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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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佐和泽警部觉得——
(人心这玩意,或许打从一开始就是支离破碎的)
思及目前侦办中的案件详情——就不禁让自己这么想。
「绝不原谅也不能原谅手段那么兇残的兇手,无论如何都要将之逮捕」的心情,与认为「这种死者会有那样下场,也是咎由自取」的心情明明完全背道而驰,却又互不干涉地并存在心中——这两种心情既没有互相牵制,也没有互相抵消,就这么「支离破碎」地并存在佐和泽警部的心中。
想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负责指挥现场的这个案子,另一方面却也对同事负责的其他案子耿耿于怀,而心念一转,得赶快申请在侦办前一个案子时代垫的经费一事,同样也令佐和泽警部挂心。
感觉一心想快点破案的心情,想当然耳是奠基于正义感与职业道德上,但又很明白自己脑子里却正在盘算着「一旦解决这案子,就来接着看上次读到一半的推理小说吧」之类的休閑计画——一边烦恼着工作上的事,同时也烦恼着私生活的人际关係。
各种心情同时并行。
同样的心情,却是由截然不同的想法组合而成。
(人心是複杂的——所以才又支离破碎)
简直就像心中住着好几个自己,仔细想想,还真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然而,在觉得「毛骨悚然」的同时,却也仍然能够产生「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啊」这样的认知。
简直像是在扮演多重人格。
支离破碎的心一片片——其中一片这么说。
「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赶快去揪出兇手!」
——一点也没错。
这种感觉到底是正义感?道德观?专业精神?还是阅读慾望呢——无从判断的佐和泽警部,决定打电话给忘却侦探。
至于打这通电话,到底是想要解决此刻正引发舆论热议的分尸命案,还是想要见见那个很久没见,戴着眼镜的白髮侦探——已经无从判断。
这两种心情,大概——都是真心的。
2
「初次见面,我是忘却侦探掟上今日子。」
在约好碰面的咖啡厅里现身的她,笑嘻嘻地这么说——实际上,这已经是佐和泽警部第五次与她见面了。而其中,像这样为了破案,亦即以警察的身分前来委託她工作,则是第三次——但她却完全以初次见面的态度回应。
健忘。
不——她是完全忘记。
这就是忘却侦探掟上今日子——今日子小姐。
「初次见面,敝姓佐和泽。」
对佐和泽警部而言——想到过去与她并肩作战侦破的悬案——今日子小姐绝对不是会让她没有印象的对象,但做为面对忘却侦探时的礼仪,佐和泽警部仍然低头示意,同样回应一句初次见面。
今天的今日子小姐穿着一袭长背心。
接下来明明要讨论工作上的事,居然还因为侦探的穿着打扮而分心——训诫自己「这样太不谨慎」的心情,与「觉得好看的东西就是好看」的心情,果然还是支离破碎却又同时并存着。
(真要说的话,在这之前「身为警察还委託侦探帮忙侦办案件,实在有够窝囊」的心情——与「可以和今日子小姐一起工作,真是甚感荣幸」的心情,就已经是并存在心中的了)
不是要讲哪个才是真的心情——也不是要谈哪个心情才是对的。
硬要说的话,两者都不对。
忘却侦探。
记忆只能维持一天,一觉醒来就会把「昨天发生的事」忘得一乾二净的她——今日子小姐几乎是全日本警察机关组织所公认的侦探。因为再怎么仰赖她,别说是纪录,就连记忆也不会留下来,因此压根儿不需要心虚「找侦探办案很窝囊」。
