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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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啪叽——听见了像是捏碎鸡蛋的声响。
是从我的身体里传出的声音。
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搞不清楚究竟是如何——要用这种句子来形容,在这个情况下也实在太过于文诌诌,根本没有陈述到事实。实际上,我还来不及闪过「完全搞不清楚」这个念头,就失去意识了。
顶多只能感到——原来人要死时,就是会挂。
2
不过,如果能那样说挂就挂,人生在世也不用如此辛劳,人的性命未固然脆弱,但同时也非常顽强。
徘徊鬼门关前整整一个星期之后,我总算在病床上醒来,才知道造成这一切的,是因为有个国中女生从大楼的楼顶摔落,她的躯体就这么直直往正走在回家路上的我身上压。
我似乎侥倖捡回一命。
不过,若是要我从此领略这份幸运,好好感谢上苍,这次如同字面般「降临在我身上的不幸」等级未免也太超过了——反倒让我想诅咒上苍,问祂究竟与我有何仇恨。
光是在日常生活之中,我就已经平常且恆常地会被捲入从微小犯罪到滔天大罪等各种无奇不有的犯罪事件,而且每次都会蒙受不白之冤,被当成嫌犯对待,黑锅背到几乎像是随身后背包。这样的我,隔了好久才终于——真的是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到一份新工作,可是为什么才一找到工作,就得摊上这种事呢?
若要具体列出受到多少损害……虽然捡回一命,但右手臂和右脚大腿严重骨折,所以想也知道,我暂时不能工作了——别说工作,我连好好写字、吃东西都办不到——因此想当然耳,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虽说利用写履历表的空档,最近我也开始写些类似备忘录的文章,但搞到这样动弹不得,感觉我或许真的只能去当个作家了。
听我这么说,前来慰问的绀藤先生教训了我一番。
「只能去当个作家?喂喂,你别小看作家啊!厄介。」
绀藤先生任职于大型出版社「作创社」,才三十多岁就身居统领漫画周刊杂誌编辑部之部长一职的他,或许因为曾经隶属于小说部门,所以无法对我轻率的发言置若罔闻。
当我正要为自己的失言道歉时,绀藤先生却微微一笑。
「不过说老实话,那些小看作家这行的年轻人,倒是还满容易三两下就成了个作家呢。从这个角度来看,你其实还挺有可能性的。因为你光是把平常体验到的事纪录下来,应该就能写成好几本书吧。就像这次的体验,也不是一般人体验得到的。」
这究竟是在调侃我?还是在鼓励我呢?感觉两者都说得通,也似乎都说不通——我想还是从正面的角度来解读这句话好了。
「话说回来。」
绀藤先生坐在床边削苹果边说——让曾经是自己上司的绀藤先生做这种事,实在是让我过意不去到极点,但是身为右手不方便的重伤伤患,也只能承蒙他的好意了。
更何况,绀藤先生最讨厌这种客套。甚至还不许我对他讲话遣词用字太恭敬——因为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的朋友。
「如果是在漫画世界里头,『女孩子从天而降』可是极为令人嚮往的展开呢。而当其发生在现实世界之中,原来会这么悲惨哪……你这辈子遇到的惨事的确族繁不及备载,不过搞到住院倒也还挺少见的,不是吗?」
「嗯,是呀,确实是。真是难得。」
但要是去检视事态的严重性,能搞到住院已经算是轻伤了——依照主治医师的说法,只要像这样能够清醒过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身上骨折的部位,似乎也不会留下后遗症。
医生还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只要我自己感觉没问题,今天就能出院——不过,这或许只是透露出医院方面因为病床有限,不希望一直有人占着单人病房的真心话吧。
「可别这样想,医药费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能够快快出院是最好的!厄介,你要感谢父母生给你一副强健的身体呢。」
「嗯,这倒是。真是让我感激涕零眼泪止不住……」
我总是毫不避讳跟别人说,自己这副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的巨大身躯,在日常生活之中实在只是不便(而且我认为就是身高这么高,才会老是引起众人侧目,导致动不动就受到怀疑),但如果这次是因此才捡回一条命,也只能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说到骨折,也有治好之后,骨骼会变得比以前还要强健的说法呢——虽然我这身躯再强健下去也不是办法。」
「哈哈,是有这种流言传说。」
是流言吗?
