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大佛。
想想看的话,一周前的时候,七花还对这刀大佛抱着浓厚兴趣,可从真正造访清凉院护剑寺到这回决战之间的这一周里,他却一次也没参观过。
刚刚到这就陷入了跟七实的战斗,随后的事情自是不用多说。
终于看到了的刀大佛——出奇的巨大。
一般情况下一丈六尺以上的佛像就谓之大佛了,而这刀大佛更是远超十丈。大到抬头望去一眼望不到顶。大佛过于巨大了——想要掌握其全貌极其困难。
既然是由十万把刀所铸,故而大佛的四只手中全部握有刀剑。而且大佛的面容全然没有佛祖的慈悲,反而一副愤怒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战士的肖像。
而将大佛像包围着的则是宽阔的护剑寺本堂,本堂的各处由粗大的柱子支撑着。
连时间也彷彿被独立了出来。
如今鞘走山这般险峻的山中早已是漆黑一片——而建筑中则依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为了照亮刀大佛,本堂内装备有无数烛台,如今数百蜡烛让本堂内染上了橙色的亮光。
巨大的大佛。
摇曳的橙色烛光——从四面八方,照耀着它。
就在这片灯火中——七花仰望着大佛。
——刀狩令。
旧将军颁布的,被万夫所指的法律。
从日本国内征缴刀——其征缴到的总数高达十万把。
十万把——武士之魂。
七花是作为一把日本刀养育长大的——而如今的他,依然是把刀。
所以看到这刀大佛——才会被触动。
这跟看到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时感受到的那共感是截然不同的感触——但确实能够感觉到。
彷彿要被压倒一般最为激动人心的压力。
「别在那里无聊地感伤了。」
突然。
站在他面前的七实沖着七花说道。
「这个刀大佛……说白了,还参杂着刀以外的东西。里面混着像是金银之类的贵金属,并非是纯粹由刀铸成的。嘛,如此大的话就算是十万把刀也不够呢——」
「……姐姐就知道打消人家的幻想。」
七花说着——移回了视线。
「干嘛非得说些扫兴的话啊。」
「就算你现在再怎么说我,」
七实叹了口气。
这次也依然跟她很相称。
「我也不是会幻想的人,七花你应该是最清楚我这点的吧。不会幻想——是因为对于我的身体来说,是不需要幻想的。」
「如今——不是了吧。」
「也对。」
七实依然披着上回的法衣。
法衣裹得严严实实——而其内侧,于双乳之间,那把苦无——恶刀「鐚」,应该依然深刺入体内。
七花不看不知道,她的脸色确实变好了。可青白的肤色却依旧是青白色——那么现如今,七实的身体到底是不是完全健康呢,七花如此想到。
健康。
那是七实——当然七花同样——期待的事情。
真要说七实的幻想的话,这才是她的幻想。
可是,即便七实有了这种变化——依然有哪里不自然。
究竟是为什么呢?
其中缘由不明,但就是觉得不自然。
感觉违和。
对七实携带着恶刀「鐚」的身姿感到违和——
「嘛——如今该称我为恶刀七实吧。」
七实说道。
「想要眺望大佛的话,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我也不会管你——可是,七花。你一副旅游的心态站在我面前,胆子倒是不小。」
「那倒不是。可是,姐姐——再让我问一次吧。」
「还真烦人啊。」
七实没有让七花再说下去。
「无论问多少次,回答都不会变。这把恶刀『鐚』——除非赢了我,否则别想拿到。才不给你。想要为了自己的所有者收集到这把刀的话——就只有打倒我了。」
「……」
「抱着杀我的心态来吧。」
七实没有摆出任何架势地——说着。
无招之招。
虚刀流第零式——「无花果」。
「我也会——去杀你的」。
「……姐姐。」
「拜託你别让我太失望。我已经下了再战的战书了——所以,请出招吧。」
七花如同此言所说那般,
摆出了架势。
两脚平行,前后放置,双膝弯曲,腰部弓起,上半身略微前倾——两手呈贯手(译注:用手指直插的招式)之势,肘部直角弯曲,依然平行前后放置。重心前置,身体些许前倾。
虚刀流第七式——「杜若」。
鑢七实、鑢七花。
二人摆出了和一周前一样的架势。
「哼。」
七实——看着摆出如此动作的七花。
用自己的眼睛,看着。
盯视着他。
瞪视着他。
凝视着他——
「好像稍微磨过了啊——锈多少也磨掉了一些。可是……还是很钝啊。既没有逼人的热气也没有凛冽的寒光啊。话说回来七花,『七花八裂』的弱点,有好好补强过吗?」
「好好补强——过了。」
虽然不是自己想出来的,七花说道。
「顺利地修正了。」
「是吗。嘛,这种程度都完不成——再战就没有意义了。」
「接下来要使出的,是姐姐第一次看到的『七花八裂』——跟一周前完全不一样!」
「或许呢。」
摆好架势进入临战状态的七花表情很严肃。
可是——七实的表情依然很散漫。
无招之招的「无花果」,连表情也不会改变。
如同日常一般。
如同自然状态一般。
而以自然状态,她,
「咎儿小姐。」
突然——她向和那天一样靠墙站着的奇策士搭话道。
除了战斗的两人外,这个本堂里只有咎儿一人。右卫门左卫门自然不可能在,护剑寺的僧侣们也不在。就连见证人兼裁判的咎儿也为了不被捲入二人的战斗中——躲得远远地。
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的咎儿,
「干嘛?」
如此回应道。
「差不多了,请宣布开始吧——虽然是装装样子但也不能少了吧。」
「……一旦开始了,说不定这就是最后的话了。要不要再说两句?」
「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担心这种事。」
七实笑了——邪恶的笑容。
跟恶刀「鐚」的所有者相应的笑容。
「不用操心,我这·就·说·最后几句话。别再像上回那样弄出个不干不脆的结果哟——吶七花?你,还记得杀死父亲时候的事情吗?」
「……那个,记倒是记得。」
七花回答道。
保持着架势。
「那又怎么了,姐姐?」
「没什么。突然想起还没为那件事道过谢——不过,也不是很想感谢你。所以,现在我也不想说。那个时候——我要是被父亲杀了就好了。」
「……」
「死了就好了。活着也只是虚度光阴。」
「姐姐——你这是……」
「所以说,」
七实说道。
「好好、杀了我。」
然后——七实再度看向咎儿。
没有等待七花的回答。
「话已经说完了,快点发信号吧……或者说,你在拖延时间?你的奇策需要时间準备,么——」
「……明白了明白了。」
咎儿郁闷地咋了咋舌。
闭上眼,半是自暴自弃地举起单手。
「随你们杀吧。这对刀姐弟。我再也不会阻止了,你们就随便杀吧——」
然后,高举的手——猛然挥下。
「对决——开始!」
然后在这一刻。
奇策士咎儿的奇策——发动了。
■■
当然,无论奇策士咎儿準备怎样的伎俩,鑢七实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内做出反应。说实话,此刻比起对战对手的弟弟鑢七花来说,七实更在意担任裁判一职的咎儿。
最需警戒的是飞行道具。
例如从本堂之外,或者支撑本堂的大柱和巨大的刀大佛内侧用铁炮(译注:日式火绳枪)狙击之类的——
可是,说实话七实并不怕铁炮。
想想在不承岛上,跟真庭忍军十二头领之一的真庭蜜蜂一战就明白了——号称百发百中,能够在二十丈内精确狙击的忍法撒菱指弹,早已被七实完全看透,并反过来习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