警方委託民间的侦探事务所协助调查——这种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是极不名誉的事实——马上就会被她遗忘。不仅如此,由于是忘却侦探,使其自然也有着「无论什么案子都能在一天内解决(因为如果不在一天内解决就会忘记调查内容)」的特性,「最快的侦探」今日子小姐身为侦探的能力之高强,可以说是有目共睹。
不只对案子束手无策之时,遭遇「无论如何都得儘速破案」的状况时会打电话给她的人,想必绝不只佐和泽警部一个。
然而也因此,「能够一起工作真是荣幸」的心情其实并不成立——因为到了明天,这种「共同调查」就会等于没发生过。
(在感受「好寂寞」这种情绪的同时,也照样觉得「不用担心泄漏机密真是太好了」,人心果然是支离破碎的哪……)
「佐和泽小姐,您这么年轻就当上警部——啊,您是高考组吗,真是好令人崇拜喔。」
点了黑咖啡之后,今日子小姐如是说——这对话也是第五次了。
要说年轻,今日子小姐也很年轻。
虽不知她实际的年龄,但是大概也只比佐和泽警部大个一、两岁吧——
这么年轻的女性独力操持着侦探事务所,还能与警方建立平等互惠的关係,这个事实总令佐和泽警部敬佩不已。
所以,听她说什么高考组,佐和则警部不禁有些难为情——要说幸好她已经彻底忘记自己过去在「共同调查」时的丑态百出也是幸好,但这同时也让佐和泽警部有种像是在欺骗合作对象的不知所措。
(真是支离破碎……)
「那么,佐和泽警部,请问您要委託我什么工作呢?您那时说不方便在电话里说得太详细……」
「啊,呃,是的。」
自我介绍与社交辞令都点为即止,眼见最快的侦探进入了工作模式,佐和泽警部连忙把姿势坐正。
上午的咖啡厅没什么客人,但佐和泽警部还是压低了音量。
「您知道这附近的大楼里发生了分尸命案吗?」
就在如此切入正题之后,下个瞬间——
(我在说什么啊)
后悔立刻使佐和泽警部下意识摇了摇头。
(就连昨天的事都记不得的忘却侦探,怎么可能记得都过了一个星期以前的事呀)
还好这次是自己一个人来——佐和泽警部心想。可不想在年纪比自己大的部下面前,表现出这种见不得人的窘样。
面对甚至被人誉为传说、在警界可说是大名鼎鼎的忘却侦探,会紧张固然是在所难免,但若被旁人以为是由于侦探实在太美丽,自己同为女性还感到情怯就不好了。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影响——)
只是,要这么说的话,就连不知是否因为螺丝鬆掉,椅子坐起来摇摇晃晃不太舒服一事,也或许是造成紧张的理由之一吧。
支离破碎的心情——无法统一。
不管怎样,佐和泽警部都以为接着有必要向她补充说明来龙去脉,但今日子小姐却如此回答。
「是的,我知道。」
「咦?你不是忘却侦探吗?」
「忘却侦探也会看报纸的。在接到佐和泽警部您打来委託的电话后,我总之就先将过去两周份的新闻报导给看了一遍——因此对您说的那个案子,已经有大致上的了解。」
哦,原来如此,说来也是。
这个人对预习从不马虎——听说在见到委託人的同时,就已经把事情处理好的案例也所在多有。
最快的侦探。
儘管这次由于案件性质特异,佐和泽警部在电话里并没有吿知其详情,但她还是彻底贯彻预习的态度——为了「反正明天就会忘记」的事情预先做準备——终究徒劳的感受实在太强烈,换成自己应该办不到吧。
「话虽如此,毕竟是分尸命案,我猜报导应该受到相当严格的管制——因此,如果佐和泽警部的委託就是要我解决这个案子,可以请您吿诉我详细案情吗?」
今日子小姐莞尔一笑。
「请放心。无论是调查上的机密,还是个人隐私资讯,到了明天我都会忘记——因为我是忘却侦探。」
「……也是。」
没错,都会忘记。
无论是命案这回事——还是我这个人。
3
分尸命案。
这种案件在现实生活中其实不容易发生——虽然是在推理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字眼,但是在实际发生的案件里,顶多到「尸体损毁」就差不多了。
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分尸案,多半是「把人从高处推下来」或「把人推到铁轨上让火车辗过」这种「是为结果」的尸首分成一块块命案。