毕竟不是肌肉,不会恢複得那么神奇——他补充。
不愧是绀藤先生,真博学多闻。
然而提到传说,好像哪个古希腊的哲学家还是谁的死因,听说就是被飞鸟没抓稳的天降龟壳砸到头死翘翘的。虽然遇上天降国中女生以身相砸的倒霉程度也可说是不相上下,但至少没就如此成为我的死因,或许我的运气还勉勉强强没有糟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而且,也不只是我得救。
坠楼的国中女生也因为落点上刚好有个路过的我,捡回了一条小命——她可是从七层楼高的住商混合大楼楼顶上摔落,换作是正常情况,她应该早就一命呜呼了——是因为有我这个安全「皮囊」,她才能大难不死。
国中女生——正确地说是国一女生。
还没过十二岁生日的女孩——连少女都称不上,顶多只能说是个孩子。
这也是得救的原因。
假如我的块头再小一号,或者是正值发育期的她再大一个学年,或许我们彼此都不可能平安无事。
话说回来,我虽然已经恢複意识,但是她还在另一家医院里徘徊于鬼门关前,要说「平安无事」也很难说。
还在住院的我,虽然辗转听闻女孩「尚未恢複意识」,却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代表她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应该不会是能让我沾沾自喜「都是因为我捨身相助,才能让一名少女得救」之类的状态。
……更何况,即使她之后因为治疗发挥功效,顺利清醒过来,或许也不会感谢我。
——因为。
因为那个国中女生是基于自己的意志,从楼顶纵身往下跳的。
也就是——所谓的跳楼自杀。
準备了遗书,摆好了鞋子。
她是看準铺着柏油的马路,自己跳下去的——才没有打算要得救。
因此,对她来说,刚好路过正下方的我,只是破坏她好事的捣蛋鬼——这么一来,我可真是好心没好报。
说我肤浅也无妨,可是既然都因此身受重伤,并且几乎已经确定会被炒鱿鱼,我希望至少能博得挺身救小孩一命的美名——不过实际上,我只是被自杀的她拿来垫背罢了。
考虑到年仅十二岁就决定要亲自了结生命的少女内心苦衷,或许不该用「只是」来形容,而且比起再早个几秒钟,眼睁睁目击到少女坠落地面的光景,事情能这样发展或许还算好。
就算她不感谢我,就算她怪我多管閑事,或许我还是应该以救人一命为傲——即使我并没有那个意思——那只是个偶然的结果。
即使——那只是个倒霉的结果。
「哈哈。你真是个好人啊!」
绀藤先生这次真的是在调侃我。
「我真不懂,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当成兇手犯人呢……就连这次的事也不例外。」
「……」
提到这点,我真的很沮丧。
倒霉固然已是日常,但每每蒙受不白之冤的时候,我也未曾不沮丧——可是「这次的事」真的太令人沮丧了。
只是走在路上,就有人从天上掉下来,砸了个让我重伤住院……但也因为如此,双方都捡回了一条命,换个角度来看,就算不能成为美谈,应该也可以从正面角度来切入解读,视为一个奇蹟生还的案例——但是,世人的眼光却完全不是这样。
听说当我陷入昏迷之时,在电视上播个不停的新闻,居然都朝着宛若走在大楼底下的我,故意给坠楼国中女生致命一击的方向报导。
什么致命一击,少女根本没死,到底要怎么曲解、怎么过度解读,才能把事情解释成这样啊——我急忙把过去一个星期的报纸全都翻出来看,但是因为报导篇篇都写得实在太过分,我看到一半就放弃了。
总而言之,所有的媒体都把我当成兇手,将我安上杀害国中女生未遂的罪名——没想到我都已经命悬一线了,还要蒙受不白之冤——难道我到死都要背着黑锅进棺材吗?这还真是前所未见,特地为我量身打造的黑锅。
觉得自己的冤罪体质已经到了一个无所不达的地步了。
我从未想过要成为名侦探,但好像就连被害人也当不了。可能因为「被害人」是未成年的国中女生,所以我的姓名也幸而未见诸报端,这或许算是唯一的救赎。
但是再这样下去,「二手书店员工(25)」的真实身分被世人所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我就算了,但是对于僱用我的老闆实在过意不去。
「『二手书店员工(25)』是吗?谁叫你以前在出版社工作,这次却要去二手书店上班,搞这种脚踏两条船的行为,这下遭天谴了吧?」
呃,第一线的出版人说出来的话就是很犀利。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无力反驳。
是有些背叛老东家的感觉。
话虽如此,纵然我的确有一段时间是绀藤先生的部下,在作创社打过工,但当时也蒙受了不白之冤,在百口莫辩的情况下被开除,所以也没必要对出版社尽人情义理。
姑且不论这些,要说眼下我所面对的状况是天谴,这也着实谴得太重了一点。
「虽然我想应该不至于变成那样……但或许我该做好準备,万一警方随便听信报导,要来找我问话,我也随时都能找侦探来……」
我喃喃自语,也不尽然是在开玩笑。
儘管我还不确定像这种情况到底该找哪种侦探……我的手机通讯录里储存了各家侦探事务所的电话号码,但是一下子还想不到哪个侦探擅于处理女孩子从天而降的事件。硬要说的话,或许该找擅于处理媒体公审现象的侦探吧……说到擅于控制媒体的专家,对了……
「掟上小姐如何?」
冷不防,绀藤先生说道。
「嗯……?不,这种案子并不适合今日子小姐,不能找今日子小姐。在众多侦探之中,她是属于不适合办这种案子的。」
