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飞机内/座位号41排(下午3点~)
我(柜内样刻),读完了交到手上的原稿。
然后开口道。
「病院坂,你啊……该怎么说呢,这是不是把自己写的太好了啊」
「恩?」
旁边作为的病院坂,似乎想说我的感想非常的不妥当,瞪圆了如同猫一样的眼睛转向我。
「是吗。关于人物描写,我可是儘可能表现得符合事实的哟」
「我好像被写成了一个非常怪的人啊,这点就先不追究。但是你彷彿是一个充满常识的人,然而却被我玩弄于掌心的被害者一样的角色,这么写肯定是不对的」
而且,我稍微放低了声音。病院坂的相反的那一侧的坐席上——也就是靠窗的坐席上,尽量不让正在那呼呼大睡的和尚听到。
「你还真是,随便就把不认识的人给写死了。这可是实际存在的人啊。而且这人就在这里啊!还好好活着啊!」
「又不是让他看的,有什么关係嘛。无论怎样都是和我的人生毫无关係的人」
病院坂有些不满。不,不只是现在。今天——不,从昨天开始,不对,因为已经越过了日更线那么还是今天——在机场相遇的时刻起,直到马上即将到达英国希斯罗国际机场的现在为止,病院坂似乎一直就莫名奇妙地不怎么高兴。不,并不是莫名,当读完这篇原稿之后,她不高兴的原因,我大概已经明白了。
「……没想到你居然,对我带着这样的轻装出来旅行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连故事的结尾还要用来调侃一下。但是你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她在我的旁边,一直用笔记本在那写着些什么,我没想到居然是在写小说。我和旁边座位上的和尚一样,在飞行途中似乎睡了很久,而病院坂一直都醒着,写着这篇小说。
「这就是所谓不小心吐露的作者的心声吧。不要介意。只要你道歉就行了」
「……只要道歉就行了吗」
这到底是不是必须要道歉的情况呢,老实说我自己也判断不了,不过,这次的旅行是病院坂组织的——不对,是由病院坂的远房亲戚叫笛吹的男人组织的。尽量不要惹她不高兴比较好吧。我于是诚恳地(不过连该不该道歉都搞不清楚的我,也算不上是诚恳吧),「抱歉了」向病院坂低下了头。
「恩,原谅你」
病院坂非常宽大地,挺起了胸膛。只要随便道个歉就能搞定的彆扭,一开始你就别闹啊。虽然这么想着,当然,我是不会说出口的。对于恋爱中的少女我一直都是敞开双臂的,突然想到了这样的台词,不过这句话我也不敢说出口。
「……啊啊,对了,病院坂。我还有件在意的事,这么写的话,就很难看出来你是女生了吧?……不如说,根本看不出来啊」
我一边将笔记本递还给她,一边提出我的疑问。
「恩?啊,是吗?」
病院坂在收到了提问后才发现问题,嘟起了嘴。为了一起看着笔记本,两个人的脸靠得很近。病院坂虽然有着支离破碎又偏激的内心,然而表面上,确拥有非常端正的外表(也许是出于作为朋友的好感),总之当处在这么近的距离的时候,还是会让人心跳加速的。我也算是个经历过各种酸甜(苦辣)的男子高中生了,非常害羞而保持距离这种非常娘娘腔的事是不会做的。……不过究竟是什么又酸又甜我就不发表评论了。(注:有习惯用酸甜味来形容青涩恋爱的吧或者女生身上的味道…)
「是呢……好像漏写了呢。也好,就当是性别误会的小伏笔吧」
「这样没问题么。如果你是男生的话,两个男人关係这么好,感觉就像BL一样啊」
「有什么关係嘛」
「非常有啊。这么看起来,我对你的那些关心反而让我感到噁心啊。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之所以对你这么温柔完全是出于你的巨乳」
「真的不想让我忘记吗?这个……」
病院坂露出似乎有些受不了的表情,不过,不能让步的事就绝对不可以让步的。
「但是,你那边不是也有什么性兴奋之类的,如果那样的话看上去还真是让人噁心啊,饶了我吧」
「那算是服务观众的描写呢」
「适得其反的服务呢。还有,虽然是无所谓的事,但是为什么要用K国际机场这种化名?这只要很普通地写关西国际机场不就行了吗?明明都让偶尔坐在一起的不认识的和尚登场了,为什么机场名字要用首字母代替啊」
「也许是香川国际机场呢」
