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观光第二天/格雷格酒店501室(晚上11点~)
我(柜内样刻)将交到手上的原稿读完,并说道。
「……串中弔士是谁啊?」
「我写得很详细了啊」
病院坂一边用浴巾擦着头髮,一边微笑地回答。
「是我表妹的病院坂迷路酱的后辈哟。初中一年级,十三岁」
「你,真的和这种家伙是朋友吗?说是恶魔的孩子不如说是恶魔的父亲一样的中学生啊……读着都让我觉得噁心啊这孩子。不是你编造出来的人物吧?」
「没错,他是动画原创人物……虽然想这么说,的确是实际存在的呢。充满恶意却不会侵犯,充满杀意却不下定决心——小说里我也写了」
稍微擦乾了之后,病院坂拿起了可以说是酒店的客房里唯一能够使用的吹风机。也许是因为吹风机太吵,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接下来的话都非常大声。
「那孩子是怪物哟。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
「小说里,设定成新年一过就给他打电话了呢,其实从去年见面之后,至今也没有联络过。上次好不容易让我赢了能立刻逃走,下次就很难说了呢——不,正确的来说是假装赢了然后逃走吧。如果说什么让大姐姐来教育你吧这种自大的话,搞不好自己也会栽进去。我还没有不怕死到敢随便靠近被牢笼囚禁的野兽哟」
「嘿……」
去年年底,被病院坂拜託準备深夜巴士的车票,似乎是和那时相关的事呢。明明是个家里蹲还有自闭症,没想到意外地充满行动力呢。
「先不提这个。病院坂。为什么要把我,改成那个串中弔士君啊」
「如果和我一起来伦敦的不是样刻君——这样的假设小说啊。就像小说中弔士君把自己写成了样刻君一样,我把样刻君写成弔士君嘛」
「那个弔士君的各种行为也都只是你写出来的吧——好複杂啊!这小说终于开始莫名其妙了啊」
我将笔记本还给病院坂。
「趁我在浴室里的时候,居然能写出这么多无聊的东西啊」
「说无聊还真是过分呢。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可不想被在小说里抹去朋友存在的人说……你看好了。第四章我就把你写成夜月」
「你想写的话就写吧,但是这样的话你们要以什么目的,花谁的钱来伦敦呢」
这个,说的也是呢。谁陪病院坂来都行,但是我不陪她来就不可能。这种互动小说对我来说还真是压倒性的不利啊。
「由于你开的玩笑让我有点混乱了,到底哪里是真的哪里是假的,让我重新整理下。即使是现实也让我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说不定就连现在我说的话也只是小说的内容,而我们根本就没有到伦敦来,其实病院坂,只是在你的根据地保健室里,给我看你写的小说而已」
「葯不能停啊」
「而且,大概,那本小说」
我指着我还回去的笔记本说道。
「到了最后,结果一定是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不这么收尾的话就无法解释了」
「啊哈哈。最终章也不知道会是你还是我来写,只能期待那时候的执笔者的才能了。不过,目前想要确认真实和谎言的想法是没错的」
「好吧」
我点了点头。
「你是病院坂黑猫」
「恩」
「我是柜内样刻」
「是啊」
「这次的旅行是你的远房亲戚的委託,我则是作为陪同者。作家先生——卡德鲁・莱亚斯氏找你的亲戚商量,他酝酿了三年的新作小说是『受诅咒的小说』,并且『读完小说的人一定会死』。于是想要调查这件事的真相」
「没错哟」
「读了新作小说而死亡的两人——一个是作家先生的妻子,一个是作家先生的编辑」
「非常正确」
「但是」
彷彿是在咀嚼刚才读的小说的内容一样回想着的我说道。
「妻子不是自杀而是交通事故而死,编辑也不是自杀——而是病死」
心脏病发作。
和妻子的死一样,不存在事件性——的死法。
「然后还有我的很小的手提包之类的,穿的鬆鬆垮垮的外套之类的,还有对你性骚扰之类的小事就不要一个一个仔细确认,不然就没完没了了」
「没错呢——刚才样刻君所说的可全部都是现实中发生过的呢。顺带一提在罗塞塔石碑前一动不动的样子,还有把大本钟和伦敦塔搞错的插曲,都不是弔士君而是你哟」
不过你根本就没有什么DS啊手机之类的,那些东西都算是我的构思吧,病院坂笑着说道。这顺带提的都是让人讨厌的事啊。而且,明明叫塔那么把它当塔有什么不对的。
「另外我在夏洛克・福尔摩斯博物馆和杜莎夫人蜡像馆里的表现写得太夸张了哟」
「去和弔士君抱怨吧」
「才不是。那一部分,以及整个第一章在我的小说里是设定成弔士君写的,然而实际上第一章是我写的,第二章是你写的,第三章又是我写的,这样的顺序才是正确的」
