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敦贺迷彩
敦贺迷彩是一名高挑的女子。
从外表看不出她的年龄——似乎有些年轻,却有些说不出的威严。将茂密的漆黑色的头髮留得很长,分成两束扎起来。
以及黑色的巫女装束。
可能因为是首领,所以设计有些不同。
「敦贺迷彩是之前管理这个神社的神主的姓名。我只是为了方便才自称的。以前的名字?忘记了。好像是,没有过吧。因为山贼是不需要名字的。」
她爽朗地如此说道。
结果,因为没事可做,于是七花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他决定把阶梯当成椅子,坐到了刚刚登完的千级阶梯的第一千级上。正好处于三途神社的大鸟居——比位于阶梯中途的那些鸟居要大一两圈的石制鸟居——的正下方。无例外的,七花和烟一样喜欢高处,所以有一瞬间想过「乾脆爬上鸟居坐在上面吧」(目前他没有足够的知识让他意识到这种行为是个多么遭报应的事),能笔直的俯瞰一千级阶梯的风景就让七花十分满足了,所以他觉得没有那样做的必要。
忽的,回头。
可以看到不逊色于一千级阶梯和巨大鸟居的雄伟祠庙。是个被精心维护的漂亮的权现造。所谓权现造就是用石屋将本殿和拜殿连接的,别名八栋造的建筑样式,虽然刚才咎儿如此告诉过七花,但他已经忘了那种事,只是一心觉得好漂亮啊。看来他至少还有这种程度的感性。只不过,就算被直到最近对建筑物的全部知识只有不承岛上的挖地式小屋的他表扬说「好漂亮啊~」,谁也不会觉得开心的。
奇策士咎儿,以及前山贼的巫女——敦贺迷彩,两个人,仅仅两个人,正坐在那座本殿之中。
他们在——交涉中。
「……呒呒嗯。」
当然。
七花知道在交涉的场面里就算自己一同出席也不会产生任何利益的——不对,基本上七花只能捣乱吧。明明帮不上忙却乱插嘴,把对话搅乱罢了。所以他知道咎儿为什么会说,「七花,你就到那边去玩儿吧」——叫我一个人玩什么呀,怎么能偏偏这样说我呢太过分了。虽然心里这样想,哎,他还是能理解的。
只是,掠过他脑海中的是上个月的事件。
下酷城城主,宇练银阁。
拥有绝对领域的,拔刀斩高手——
他在交涉中,竟然满不在乎地砍向作为幕府的人的咎儿——还好七花在紧要关头及时发觉才没有出事,可是如果当时七花不在场的话,咎儿一定会被一刀两断的。
自夸自己比窗户纸还弱的咎儿。
不佩戴一切武装的,奇策士。
之所以如此像七花这样的存在应该是必需的,而且他认为就算在交涉的场合下也不应是例外——。
四季崎记纪的刀之毒。
一旦持有,就想要砍人——
——不。
这点事情,咎儿也应该明白。咎儿不可能想不到连七花都能想到的事情——就算如此,经历过上个月的事件,仍要让七花离席,应该有什么确实的战略才这么做的吧。
——说来,她是一个人来不承岛的——所以胆量方面可以为她打包票。
就算七花担心也没有用处。
咎儿她大概,就算像这样和七花两人进行征刀之旅——她在心态上应该一直是在一个人旅行吧。迟钝的七花也能明白这种事。
而且,他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自己是一把刀。
鑢——名为虚刀流的,一把日本刀。
出席重要的会议时,从腰间卸下刀是应该的——七花想起在不承岛进行交涉的时候,姐姐的七实将咎儿例外性地佩戴的刀收起来了。上个月在下酷城只能算是个例外。
——确实,不同啊。
宇练银阁和敦贺迷彩,他们是不同的。