「香川根本就没有机场」
大概。不,如果她说一定有的话,我可能也不能确定了。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再建个机场有什么意义啊。
「啊,但是,这个很怀念呢。解决篇的地方,用这种单括弧的连续对白。以前的译本小说好像也是这种感觉的。这么写的话,你的饶舌就不显得很烦了」
「先不说你觉得我的饶舌很烦,不过这个好处,我自己倒也是刚发现」
「好处?」
「恩,不用刻意去安排那些助手呀罪犯呀观众呀之类的非常虚假的对话衔接,十分刻意的提问与解答,写起来非常顺畅。不过样刻君啊,你倒是先对我的谜题做个评价哦。虽然是两秒之内想出来的把戏,但是作为作者还是很在意评价的」
「恩。就即兴的短篇创作而言,算是刚及格吧。但是我个人认为将悬疑归咎于怪人的离奇行为这点而言是一种犯规哦。如果答案是他就是怪人,那么不是写什么都可以了吗」
「恩,真严格呢」
「对了,出于好奇我想知道,用这种小伎俩真的能通过光线检查吗」
「天知道」
很坦然地,毫无忌讳地回答道的病院坂。
「因为是两秒种就想出来的谜题,大概多少会有些问题……硬要说的话金属对于光线的穿透率也会因物质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佛像里的小刀可能会被发现呢。不过说不定,尝试一下也有可能会成功呢。但是,如果被发现了的话有很高的几率会接受刑事处罚所以没有胆子尝试呢」
「自己都认为办不到的事就别写进小说里啊」
「能够允许谎言,夸张,和混淆的才不正是小说么——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让读者相信了,就是作者的胜利。至少在读书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么,你到底是为什么想写这样的东西的?如果觉得飞机上太无聊就看电影啊」
「不,不是在和样刻君讨论小说的事吗。而且不是你说不如写写看的吗?」
「小说是用来读的而不是用来写的,我记得你有这么说过」
「前言撤回是我的得意技哟。不知不觉地改变宗旨,决定听从『亲爱的友人』的建议而已。但是,果然还是很难的呢。读和写之间有很大区别呢。从此以后无论看什么书都要带着一种新的心情去读了呢——能让我这么想也许也算是一种收穫吧」
与往常一样,自己找出问题又自己解决的家伙。如此不允许任何人超越的激烈的自我补完。
「我已经厌倦了。那么,接下来就由你来写吧。笔记本还有一半以上是空的呢」
「但是……就像优秀的作者不一定是一个好读者一样,一个好读者也不一定是一个优秀的作者啊」
当然,我和病院坂乘坐的飞机并没有返回K国际机场,也就是关西国际机场。而且根本就没什么杀人呀自杀呀事故之类的事,我旁边坐着的,大概是真正的和尚,而且现在飞机大概也已经进入了英国的国境线。病院坂的小说与现实吻合的,只有前半部分——不过这么说来,我被写得很过分啊。这是什么呀。病院坂难道把我当成一个就算旁边的人死了也毫不动摇的人了吗……而且什么简单什么极端,怎么想这根本就是人身攻击啊。而且这些恶语还总是扯些东西来佐证,这样的小伎俩反而更让人火大。而且如果因此就发火的话,感觉就是这边认输了。
「那个……病院坂。回去之后好好想清楚了再重新写吧。如果修改些细节的话,大概还算能让人读一下吧」
「这种自负的称讚还真是让人承受不起呢」
「我正好想到了以前自己编的自负讚美词系列呢」
「那还真想听一下呢」
「『这小说很有趣哦,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写这样的东西呢』」
「太自负了!」
「『作为出道作写成这样已经很棒了。三年之后大概就能写出本好小说了吧?』」
「啊啊,感觉这话是从天上砸下来的!」
「『嘿,这个人又出新刊了呢。到底有些什么进步呢,下次有空的话,读一下看看吧』」
「这次连读都还没读啊!」
病院坂似乎很开心。反正我基本都是以自负的心情读书的,这样的句子无论多少大概都能编出来。
「相反,还有先假装贬低实际上是称讚的手法」
「那也很想听呢」