今日子小姐——掟上今日子小姐,是我以前由于受到绀藤先生的请託,介绍给他的侦探。该说她是比较特别的侦探吗?总之是个有点特殊的侦探。
也因此,要处理当时绀藤先生遭遇的麻烦事,乃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但是她那种特性,以这次的案子来说,却是很明显的不适合。
根据我多次的经验(一般而言应该不会有这么多次的经验),一个人要从媒体公审现象恢複正常生活,是足以令人失去耐性的长期抗战——正因为如此,这次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无论什么样的案子,都能在一天内解决」破案速度最快的侦探出场的机会。
「这样啊。说的也是。要是你能利用这次机会和今日子小姐的感情有所进展,也算是因祸得福。」
「哈哈哈……绀藤先生,你真爱说笑。我和今日子小姐的感情是不可能有所进展的,这点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如果你老是这么想,的确是那样没错。」
绀藤先生耸耸肩。
「既然如此,这就另请高明去挽回你的名誉……」
绀藤先生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
「那,你可以帮我叫掟上小姐来吗?厄介。」
「咦?绀藤先生,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啊……」
绀藤先生说道。
「我又有想请忘却侦探——忘掉的事了。」
3
绀藤先生既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恩人,我当然没理由拒绝他的请託。
过去我在作创社工作却蒙受不白之冤,那时唯一替我说话的人,就只有绀藤先生。只要是为了绀藤先生,要我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不,甚至该说,我隐馆厄介随时都在等待机会,想要报答他的恩情——然而唯独这天,因为实在他过于唐突,几乎是猝不及防地提到这个话题,令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难道在我住院的时候,绀藤先生也遇到什么麻烦吗?
若是如此,那么这个人的灾难体质其实并不逊于我——一般而言,人生在世不会这样三番两次地需要侦探的帮忙。
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期间内。
「听我说,厄介。从我的角度来看,这并不算是多唐突的请託,也不是要趁机拗你帮我做事。因为我遭遇到的问题,跟你这次被捲入的事件并非全然无关。」
「并非全然无关?」
「不仅如此,还与你大大有关……老实说,我苦恼极了。我想你也是满苦恼的,虽然应该是比不上你,可是我也着实伤透脑筋。」
绀藤先生说到这里,露出有些无力的微笑——刚才我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所以没有注意到——说来绀藤先生总是神采奕奕的表情,今天看起来确实有些疲惫。
在我昏迷的一个星期之中,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说并非与我全然无关,而且还是大大有关,但我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只不过,我的茫无头绪与浑然不觉……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事。
「该不会又是里井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口中的「里井老师」是里井有次老师——是绀藤先生担任责编的漫画家之一,也是他身为总编辑的那本杂誌上当红的漫画家。
上次我把今日子小姐介绍给他的案子,就是发生在里井老师工作室的失窃案——这么说可能有点失礼,虽然当时里井老师给我的印象是一位所谓天才型的漫画家,但也因此我总觉得她除了漫画以外,製造麻烦的才能似乎也很强大。
不过,这个推理是个篮外大空心——我果然当不了侦探。
「里井老师好得很!说是一帆风顺也不为过。甚至该说历经那件事,画起漫画来更是愈发顺手了……掟上小姐的人格特质,似乎对里井老师带来十分良好的刺激。」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但这也让我个人感到有些焦虑——即使我没计画要公开发表,可是对于正想把今日子小姐的侦探事迹整理成文章的我而言,实在不想让才华洋溢的漫画家抢先一步。
所幸,里井老师应该不是会去画推理漫画的漫画家……
「那是谁?其他老师吗?」
「没错。你很机伶嘛,厄介。」
他这样称讚我,我反而更难为情。
我只是不认为绀藤先生私底下会有什么烦恼,所以他想找侦探的话,想必跟编辑工作有关吧。
没比这更普通又平凡的发想了。
「话虽如此,倒也不是我直接负责的漫画家……你应该还没听说过吧,阜本老师,阜本舜。」
诚如他所言,我没听过。
只不过,既然绀藤先生刻意用上「还」这个字眼,可以推测出大概是接下来会愈来愈有名的新人漫画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