「……但是,在第三章,你说自己『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相信幽灵的存在』,但是之前你明明说自己绝对不相信幽灵的存在。所以我才在第二章让你说出了那样的台词啊」
「那部分就当成创作上的表现吧。我也是个人啊,当然也会说谎」
「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搞不清楚现实了啊。算了……」
感觉越纠结就陷得越深。彷彿深陷没有底的沼泽之中。不,更像在海里被海草缠住了腿。
「无论怎么说,都是很过分的玩笑呢。我和你,将实际上遭遇交通事故和病死的人甚至偶尔坐在边上的僧人,写成了杀人事件的被害人」
「有什么关係嘛。至少,比起现实,我们的故事还更有趣」
这句话和之前在飞机上的发言类似,病院坂毫不忌讳。这想法让我觉得和之前弔士君的如出一辙,可是现在(被病院坂唆使而写下了第二章)我也是共犯了,没法指责她。
「但是,作家先生要是看到了这个肯定会生气吧?」
「没关係。他看不懂日语」
「哈——不过也是」
「结果啊」
接着,病院坂以一种厌烦了的口吻说道。
「只是这位神经质的作家,因为偶然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的死亡,强行和自己三年写成的新作联繫起来吧。所谓作家啊,都是些偏激的人,如果他这么确信了就再也没法推翻了。明明是找人来商量,而实际上就是像他人灌输自己的观点,所以才让人觉得麻烦。笛吹还真是替我找了份苦差啊。那个不务正业的家伙,发现事情变麻烦了,就抛给我撒手不管了。这么看来,笛吹和那位作家是朋友这种设定都让人怀疑。也许只是小说里的虚构呢」
「终于开始认真地怀疑现实了……」
「但是我对他们的友情是真的抱有疑问啊。因为只是通过信件交流,实际上从来没有见过面」
「没有实际见面也能产生友情可以说是充满现代感吧。不如说我们已经跟不上潮流了。不过还多亏那个笛吹和那个被认为神经质的作家先生,我们才能来到伦敦。还是不错的吧」
「是呢……其实我们现在真正的旅途地不是伦敦而是巴黎」
「别再说那种会让人混乱的话了啊!」
有些心动了啊。
虽然明知道是谎言,但是还是心动了。
「但是,病院坂……那接力小说,下一章轮到我写了吧……虽然不能让夜月登场,但是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弔士君,所以你的同伴还是变回我吧,没问题吧?」
「好啊。随你高兴啦。反正只是写着玩」
「写着玩——这还真是恶趣味的玩法呢。但是,回头想想,这接下来已经写不下去了。妻子的死和编辑的死,这些素材已经用完了。已经没有东西能让我写了」
「不是还有吗——样刻君将证明『被诅咒的小说』是真实存在的这样的设定,将那些谜题全部解开就行了」
「把最难的部分交给我了啊。你这不是和笛吹一样吗」
「撒手不管的构造是病院坂家族的艺术呢」
「但是,小说里的内容先不说,病院坂,事实上究竟是怎么样呢?虽然你嘴上说撒手不管,但是也不能放着作家先生的麻烦不管啊。我们可是明后天就不得不回日本了啊」
「放心吧。我怕你担心所以才没有说起过,其实我已经安排好了」
「哎?」
「两天前的晚上,作家先生请我们吃中华料理的时候给过我一捆纸还记得吗?」
病院坂这么说,我才想起来了。的确我记得有那么回事。我以为没有什么必要,所以也就没有在第二章的小说里提到——不如说和作家先生共进晚餐的全部内容由于我不怎么会英语,所以就大胆地省略了。
「但是,那个,是事件的资料吧?是关于妻子的交通事故和编辑的心脏病发作的详细报告——」
「说起来你不觉得相当厚吗」
「恩……」
的确——相当厚呢。粗略估计大概有上百张。当时,我的确是很在意的。但是作家先生只是找病院坂商量,所以反正是和我无关的,结果很快就忘记了。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简单的人啊」
一脸无奈地望着我的病院坂,但是没想到接下来的发言却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样刻君。那个呢,就是作家先生酝酿了三年的新作小说的複印稿哟。标题到现在还没有确定,我们就先称它为『被诅咒的小说』吧」
「……哈?」
「从日本出发之前,通过笛吹,我拜託他把小说带来的。样刻君,将作家先生的猜想推翻的最简单迅速的方法是什么呢?没错——只要读完小说的人没有死就行了」
只要有一个例外,诅咒的法则就会被否定——病院坂,不假思索地说。
「难,难道病院坂——」
「恩,这两天。我都抽空在读这本『被诅咒的小说』。终于刚才读完了」
「…………」
「相当有趣呢」
这还真是乐天的感想啊。由于太过吃惊,我一时失语。这家伙,趁我洗澡的时候,不但在写小说——还在读小说吗?
