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各位读者遇见一位入会严格的「十二个真渔夫俱乐部」成员走进维农旅馆参加俱乐部周年晚宴,当他脱下大衣,你会发现,他燕尾服外套是绿色而非黑色。
若向他请教原因(假设你有勇气向这样的人物攀谈),他可能回答——是为了避免被误认为侍者。你听了可能摸摸鼻子就离开。
但这样可能错过一个悬疑、神秘又精採的故事。
(摘录自『神秘的脚步声』作者:G·K·却斯特顿)
零崎轧识的人间敲打狙击手来袭
◆◆
那里,是更为接近某个政令指定都市的中心地带,巨大的建筑物即使以高耸入天来形容也毫不夸张,不离得远一点就无法看见全貌,无论纵向或横向,这栋建筑物都佔有极大的面积。在这栋极为高级的公寓前,有两个奇妙的人并排站着,仰望着公寓。
其中一人,是个戴着草帽、身材瘦长的青年,穿着让人觉得在六月这个季节还稍嫌冷的白色背心、皱巴巴松垮垮的裤子,脚下则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凉鞋。脸上戴着圆形太阳眼镜,脖子上挂着白色毛巾,一副来自乡下的农村青年模样。唯一跟这个形象不合的物品,是挂在右肩上的细长黑色皮简。
另一个人,是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说得更清楚一点,或许用「男孩」一词来形容会更贴切吧。他是个个头不高的男孩,穿着在六月这个季节看来很闷热的立领学生服。大概是个国中生吧,胸口钉着刻有「汀目」字样的名牌,带有光泽的黑髮披散在肩头上,有着些许沉闷的感觉。虽然跟旁边的草帽青年同样戴着圆形太阳眼镜,但是在这男孩脸上有比太阳眼镜更引人注意的东西,那是被太阳眼镜遮去大半面积的——在右脸颊上不祥的刺青。
草帽青年不知为何似乎有些不愉快;脸颊刺青的男孩则不知道正在笑些什么。
「喂,人识。」草帽青年仰望着大厦的顶楼,向旁边的男孩说:「阿愿跟你说了些我的什么事情」
「嗯没有,没什么事。」脸颊刺青的男孩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是保持着一贯的笑脸回答青年。「你不用担心,大哥他完全没有说你的坏话。他说:『阿赞拥有我没办法教你的事情,所以你要跟着他好好的学习。』」
「哼,他还真敢说!」草帽青年调了调帽沿,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这个工作应该是阿愿的,因为人家是找他的碴,为什么非得把本大爷拉进来,真令人难以理解。」
「那还用说吗因为都是家族的人吧。」
青年对以揶揄的语气说话的男孩,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脸颊刺青的男孩毫不把青年的神情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可是真的很夸张呀!就算是大哥被人找碴了,但听过详情之后,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这边没造成损伤,对方那边也没抱着敌意——说起来只是个单纯的意外而已。既然如此,什么报复啦、复仇啦,就不需要一一进行了吧要说是複习的话,我光複习学校的功课就够了。」
「你真的……有认真在念国中」
「唔……出席天数好像挺糟糕的,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毕业呢。」
「留级的话,阿愿可没办法接受。唉,『零崎』去学校上学这种事情本来就很可笑,所以我是觉得怎么样都没差。」此时,草帽青年第一次将视线朝向男孩。「可是……你刚刚说的话,身为『零崎』可不能当作没听到。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够放任『敌人』不管。」
「知道了啦。关于这点,到了这个节骨眼就算老大你不说,大哥也会把我念到臭头——那么,老大上脸颊刺青的男孩双手插在口袋,以下巴指着正面的公寓。「这次成为我们零崎一贼的目标,那群可怜得不得了的小羔羊们,就住在这拣公寓里面吧」
「没错。」
「住得直苦同级啊!这里的房租要多少呀」
「最便宜的是一个月两百五十万,而最高的那一楼——我们的目标那伙人当作根据地的那层楼——一个月要四百五十万。」
「哇,真夸张呀!」男孩很愉快地哈哈笑着。「那么目标有几个人」
「八人。那八人——今天、现在、这个时候——正聚集在最顶楼。」草帽青年淡然地说着,看来他的事前调查十分完美。「这八个人由我动手。」
「啥」
「对你来说,负担还太重了。我从阿愿那边仔细听过你的做事方法了——人识,你是个非常情绪化的家伙,如果对手是无关紧要的家伙就算了,可是要是因此让目标逃走,头痛的人可是我。」