正因为如此,佐和泽警部才会大吃一惊。
这次的案子只能以猎奇来形容——或者也可以说是实在太猎奇,才使得佐和泽警部脑中变得一片混乱,不得不求助于侦探。
「死者是圣野帐先生——三十七岁,男性。」
佐和泽警部看着记事本,开始说明案情概要。即便记事本上头写的都是在这个星期里自己已经反覆看过无数次纪录,几乎不用看也能说明,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圣野帐先生。」
今日子小姐复诵死者的名字。
她不写笔记。
身为严格遵守保密义务的侦探,基本上并不做纪录——顺带一提,这位每过一天都会忘记一切的侦探,每个一天以内的记性都好得不得了。
「虽然报导中刻意不提及死者姓名等个资,但这名字还真是好听。」
「名字是很好听,但是此人的风评可就不怎么好听了。」
佐和泽警部说道。
这话虽把死者讲得很难听,却是在说明案情上避无可避的资讯。
「怎么说呢……死者似乎是很容易惹人怨尤的人。说得坦白点,他的风评糟透了。大家作证时都异口同声地这么说——『那种人死了活该』。」
「哎呀呀。」
今日子小姐装傻似地微笑着。
这时露出微笑是要怎样。
(大概是精神力很强韧吧……)
相反地,佐和泽警部对自己的精神强度并没什么自信,光是想起死者生前做过的无数「坏事」,就想打退堂鼓了——不夸张,真的会对人类这种生物感到绝望。
报导中刻意不提及圣野帐的姓名,一律称他为待业男性(37),不见得只是单纯顾虑到死者的隐私或人权——不便在媒体上一五一十地揭露此人离经叛道、为非作歹的行为,才是真正的原因。
无论如何,一旦把他的名字登在报纸上,会伤害太多人——考虑到这种二次伤害,即便是追求真相的新闻工作者,任谁都会对公开事实裹足不前。
(这种自我设限也会妨碍调查的进展就是了……虽说是无可奈何)
「死者为大这句话,也不能套用在所有人身上呢。」
今日子小姐似乎感触良深地说——纵使听完佐和泽警部对于死者恶行的具体描述,看来也无法撼动她分毫。
太强韧了。
抑或是因为就算听来会令人反胃的描述,反正到了明天就会忘记,才能地养成这种也可以左耳听、右耳出的特技。
忘却侦探与心灵创伤或闪回现象彻底无缘。
「……如此这般,嫌犯的人数也多到堪比天文数字,光是查案问话就困难重重。」
用「天文数字」来形容是夸张了点,但是在佐和泽警部至今负责侦办过的案件里,本案的嫌犯人数确实是最多的。
一般发生命案的时候,都是从「动机」开始锁定兇手。
毕竟在现代社会的法治国家里,拥有「足以想杀死对方的动机」之人其实极为有限。大多时候只要在死者身边打探一下,很快就能锁定嫌犯——
然而,这次却无法如愿。
「老实说,圣野帐身边的人全都是嫌犯——没有人不恨他的。」
「不过,他还是有些朋友吧?要是身边所有的人都讨厌他,日子应该过不下去的。」
「有是有,但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有利害关係的人物——可是就连这样的人,也绝不是心甘情愿跟他混在一起。侦讯时到底听了多少次『死了倒好』的台词,我数都数不清。甚至还有人口出『我也想杀他,却被别人抢先一步』这样的话。」
「世道艰难呢!」
今日子小姐看似伤脑筋地点点头。
你伤脑筋的话我才伤脑筋哪——佐和泽警部心想。另一方面,又支离地觉得「她伤脑筋的表情也好可爱啊」。
然而身为有时间限制的侦探,今日子小姐并非在忧虑世间坏蛋横行的社会问题,似乎只是单纯在思索麵对有太多嫌犯一事「该如何料理」。
今日子小姐看起来虽然一副温柔稳重,但在这方面该说是冷静自持,还是极度的现实呢——她既不会同情死者,也不会站在嫌犯那边。
要说这就是专业也真是很专业,身为警官,不禁觉得必须向她学习,但佐和泽警部又总会觉得——
(这人到底对一切都是淡然无挂吧。)
这也是支离的一环,缺乏一致性。
(对了,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