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宣布爱泽要被退学的早晨终于来临。
全校学生都聚集在体育馆里,此时点名已经结束,大家都坐在位子上。
站在最前面的是三年级,接着是二年级,最后才是一年级,意思是如果我举手,就得当着所有高年级学生的面前发言。小学当时所造成的心理创伤又重新涌上心头,耳里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当真有办法做到吗……?
我的身体不断地微微颤抖。就在此时,传来了隔壁班男同学们的对话声。
「那是爱泽吧。虽然她确实是很可爱,不过之前就有这类传闻,我早就觉得她很可疑了。」
「听说她喜好男色,身上穿戴的名牌货也换个不停,再加上那张照片,这下就能够肯定她有援交啦。」
接着能够听见班上的男同学们也交头接耳地说出类似的对话。
「她果然有从事援交耶。如果我们也给她钱,她应该会很乐意跟我们打一炮吧?」
「若是能够上一次那个大胸部的爱泽,肯定会超爽的吧,可恶——早知道就在她退学前先去问问看了!」
「……唔~~~……!」
不对,爱泽不是那种人,她才不是会去援交的女孩子!
虽然爱泽的外表看起来既爱打扮又轻浮,不过她其实非常纯真,是个十分纯情又善良的女孩子!
但是从女同学们那里传来的对话,也同样是中伤毁谤。
他们那副嘴脸就跟一个月前的我大同小异,因此更令我怒火中烧。
明明爱泽是个很乖巧的好女孩,但没想到就只有像我这样的阿宅是站在她那边……
等我回神时,教务主任已站上讲台发出号令,等全体同学敬礼后才宣布坐下。设置在讲台左侧的铁椅上,分别坐着生活辅导老师与教务主任,校长则是坐在距离演讲台第二近的座位上,至于坐在他旁边的人……
「…………」
是闭上双眼一派轻鬆的东云伊吹。她的模样看起来对于即将宣布爱泽退学一事根本不在意,沉稳到有如达到明镜止水般的境界。
果然那丫头是为了得到我才会接近爱泽……
我绝对不会原谅她。明明爱泽是真的很喜欢东云,还把她当成自己的朋友。
正当我如此思索时,全体学生因为讲台上出现另外一名学生而开始骚动。
「咦……为什么…………爱泽会来到这里……?」
她不是应该待在家里反省吗?
爱泽坐在右侧一角的椅子上,像是认为自己撒谎就该自己负责般,露出十分坚定的表情。
一年级学生开始骚动,而且男生还比女生更吵。肯定是因为他们以看见妓女的目光在审视爱泽,才会显得莫名兴奋。
不过这情况也能够套用在高年级(特别是男同学)身上,他们看向爱泽的眼神都很下流。
即使是爱泽,暴露在那么多好色的目光之下,也不禁红着脸低下头去。
教师们终于出面喝止学生保持肃静。首先是由生活辅导老师上台说明这起事件,紧接着则是教务主任提醒大家不要做出相同的行为,并且开始说出充满训诫的演讲。这算什么……
学生们不断跟身边的人交头接耳。
这种做法,不就像是让爱泽接受公审……!
等教务主任说完之后,换成身材壮硕且嘴边留着鬍子的校长站到台上。不过校长只是整合前面两位老师的演讲内容就迅速下台,这场集会很快就来到了最高潮。
「各位同学早,我是代理理事长东云伊吹。」
彷佛铃声般动人的嗓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
原先被爱泽吸引过去的目光,一口气全都集中到东云身上。
虽然东云除了在我面前以外都表现得很有气质,但是她今天给人的感觉却不太一样。真要说来是更类似与我接触当时那样,给人有些冷酷的感觉。
「一如先前各位老师所言,本次发现一名学生从事援助交际,校方的决议是偏向予以退学。不过本校的教育理念是『以学生为主体来建构学校』……」
东云不动声色地继续把话说下去。
「正因为如此,如果有人对于校方的决定有任何反对意见,我都愿意在此洗耳恭听。」
爱泽看见眼前的状况,并没有显得特别悲伤,只是低下头静静听着。
我想应该是因为她深信东云,有为了自己做出许多努力吧。
但是东云根本不懂爱泽的这份心情……!
「那么,关于爱泽爱羽同学的退学处分,抱持反对意见的人请举手。」
我的胸口开始不断传来剧烈的心跳声。
老实说我一直期待着会有其他人出面帮忙人缘很好的爱泽,但是我想得太天真了。体育馆内鸦雀无声,彷佛停格的影片般没有一丝动静。
「没有人吗?如果有人抱持反对意见,请把手举起来……」
此时,我与东云四目相交。
她露出像是很焦虑的眼神看着我,不过很快就别开了。
她、她是怎么了?难道是很着急吗……?
现在冷静地重新思考一次,当我昨天放学后没有向东云投降,就表示她不可能再有机会让我成为宠物。虽然如果我趁现在大声举手发言的话,情况就得另当别论,但是我不可能会那么做,东云也同样不指望我能够做到这点才对。
换言之,现阶段就只会失去爱泽,对于东云而言一点好处也没有。
所以平白让爱泽退学一事令她很焦虑吗?