「不管怎么样都没人信任我。」脸颊刺青的男孩并没有特别出现心情恶劣的样子。「无所谓啦。很轻鬆呀,那八个人全是外行人不是吗麻烦死了,所以交给老大就好。可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大哥要让我过来这里如果老大要一个人解决的话——啊,我知道了,要我负责把风」
「不对。」
草帽青年回答。
「在我杀掉那八人的期间,把这栋公寓的居民全杀光就是你的任务。」
「……嗯——」
不晓得是不是草帽青年的回答太出人意料,脸颊刺青的男孩显得有些欲言又止。他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无力似地搔了搔头。
「这栋公寓的居民……跟那八人没什么特别的关係吧」
「有关係。他们与目标的根据地位于同一栋公寓里,光是这一点就足够。」青年说:「人识,你呀,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叫做杀人不过因为这是阿愿教你的,这一点也是没办法的。那家伙就算是在零崎一贼中,也是最奇怪的异端份子……」
「有必要杀了其它人吗」
「有。」青年肯定地说:「这是杀鸡儆猴。」
「啥……全部都要杀」
「全部杀光。」
「小孩也要」
「小孩也要。」
「女人也要」
「女人也要。」
「老人也要」
「老人也要。」
「动物跟植物都要」
「动物跟植物都要。你很啰唆耶!敢和零崎一贼结仇就是这种下场。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为了保护家族什么都干——只要对手是家族以外的人。」
「……」
「你有什么不满」青年瞪视着男孩:「反正会住在这种高级公寓里头的家伙,凈是些坏事干尽,贪污钱财的人,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别说这种破坏人梦想的话。」
「大人是不会作梦的。大人呀,是会实现梦想的。」
「……好啦,我做就是了,做就是了。」
男孩点着头,以非常勉强的方式说道。「啊……很累耶……真要说起来,学校就快要模拟考了,我要是拿不到平均九十分以上,班长会啰唆的。快点解决完,我要回家念书。」
「随你高兴。我也是呀,也想快点结束这本来是阿愿该做的工作,好回家上网。」
「上网计算机吗」
「最近我有点入迷了。」
「啥……老大呀,这不太适合你……我觉得老大你还是最适合无拘无束挥动球棒的样子了。」
「光靠适合不适合,是没办法过人生的啦。」
然后,草帽青年踏出了一步。
「我先进去,你五分钟之后再进来,进行刚刚我告诉你的任务。等你到达最顶楼的时候,一切就搞定。」
「咦让我打前锋不是比较好吗这种高级公寓一定有警报装置或是警卫什么的吧」
「没关係,这部分我就当作免费大赠送吧。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草帽青年暂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男孩。「这也是我听阿愿说的。零崎人识——我可不想被捲入你的无差别地毯式攻击。我可没有像阿愿那种可以压制住你的自信啊——『为零崎而生』的小弟。」
「……」
「……嗯」
「……」
「……嘿嘿嘿嘿。」
确认男孩没有回答的意思,青年稍微敷衍地笑了笑,重新把皮筒背好,进入公寓。
现场仅剩男孩一人。
「……呼。」
只有在疲惫无力时才会浮现的微笑,已经完全消失在男孩脸上。
「什么『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叫做杀人』——真会说大话,每个家伙都这个样子。」男孩用低到让人不舒服的声音喃喃自语着。「不管是大哥还是老大,看待杀人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都认真过头了……真是的,我哪能奉陪呀。」
拿下太阳眼镜,将它收进胸前的口袋,男孩露出深邃的双眼。倘若见到那双眼睛,便会知道他有着无法以「男孩」这等辞彙来形容的深沉又黑暗的阴暗眼眸。
那双眼睛,毫无疑问地,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他的双瞳深沉得像是浑浊无底的沼泽。
「可是……唉,可是。」
咻——挥动手臂,脸颊刺青的男孩双手握住藏在学生制服袖子里的刀子。刀刃厚如柴刀的粗大刀子,以及相对之下,可描绘出如艺术般曲线的轻薄短刀,他灵活地同时旋转舞动着这两把刀。
「我也一样不想被卷进去呀,老大——人称「愚神礼讚」(SeamlessBias)的零崎轧识先生。人如其名,个性十分随便的你,如果被卷进你的独家杀法,就连现在的我也没办法应付呢!……刚刚,的确是说五分钟吧」