「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样刻君——在不相信诅咒这一点上,我们的意见是相同的吧。所以这个方法是最快的了」
「诅——诅咒如果是真的话怎么办?万一,诅咒是真的话要怎么办啊」
「哈」
我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与之相对的病院坂却回给我一声冷笑。
「所以说哪来的诅咒,幽灵什么的也不存在哦。妻子的死也好编辑的死也好,全部都是偶然事故也没有方法可以证明,但是没有方法证明也就意味着不需要证明」
「但是——如果是召唤突发事故致人死亡的诅咒呢」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肯定诅咒的那派了,样刻君?真是麻烦呢——我除了大声喊着追杀我的人什么都不怕哦。你想一想吧,只要读一本小说,就能参加单人就要花上几十万円的旅行,没有比这更大的便宜了吧」
「那——至少,让我也读读吧,那本小说。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上这种危桥呢」
「这根本就不是危桥啊,不如说是伦敦塔桥啊。安全安全。而且这本小说,全英文的啊?你读不了吧。如果你一定要读的话我也没有理由阻止你,不过我觉得你一个晚上也读不完呢」
「…………」
可以说是完全无法反驳啊。这家伙还真的是,当发现的时候已经把该做的全部做完了啊——无论写小说还是读小说。当然,我虽然也不相信什么诅咒——但是病院坂黑猫却轻鬆地跨过了那条线。不如说比起我,病院坂才更是简单的人。
不会靠近讨厌的东西。
完全无视朴素的东西。
这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吧。
「那么那么!样刻君,差不多该上床了吧。说好了明天要看白金汉宫的卫兵交班的吧,一定要早点起来啊。好不容易我把生物钟调到了伦敦时间。还有,除了那个之外的明天能让样刻君大吃一惊的东西,你就好好期待吧。不过,如果样刻君说害怕诅咒睡不着的话,要我抱着你一起睡也是可以的哟」
病院坂露出了十分灿烂的微笑。就算你摆出这么阳光的表情,我的内心也开朗不起来啊,但是如果说出来的话就等于是拜託她陪我睡了,结果没法组织出语言,到最后只能闭上嘴了。
2观光第三天/格雷格酒店501房间(上午8点~)
卡德鲁・莱亚斯氏——以及许多以作家作为职业的人,都被病院坂黑猫总结为神经质,但是说到神经质,我觉得没人能超越病院坂了。这也是在第二章的接力小说里我没有提到的事——比如说这座酒店,那是当时我们在这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酒店里办完入住手续之后的事。病院坂她,福尔摩斯模式全开,在房间里四处转悠,想要仔细搜索一下这个我们即将停留5天的房间有没有什么可疑点。她难道还真以为房间里会装窃听器或者监视摄像机吗,连抽屉内部都不肯放过的她的行为,让我觉得已经足够和常识告别了。而且这个双人标房是两个人同睡一间房的,无论是昨天还是前天,病院坂绝对不会比我先睡着,也绝对不会比我晚起床。弔士君面对病院坂的睡相浮想联翩,然后又在小说中进行细緻描写之类的,全部都是她的构思而已。就算是假装睡着,她也一定不会睡着。那一定不是因为对我不够信任(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根本不会安排我们睡在同一个房间),而是她自身根本的性质,或者说是她的个性吧。
但是,今天——观光第三天。
伦敦的第四天。
我比病院坂更早醒来了——往旁边的床望过去,病院坂彷彿没有在呼吸只是闭着双眼。闭上眼的病院坂,这让人实在是难以想像,所以一瞬间我甚至想问这是谁。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当然不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不纯洁的事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下),打算到浴室洗一下脸。
于是穿起了吊在衣橱里的校服。衬衫有些皱了呢。恩。要不要买件T恤呢。可是,我这几天也花了不少了,要买衣服之类的话,可能需要向病院坂借钱了……没错啊她不会借给我的啊。她已经在接力小说的第一章里就表明态度了。反正病院坂很快就会醒过来吧,我也没有特别在意不让脚步发出声响,但是,她居然一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如果要去白金汉宫看卫兵交班,算上移动需要的时间,30分钟后就不得不出发了,真不像她啊。果然还是不太习惯外国的生活而感到疲劳了吧——本来她就是个身体柔弱的女生。反正我不看也没差——虽然这个时期有交班的只有这么一天,如果错过了今天,大概我们这次就看不到了,也没办法了。
「…………」
啪。我拍了拍手,并不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只是病院坂居然还没有起来,让我觉得不可思议而已。她也不是那种如果不睡饱就起不来的人——就算起不来,也会有一些无意识的动作吧。
为什么——一动不动呢。
甚至都不在呼吸。
盖着被子总觉得形状有些奇怪啊?
「额……恩,小黑子同学……?」
轻轻地,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才开始注意着脚步声,开始拽床单。如果没什么忒别的话,这个应该能以朋友之间的玩笑糊弄过去吧。但是,什么特别的都有了,而且是非常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