不对,那丫头只是想利用爱泽,不可能会这么想的。
「真、真的没有人抱持反对意见吗……?」
比起这个,重要的是我得赶快强调爱泽是清白的才行!
我无论如何都很想拯救爱泽,因此不断命令自己颤抖的四肢做出反应,不过终究还是徒劳无功。我光是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就快要窒息,整个身体都不断地抗拒自己做出引人注目的事情。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明明现在再不出面的话,爱泽就会被退学了!
不过造成这个局面的人是东云伊吹。她肯定是算準我会在事前向她投降,所以在经过不断的分析与计算之后,才準备好这道单凭我不可能有机会突破的铜墙铁壁,换言之就是这场集会。
以结果来说,我果然没办法克服这道难题。
「那、那个……真的没有人抱持反对意见……」
「代理理事长,差不多该结束了。」
看着东云在讲台上耽搁的时间比预定更久,校长终于按捺不住出声提醒。
我最后又再度与东云四目相交,难道她期待我会举手发言吗?
「咦……?啊、啊~………………说、说得……也是。」
东云终于回过神来,在露出有些动摇的态度之后又重新打起精神。
「那么,我最后再宣布一次爱泽爱羽同学的处分。」
东云最终还是摆出了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简直就像个在对被告宣布判决的法官。
已经结束了,这下子彻彻底底全结束了。
我果然只是个没用的阿宅,什么事情都办不到……
强烈的懊悔感不断涌上心头,让我觉得眼前即将陷入一片黑暗。
『哥哥,如果你觉得痛苦,就算选择逃避也没关係,我会永远陪伴在哥哥身边的。』
没、没错……夏露蒂会陪在我的身边。即使是这样难堪的我,也愿意跟我在一起。
「一年C班的爱泽爱羽同学,将于本日——」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会演变成被校方退学,也要怪爱泽自己不好——就在此时,我与讲台上的爱泽四目相交。
她微微地露出笑容。像是在体谅我,希望我能够放心…
「唔……!」
「将于……本日………………………………………………」
就在此时,台上出现异状。
準备起身的我停下动作,体育馆内也在瞬间出现躁动。
「………………」
东云在宣布处分的途中忽然沉默,当场低下头去。
——我在此时终于有了十足的把握。
果然现在的东云,并不是真正的东云伊吹。
爱泽似乎也很惊讶般睁大双眼,十分担心地看着东云。
为什么东云现在会陷入这样的状况?
不对,这种事根本无需思考也知道答案。
因为如果真的就这样宣布处分,某人就会因此遭到退学。这样的话会令她很伤脑筋。
东云之前曾经说过什么?
记得她露出一副不在乎的神情,说自己是东云家的继承人,不需要伴侣跟朋友是吧?
少蠢了。既然如此,这种人为何会想要宠物?
为什么她现在会没办法对朋友做出处分?
说穿了,就像爱泽是个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女孩子,这种想法也能够套用在东云身上。
其实她只是怕寂寞、容易害羞又很笨拙而已。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做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呢……?
我忽然想起东云说过的一句话。
『明明你都记得那女人说过的话,但是却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东云曾经说过什么?
虽然我一直努力思索,但是周围的喧嚣声越来越大,不断打乱我的思绪。就在我逐一想起东云曾经说过的话,并且将全部相连起来之后,脑中隐约浮现出真相。
爱泽对于东云来说是朋友。既然如此,当时的那个人又是谁?
我在视听教室前感受到的那股视线。
我在即将走进情趣旅馆前感受到的那股视线。
东云不可能唆使别人去陷害身为朋友的爱泽。
「!」
当我的大脑再次闪过东云说过的话时,所有事情在这瞬间都想通了。
学生们当着依然保持沉默的东云面前,不断地兴奋起鬨。
我已经不再害怕了。
就读小三时,我因为帮助夏露蒂而体验过何谓地狱,但是却不能说我对此感到后悔,反倒是如果我当时没有帮忙的话才会后悔莫及,而眼下需要帮助的女孩子——可是有两位。
一位是因为不合理的处分而身陷退学危机的无辜少女,另一位则是不知为何在闹脾气,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少女。
我深吸一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所有同学——!都给我安静一下————!」
这声大吼在体育馆内迴响着,全校同学立刻鸦雀无声,瞬间将视线集中到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我身上。
不过对此最感到讶异的人,是讲台上那两位十分了解我的少女。
我站在刚好正对着讲台中央的位置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东云。
「喂!东云!你曾经说过的话,我可是都有确实记在脑海里喔!」
「……你……你在…………说些什么……?」
东云在听到这句针对自己所说的话,难得地露出狼狈的模样。
都在那边乖乖等着啊,我绝对会拯救你们的!
我全力运转着自己的脑袋,从记忆中抽出想说的话。
「罪疑唯轻!东云,这是你跟我说过的话吧!?」
「啊……」
一个月前,我曾经问过严守校规的东云,为何不去取缔有援交嫌疑的爱泽。东云就是在当时跟我说了这句话。
「但是你现在却以没有决定性证据的状况下,想要对爱泽做出处分!」
其实这些话并非是针对东云所说的。
为了拯救她们,我所说的话是针对在场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