宇练,他可以说是一把亮出刀身的刀——和他所使用的剑法正相反,他自身的存在就像是失去了刀鞘的刀一样。可是迷彩却不同。说到底——
——对了。
她没有佩刀。
如果她不是像真庭蝙蝠那样把刀收进自己的体内的话——可以说她身为一千把刀的所有者,却连其中的一把都没有持有。
——毒。
像她那样的话,就不会被刀的毒性侵蚀的。
实际上,从阶梯的第八百五十级开始越过现在被七花坐在屁股下面的第一千级,直到境内,七花以及咎儿和她同行了——被迷彩目睹到公主抱的咎儿当时已经放弃了一切,到了最后都没有让七花把自己放下来——对着立刻表明身份的七花和咎儿,她彷彿是在迎接十年未见的朋友一样,爽快开朗地接待了他们。
「啊哈哈。」
像这样快活地笑着。
「是幕府来的啊——原来是这样啊。哦不不,我相信你们哦。因为像这种话题,相信的话会更有趣的嘛——。」
咎儿恐怕在到达境内的一百五十级之内,已经定下了交涉的方针。虽然不至于在一百五十级之内就完全理解了迷彩的本性,但为了决定对话的流程这样就足够了。
最坏——也要争取到一对一。
她如此说过。
——不过看起来不强嘛。
虽说她的个头高,但那只是在女性当中——在七花眼里,她不算高。她看起来也没有严格锻炼过的样子。当然了,对人经验稀少的七花是没有一见面就能推测出对方战斗力的能力的——
不过,既然她不佩刀。
不佩刀——即无刀。
「虽说是个神社,如今也只是形式上罢了。」
她在阶梯的途中说道。
「连一位神官都不在。这个神社只有包括我在内的巫女——就像佛教的尼姑庵一样。」
七花向迷彩提起了在下界看到的黑巫女们的,奇妙的打扮。没有佩刀,也没有在面部贴上咒符的迷彩的模样,除了本应是红色的裤裙变成了黑色之外,便没有奇怪之处——所以与她相比之下,更能凸显下界的黑巫女们的奇特。
「不止是下面,在上面也有哦。」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迷彩彷彿在岔开话题一样,向七花回答了有些偏离原题的台词。
「大约有五十人吧。毕竟,这里算是个武装神社——所以下界的安保也是工作之一。嘛,因为我们神社要养活的人数太多了,所以不让她们分散开的话会挤爆的。」
七花在听着咎儿的话的时候,模糊地认为一千名巫女是迷彩山贼时代的同伴——但看样子他错了。据说在七年前,她继承这个神社之际——她就完全洗手不干山贼的勾当了。而且再也没和当时的同伴们见过面。
虽说如此。
即使是这样,七花还是觉得这个神社有些奇怪。
偏离主流——好像是这么说的。
「捏~~……。」
思考的问题明明不难,但七花已经觉得脑袋快要炸开来了,于是他就咕噜一下放倒上半身仰面躺下。如果鸟居是个断头台的话,他的姿势正好是面临死刑的死囚了。摆出这种姿势的他的视野中——映入了数名巫女。
黑巫女。
和在下界看到的是同样的打扮。
全身黑衣的——巫女。
以七花的人类识别能力,实在是无法区分开穿着同样的衣服,同样佩着刀,同样地贴住咒符的她们——看起来所有人都一样。不对,在这种情况下不止是七花,大部分人都会这样吧。咒符正好遮住了脸部,而且所有人都留着差不多的髮型。
「映像化的时候应该会很简单吧。」
迷彩这样说道。
七花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要是做成写实风格的话怎么办啊,咎儿如此回答她,这句话七花也同样地听不懂。嘛,就算不懂也没关係。而且这也许是不应该懂的东西。(译者:难道西尾早就知道这小说会拍成动画!?)