「『还早了十年啊……对这个时代来说』」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非常开心呢。
而且你笑得太夸张了吧。
等到终于冷静下来,病院坂开口了。
「但是,样刻君,总有点让人觉得空虚呢。我的确只是因为飞机上的时间太过无聊才执笔的,但是花了大概十个小时写下的东西,你花了仅仅十分钟就念完了呢」
「这就是所谓的创作者的悲剧吧。绘画的世界更加残酷呢。即使是花了整整一年的大作,也只是和字面意思一样的[一瞬间]就看完了」
「说得很懂一样」
「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
卡德鲁・莱亚斯先生的,那个『被诅咒的小说』也花了三年的时间,病院坂这么提起过——那本小说大概也就只要一两天就读完了。不过『读完就一定会死』这样的小说,其实我也不怎么打算看——而且,如果是全文用英语写的话,我根本就读不来吧。在我一边考虑这种事的时候,飞机开始剧烈摇晃——似乎是平安降落到了希斯罗国际机场的跑道上。我左边的病院坂由于冲击而发出了「呀!」这样一点都不符合她的可爱的叫声,右边的和尚(大概)也醒了过来。如果读过了病院坂写着玩的那个小说的话,应该知道我和病院坂的两个人的修学旅行和毕业旅行正式开始了。
2希斯罗国际机场~格雷格酒店(下午5点~)
那之后还真是辛苦呢。从飞机踏出第一步开始,那就是海外了,第一次来到了海外,比预想得更让人觉得紧张,并紧接着突如其来的考验。也就是入境检查。在留期间啊在留目的啊,以及在留住处之类的,机场的工作人员会询问诸如此类问题,而且完全是用英语进行的。『亲爱的友人』病院坂黑猫毕业后预定前往米国的即使不算有名也是非常优秀的研究机关(难道是ER3么←纯吐槽请无视)。勉强用英语交谈还不成问题(关于这点我觉得是病院坂过于谦虚了,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勉强』而是十分流利地交谈)。但是我只是一名备考大学的高三学生。前几天刚参加过的统一考试的英语成绩,自己估算下来是242分左右,这种水平在实际的英语会话上是完全派不上用处的,这是高中生们都明白的事。倒不如说学了些只会影响正常会话的语法辞彙。虽然我也不至于立刻觉得反正总会有办法的(大概也正是这样才被病院坂说成是个简单的人吧),但是她却说道,
「听好了,样刻君。包括我的远房亲戚笛吹在内,所有去海外旅行的人都异口同声的事实,那就是在这里绝对不能开玩笑。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比法庭更不容许差错的地方」
她非常罕见地捨弃了笑嘻嘻的表情,十分认真地对我说。居然都被说成这样了,我不免更觉得紧张了。
「是这么麻烦的吗……」
「那些反恐的措施啊。非常严格的哟」
「这么看起来的话,日本和平得一塌糊涂呢」
「我认为日本的入境检查也不是那么容易混过去的哟」
就结论而言,我们还是平安地通过了海关(本来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这也是当然的吧),病院坂则是喷笑道『用日语通过国外海关的男人大概就只有你一个了』。不,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原来我这么不擅长说英语。虽然能够大概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大概也特意挑选简单的表达了吧),结果我全以日语回答了。虽然我也知道他听不懂,到底算什么啊,我这接受了6年的英语教育!最后还是依靠在旁边接受检查的病院坂的帮助才摆脱困境,总之还是过来了。
「坐电车的话大概20分钟就能到伦敦了」
病院坂一边看着导游指南一边说道。
「但是大概会很挤呢。还是坐tai吧」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花得这么潇洒不要紧吗?」
「笛吹有给我信用卡,所以没问题的」
这么说着病院坂向我展示了一张全黑的磁卡。该怎么说呢,这全黑得什么都看不到,根本就让人没法信赖嘛。难道记载了什么黑名单么?