男孩看着右腕上的手錶确认。
「小心一点好了,再加个五分钟——也许留个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比较好吧——如果听大哥的建议的话。可是这栋公寓的所有居民……有几个呀还有,有几间房子虽然钥匙不是问题,可是……那个老大做事还真是乱七八糟啊,唉。」
男孩由衷地轻声讚歎道。
「——真是让人打从心底佩服的杰作呀。」
五分钟。
男孩一时兴起擅自决定的这个时间差距,大大地改变了从这里开始的故事发展——这时,甚至连他本人都尚未察觉到。
◆◆
零崎轧识是个杀人鬼。
到目前为止的二十七年人生里,究竟杀过多少人,早就已经数不清了,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想要计算就是了。
杀人是没有理由的。
怎么说呢一看到「人」一……一看到「人的形体」——
『啊,好像可以杀的样子。』
心里就会忍不住冒出这种想法。虽然只能如此说明,但即使是这样的说明,也不能说是最接近真实状况。因为就算好像可以杀,但也没有特别去杀的必要,都只是想像而已,都与实现没有任何关係。
『杀人的这种心情呀,阿赞——』
不知在何时,同样隶属于一贼,恐怕是目前实力最坚强,拥有「自杀志愿」(MindRender)、「第二十人地狱」别名的零崎双识——今天,让轧识跑到这里膛这滩浑水的始作俑者——曾经对轧识说过一段话。
『原本是由爱而生的哦。』
『……』
轧识虽然心想「白痴呀!用剪刀刺眼睛!去死吧、变态」。但自杀志愿无所谓地继续说着。
『没错,我们是因为亲情而杀人。除此之外的杀人理由,要尽量避免——如果希望保有杀人鬼集团的称号的话。」
杀人鬼集团——零崎一贼。
仔细想想,这个集团存在的本身就很矛盾了。今天那个正经八百去念国中的小伙伴(虽然常跷课)的存在也相当矛盾,可是说起来,不求其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杀掉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一切的「杀人鬼」同志,竟然聚集成群、创造了家族什么的。
真可笑,打从心底觉得可笑。
但是——
即便是愚神礼讚、零崎轧识,也不觉得可以对此一笑置之。
虽然觉得可笑,却无法否定。
那无可避免的矛盾,只是自己无法接受……而已吧。
只是这样而已吧。
而且,比起单打独斗的杀人鬼的时代,隶属于集团的现在更——
「——不够啦。」
自行担任前锋、搭上公寓电梯的轧识,虽然想着进到室内该把草帽脱掉,但是又没有地方放,而且反正很快就要再出去公寓回到太阳底下了,于是只摘下了太阳眼镜。
「要用什么好呢——」
轧识从皱巴巴的裤子口袋掏出钥匙,打开楼层按钮底下的嵌板。这支钥匙是经由最近迷上的网路拿到的东西——不只是这个,这栋公寓的构造、今天目标的八人会聚集在这地方一事,几乎都是藉由网路收集到的情报。如果能够潜入到某种程度以上,几乎没有什么情报是得不到的。以前必须得靠着自己的双脚四处奔波,现在真是个很棒的时代——
「或者,也可以说是个很糟糕的时代」
按下嵌板里头的顶楼四十五楼的按钮,电梯开始上升,稍微感到加速的重力,但这种感觉也立刻适应了。
「……」
虽说接着要面对八个目标敌人——但要说轧识在上升的电梯中思考着的事情是什么,那便是现在应该在公寓外面準备的伙伴——零崎人识。
他们不是初次碰面,也认识有一段时间,但作为伙伴一起行动这还是头一遭,还有一点也让人感到不安。对轧识而言,他怎么也无法理解那个叫做人识的少年在想些什么。不,要说难以了解的话,他的哥哥自杀志愿才更让人感到不解——人识的危险,便是来自于「无法理解」的那一部分。
零崎一贼——杀人鬼集团。
当然,凈是些太过危险的人。
只是那种类型的,至今未曾有过——
「不过,那也是当然的……」
毕竟——那小子,是为了零崎而生的孩子。
他可是零崎中的——零崎。
「这次的工作,要我们两个人根据状况自行判断——」一边无所事事地看着电梯门上方变换着的楼层显示,轧识自言自语道。「我跟阿愿不一样——我们保护『家人』的方法不同——我跟那种变态不同,没那么天真。如果发生问题,即使是家人我也会要求『排除』——」
他瞥了一眼背在肩上的的细长皮筒。
「在『报复』时引发不幸的意外是常有的情况——」然后,零崎轧识重複了一遍。「要我跟阿愿一样——真伤脑筋。」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楼层显示为四十五。
门开了,他往大厅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