虽然如此,即使她们看起来是同一个模样,七花觉得她们的地位大概比在下界一带做着安保工作的黑巫女们高吧~。
——说来,还有一件事。
除了僱主的咎儿单独和敌人交涉一事让他担心——先不管它(既然交涉已经开始,那就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了),还有另一件让七花在意的事情。
那就是千刀「铩」。
在境内好像在做着什么工作的五十名黑巫女——虽然还没有见到她们所有人,但她们应该都是佩刀的——她们都将刀插在腰际。偶尔能看到插在右侧而非左侧的,这种人大概只是左撇子罢了。
总之——那就是,千刀「铩」。
咎儿如此说过。
可是——七花却对此没有切实的感受。
同样是上个月。在下酷城打瞌睡的宇练银阁插在腰际的斩刀「钝」——看到它的瞬间,七花凭直觉看出那把刀就是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中的一把。
他可以确信。
而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当时认为那只是个毫无根据的想法——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应严禁冒失的判断,当时这样认为。
只是,过后将这件事告诉了咎儿后,她说也许作为剑士的七花能够从四季崎记纪的刀感受到某种东西。
虽然灵魂会寄宿在物品上什么的是个非现实的想法,但七花觉得这或许会真的发生——
——可是,感受不到。
完全无法从黑巫女们所持的刀得到像上个月一样的某种感觉——不论是下界的黑巫女的刀还是这个境内的黑巫女的刀,均感受不到。
让人觉得——只是普通的刀。
不禁如此认为。
——哼。
那只是在消遣时说的话。咎儿她肯定已经忘记了七花提起的这件事吧——不对,以她的记忆力应该是不会忘记的,所以那个记忆大概被放在了不怎么重要的位置吧。如果不被提起便不会想起来。可能感觉到了某种东西——连他自己说出的这句台词,恐怕只是随便说说的。
但是,七花却认为这是个有趣的想法。
虽然是个非现实的。
七花觉得这或许会真的发生——而且确实觉得如果这种事发生就好了。
灵魂寄宿在物品上。
灵魂寄宿在刀上——这也是。
名叫鑢七花的,一把刀的问题。
——只是,哎。
咎儿断言的时候是那么地确信,所以绝不会有其实黑巫女手中的刀不是变体刀这种真相的。所以斩刀那次的感觉只是没有根据的误会吧,于是七花不再去想它。
「哟~—。」
碰巧有一位黑巫女走到七花的身边——她并不是找七花有事,只是为了下阶梯而走过七花的身旁罢了——七花心血来潮地向她搭话。心想如果顺利的话,就能问问她「脸上贴着那种咒符还能看清前面吗」之类的。
「…………!」
她吓得缩起身子,一溜烟儿沿着原路跑回去了。
目瞪口呆的七花。
如果是男子,被搭话的女孩逃走应该会相当难受的,可是七花却没有这种感受。只是,她的态度奇妙到连这样的七花都觉得奇怪。敦贺迷彩,虽然是一名巫女,但也是这个神社的首领。既然如此,她对上司的「敌人」的七花感到恐惧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就算这样也太奇怪了。
——与其说是敌对的态度——
不如说是单纯的害怕着。
可是,害怕七花的什么呢?
七花连对迷彩都没有说过自己是虚刀流——所以黑巫女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佩刀的她,为什么会害怕一个未佩刀,仅仅躺在地上的男子?
——好怪异的神社。
说来,如果只有巫女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能构筑起作为神社的体系——迷彩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一边怀念着在京都被咎儿拽去参拜的八幡神社,七花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决定睡一觉。
醒来的时候,交涉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被带到了铺有地板的房间。在走到这里的途中,以及在本殿的走廊上看到了几名黑巫女,不过这个房间却是空无一人的。咎儿可以确信,迷彩至少有单独和自己两人对话的意思。其实她原本有些戒备对方的伏击来着——
——虽说如此。
这名女子有这种气质——因为有这样的确信,所以虽戒备但并不担心。
「哼哼,好了。」
连坐垫都没有铺,先进入房间的迷彩就盘腿坐下了。然后催促咎儿坐到自己的面前。听凭她的话,咎儿正坐到迷彩的正前方。
「好有趣的头髮啊,小姑娘。」
迷彩一开口便如此说道。
咎儿的头髮从根部就是白色的——这不是染色也不是脱色,而是以某个事件为起因,变成了天然的白髮。以咎儿的年龄就一头白髮,让她显得非同寻常。所以,她已习惯了被他人对此说三道四。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感受。不过。
「我没有年轻到被你叫成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