「而且信用卡的话,如果不是本人使用的话没问题么」
「我用的话没问题」
「即使这么说,tai也是没办法刷卡的,只能用现金支付。tai的感觉和日本完全不一样,可以说坐上车的那一刻,是第一次让人实际感到身在国外。病院坂向司机说明了酒店的名称便坐进了后排的座位。顺便一提,病院坂的手提箱完全成为了我的行李,也并不是什么毫不做作的温柔之类的原因」
「起步价就是2.2英镑啊……真不便宜啊」
「恩,是啊」
病院坂笑了。虽然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大概是觉得能大手大脚地花笛吹这个男人的钱而感到高兴。如果是这样的话还真是腹黑呢。病院坂她的家族——或者说病院坂一族,虽然知道她们关係非常複杂,不过对他们一知半解也很难吐槽,所以现状看来我只能作罢。
「话说起来病院坂,英镑现在汇率是多少?」
「……你难道没去银行兑换吗?该不会只带着日本円就这么过来了吧」
「不,我只是按照银行工作人员的要求交钱而已。具体不是很清楚」
「真是有钱人呢。大概250円左右的样子吧。所以起步费的2.2磅差不多等于550円吧」
「搞什么啊,这不是比日本便宜嘛」
「到最后可不会便宜哟。进入伦敦市内之后就都是单行道,会浪费很多时间和车钱的」
「恩……感觉像京都市内呢」
「据说京都市内被称为世界第一难开车的城市哦」
到京都来观光的外国人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我这么思考着。不过如果把这种事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被病院坂取笑的,所以我决定保持沉默。说起来,我刚发现,自己到现在连要住的酒店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但是现在才问的话肯定又要被她揶揄,所以同样决定保持沉默。于是我决定问一些关于那本『被诅咒的小说』的事而转向病院坂,但是我却发现她低着头,非常难受得,一脸铁青的样子。
「喂,病院坂……怎么了?」
「恩?没什么事啊」
病院坂抬起脸,非常努力地摆出一副精神的表情。但是我却能看出来她只是努力地勉强自己。这种情况,很难说是因为人类恐怖症的关係……所以,只是单纯地觉得累了吧。本来病院坂(在她的小说中也略微故意提到过),其实身体虚弱得不可思议。她经过这12,13小时的飞行之后绝对不可能还很精神。就连她毕业后打算坐船去米国,我也想尽量排除时间陪她一上路。说不定,她写那种空想小说,也只是想分心不去在意自己的身体情况也说不定。
「到了酒店之后,今天就先休息吧。反正明天也有足够的时间」
「虽然想这么做,但是不行呢。从时间上来说……对了」
病院坂看着手錶确认时间。当然,她的手錶已经调整到了英国时间。
「酒店登记完后,约好和那位作家先生见面了……顺便要请我们吃晚饭哟」
「别逞强了啊,明天也行的吧」
「不,我想把麻烦的事先给解决掉。总之先听作家先生把话说完,这也算是完成了最低限度的委託了哟。样刻君」
病院坂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彷彿想要将我们的手重合在一起。
「明天开始就能尽情享受旅行了啊」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无言以对了。于是我也不再说话,至少为了不让她消耗更多的体力,决定沉默。反正我也自认为不是一个认真的读者更不是一个优秀的读者(又是自负语),即使如此能和一位作家见面,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兴奋——就算是一位至今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曾读过他的作品的作家。办理完了酒店的登记手续(当然全部都交给病院坂处理了,在日本明明就是一个宅女,到了海外居然变得这么可靠),基本没有停下休息,就在大厅里和那位作家先生——卡德鲁・莱亚斯汇合了。果然和病院坂给我看的作家背景基本一致呢。不过在作家背景上使用的照片是有些年代了吧。似乎看上去比照片上更上年纪。这么说来,三年里都没有新作——是这个原因吧。酒店的大厅里因为太过显眼,所以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带着帽子和太阳眼镜。病院坂使用外交模式与他握手行礼,用英语开始交谈。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之后我们坐上tai向中华街移动了。……世界各地都有呢,中华街。在那里度过了愉快的2小时的晚饭时间(中华料理无论在哪里吃都能让人安心,不愧被称为美食的王国),不过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病院坂和卡德鲁・莱亚斯先生说了些什么,关于对话的描写就省略吧。这么看来,果然语言是最强大的交流工具啊。只要会说英语就能在全世界交朋友——虽然我还是觉得太夸张了,但是转念一想,我连和狗都成不了朋友。反正病院坂之后一定会和我说明的,到时候再听吧。而且卡德鲁・莱亚斯先生似乎也只想和病院坂一个人说话——说不定他很喜欢日本的女高中生这个类型呢。和这边的男学生完全语言不通,这样也是当然的吧。
「本来想要个签名再合个影的,结果被拒绝了」
吃完饭后,病院坂终于再次用日语说道。
「怎么了,你成为他的fan了?」
「不,这应该算是礼仪吧。还真是个难相处的人。应该说不愧是笛吹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