸井还是很紧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肯定还有其他的办法」之类的诱惑,让他差点招架不住——然而,他的心里也很清楚,那都是不可能的。
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
只能做该做的事,布该布的局——他作势摁下702号室的门铃,想也知道不会有人应门。再摁了两、三次之后,才总算从口袋里拿出备份钥匙。
由上而下依序解除两道锁,把门打开。在昏暗中脱下鞋子一脚踏进去的瞬间,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了。不过与其说是下定决心,不如说是他的感情已经死绝了会比较正确。
自己是第一发现者,所以不用担心指纹的问题——打开一进屋就可看到的浴室门,没有半个人——只见插在洗脸台插座上的电线拉成一直线,往泡澡间的方向延伸。通往泡澡间的摺叠式拉门夹着电线,并未完全关紧。
鲸井照样拉开那扇门,从洗脸台延伸过来的电线,就这样伸进水中——连着吹风机浸在偌大的浴缸里。而就如他所料。
如他所料。
宇奈木死在浴缸里。
电死……他的痛苦只是一瞬间吗?还是持续很久呢?没有体验过的鲸井终究无从得知。总之他静静地从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有生以来第一次,打电话到那支不用输入密码就能拨打的号码。
然后儘可能用充满慌乱的语气这么说。
「喂……喂?警……警察局吗!?有人死掉啦!」
4
负责侦讯鲸井这个第一发现者的,是个长相狰狞,名叫肘折的警部。因为他长得实在太狰狞了,甚至让鲸井犹豫了一下该不该解开门链——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真的有这种长得活像是漫画人物的警察,还以为自己闯进了虚构故事的世界里——但这也可能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回到现实里来。
肘折警部以从他那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的绅士态度,向鲸井询问发现尸体的来龙去脉——还考量鲸井发现「朋友」尸体的心情,多所体恤。该说是人不可貌相,还是人不该心存偏见呢?这让鲸井甚至产生了罪恶感。
话说回来,都在做伪证了,会产生罪恶感也只是理所当然。
「受邀前往对方家,去了以后意外发现『朋友』死在浴室里」——这是鲸井证词的主旨,此外他也没多说任何话。想要自圆其说反而会露出马脚。动脑是警方的工作,不是鲸井的工作。
想当然耳,警方并未当场问他不在场证明——目前这件事大概还被视为发生在浴室的死亡意外,在验尸报吿出来以前,也无从推定死亡时间。今天在露天咖啡座製造的不在场证明,大概要等到明后天才会产生效果。
届时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今日子小姐,得要为中途离席的失礼行为道歉才行——鲸井心里想着这些有点失焦的事,离开了案发现场。
而该说真不愧是警察吗?警方的动作比他预想的快很多,肘折警部和两个部下隔天就找上鲸井的住处。也罢,「在浴室里吹头髮不慎触电身亡」这种故事本来就有点牵强,马上怀疑是兇杀案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要紧。不管故事再怎么牵强,只要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谁都无法判鲸井有罪。
「鲸井先生,不好意思,你和被害人宇奈木先生之间的关係,似乎称不上朋友——以前你们之间的友情或许好到他会把备份钥匙给你,但现在的关係听说非常恶劣。」
警方用了被害人这个辞彙。宇奈木那家伙是被害人吗……总觉得听起来有点怪怪的,让鲸井忍不住想要摇头。
「因为宇奈木先生的关係,害你被逐出游泳界,你似乎见人就抱怨这件事对吧……还听说你和宇奈木先生这阵子几乎处于绝交状态。儘管如此,你昨天还去拜访宇奈木先生吗?」
鲸井早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警方只要稍微向宇奈木身边的人打听一下,就能轻易地掌握到这个事实——早知如此,他就不该随便说宇奈木的坏话。只可惜鲸井并没有预知能力。
「我说了,是对方找我去的……我想彼此都是大人了,也该忘记过去的仇恨,若能重修旧好也不坏。」
「听说你欠宇奈木先生钱是真的吗?」
插进来说这句话的,不是肘折警部,而是他身后的部下。瞧他那血气方刚的表情,他似乎已经认定鲸井就是兇手——这人该不会是宇奈木那家伙的粉丝吧。
他不记得自己向宇奈木借过钱,也许在交情还不错的时候,曾向他借过一些生活费也说不定——可是警方居然会问起这个,感觉有点搞错方向。
「查过他的房间之后,发现有大笔现金不见了。鲸井先生,虽然你说自己在运动中心担任教练,但其实是代班的非正职,几乎没有排班——你是否正在为钱烦恼呢?」
没想到会被说得像是无业游民一样,不过,既然对方将满腹狐疑表现得这么露骨,他也乐得继续照剧本演下去。
「我不晓得。难不成你们是在怀疑我吗?」
「抱歉。是我管教不周。」
肘折令人意外地低头道歉——面目如此狰狞的警部向他道歉,反而使他乱了方寸。如果射折是故意为之,那还真是不容小觑。
「我们只是想消除所有的疑惑罢了。所以是否能请鲸井先生说明一下,昨天下午三点左右,你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呢?」
「这是在确认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吗?」
鲸井噗哧一笑,这么答道。演技轻佻地就差没把「还真是跟在刑警片里看到的一样呢」说出口——但「那个场景」不过只是日常中的一个镜头,
马上想起来也不太自然。应该要先假装回想一下才是。
「如你所说,我的工作不太稳定。嗯,我的确是想给宇奈木买点伴手礼,所以提早出门,在外面晃来晃去……」
「伴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