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觉得只说串中老师的事情不太公平,在这里也稍微说些我的事情吧。
而且是关于出身。
在个人身份之前的,根源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说太多,长话短说吧——我的一开始就是个事故,我病院坂迷路是经过减数手术才出生到这个世上的。
所谓减数手术是在母亲怀上双胞胎、预想到生产时的风险的情况下,事先排除寄宿在子宫内的两个胎儿之一。用不好听的话说就是所谓的选择生命。
我本来是双胞胎。
明明是替补却还是双胞胎真是可笑,不过仔细想想这却是相当恐怖的事情——在个性和独立性都不存在、连性别都没确定的时候,我和另一个我就接受了选择。
母亲主治医生的心血来潮。
够不上挑选的挑选。
全凭运气——碰巧是我被生下来了,碰巧是我活下来了。
根本不是什么双胞胎的交换。
没有诡计介入的余地。
只是挑选。
当然,要这么说的话大家都一样——没有人是带着确定的意志、想出生而出生的。不论是怎样的人,他的出生、生存都是碰巧到不得了的事情。
除了偶然以外什么都不是。
其中没有计画性。
……即便如此——虽然我的另一半确实没能出生没能活下来——
即便如此。
它也不会想死。
它也不会想被杀。
和我一样。
减数手术是只在母体有危险的情况下才被破例承认的行为。据我所知,我的情况也确实如此,因此并不想责备母亲或那位主治医生——不,反而应该感谢他们吧。我能像现在这样活着——正是拜他们将我的另一半杀死所赐。
我应该感谢他们。
只是。
只是,可以的话不想知道。
这种事实。
希望一生都被隐蔽。
根本谈不上临死体验——在生下来之前自己就暴露在了死的危险之下什么的,开什么玩笑。本家的人姑且不论,这种冒险,根本不是旁系的我该经历的事情。
猫眼小姐曾笑着说:
「我觉得你的那个经历非常有益哟,旁系的小迷路——不论结果好坏、不问凶吉,都该尊重。因为不论是创伤还是别的什么,只有过去的经历才能构成个性。我本人也有痛苦的回忆,但那回忆也是我的财产。常言道『债务也是财产』对吧?」
但总觉得那是从第三者出发的乐观意见。
还是说猫眼小姐有着比这更加壮绝的过去吗?
背负着那种财产。
那种债务?
不过,这是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姑且不论,确实如她所言,特异的过去会成为自身的指针。
谁都是这样。
一个人要认为自己特别是需要证据的——而且人如果不自认为特别的话,连一秒钟都无法生存。
除非是串中老师那样的例外。
2
第四位被害者和第五位被害者也是同时被发现的——那是一周的停课结束后的那天的事情。
这是什么速度啊。
比起迅速,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瞬时技了。
甚至带有即时性。从学生一来学校马上就发生犯罪这件事来看,串中老师的学生是犯人的推测无疑正中靶心。
不如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言自明了。仔细一想根本不必感慨,被害者的选择理由也好犯人轮廓也好,串中老师的推理只比现实快了小小的、小小的一步而言。
称不上是名侦探的闪现。
虽然是有意义的推理,但也只是对个人来说有意义而已,没有更高层次的东西了——既不能将事件防範于未然,也不能确定犯人。
这些事情既做不到。
也不想去做吧。
希望以息事宁人的方式解决——我实在想像不出这句话中有什么打算。
和日我部老师那时一样,我不是第一发现者一类的,无法得知详细的情况。即使可能变成无意义的信息罗列,姑且也还是记述一下第四位被害者阵野老师和第五位被害者鲛畑老师的尸体情况吧。
那是和从第一位到第三位被害者一样——奇异的现场。这样看来,不禁觉得第零位被害者曾根崎老师的那件事果然还是单纯的事故。
第四位被害者。
阵野经藏。
体育教师。
在千载女子学园的中庭,位于校舍和校舍之间的蔷薇园中——阵野老师被蔷薇的藤蔓一圈圈缠绕着的尸体被发现了。
被蔷薇的藤蔓缠绕的尸体这种描写颇为耽美,容易让人觉得那是对尸体的一种美化装饰。不过这回,被缠绕的阵野老师是年过四十体态臃肿的中年教师,想像一下,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事物。
而同时被发现的——第五位被害者。
鲛畑锚。
和我一样的英语教师。
……不,差不多习惯了,但我的本职不是英语教师——这先放到一边。
用被害者这个词语的话,就不得不称其为排第一的被害者——不是第一位也是排第一的。至少,阵野老师不管被蔷薇缠绕得多么残忍,也要比他好得多。
他的尸体是在厕所里被发现的。
而且是女厕所的单间里。
双手环抱着马桶、脸扎进座便器中——只得说请节哀顺变了。虽然从来没想过要死得其所一类的事情,但我可宁死也不要死成那样。考虑到遗属的感情的话,这是至今为止对尸体最大的亵渎。
我不知道这其中有怎样的情况、有什么理由、又或是有什么主义,但这种玩弄尸体的『游戏』确实非常儿戏。原来如此,串中老师概括到犯人轮廓中的『孩子的犯罪行为』是正确的。
理所当然的。
刚刚解除的停课措施马上再次启动了。
转瞬都不到。
对学校来说也算是走运,现在在籍学生的父母们中,有在大众传媒圈里颇有面子的大人物,因此这个无差别连续杀人事件还没有被报道出来。只是个外人的我并没有被告知详情,不过单是听说还有能施加这种压力的人存在就不禁战慄了。同时也被上了一课:权力是真实存在的力量。
话虽如此——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被害者从三人增加到五人的话——用串中老师的观点来说是六人——再怎么样也捂不住了。
突破了界限。
以我来说,若是不想被牵扯到即将颳起的巨大风暴中的话,恐怕应该立刻行动起来、想办法和大学那边交涉回到实验室会比较好——不过大概没用吧。
且不说教师不足,本就不多的教员中,又被抽走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六名——怎么也不觉得学校会放手让我离开。
目的是——要死一起死呢。
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呢。
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不明白。
也已经那种都一样了。
话说回来,要说不明白,最不明白的就是串中老师的举动了——七位男性教师中的六人都不在了,作为硕果仅存的一人却对这种状况毫无反应——
他很平常地来学校。
没有请假。
没有说:
『学校里说不定有杀人犯,根本没法工作!我要一个人在家休息!』
不过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当然应该向警察寻求保护了。保护串中老师什么的那位伽岛警官可能不会立刻答应,但这应该是一般性的对策。
串中老师说的是教育者的责任啦、社会人的道义啦之类最为恰当的话,但周围人怎么也不可能再接受那种话了。现在他在职员室中受到比以前更加多的奇异目光注视(当然,其中也有『说不定会被卷进去』、『不想被捲入』之类非常普通的不安心理)。
我是不觉得他有那么敏感,不过不知是不是讨厌那种视线,本来就不太呆在职员室的串中老师完全把自己关在了学生谘询室里。
算了。
反正也没有替他担心的理由。
不小心到这种地步,即使被杀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了。
话虽如此,我在氛围紧张的职员室里也渐渐呆不下去了。作为外人无事可做的我不知怎的——变成了和串中老师一起关在学生谘询室里的结果。
然后。
3
命运的那一天,我没去职员室、直接到访学生谘询室。打开门,我稍微吃了一惊。
沙发上坐着一位没见过的女性。
而且还相当漂亮。
是学校新僱佣的用来代替被杀害的老师们的常勤教师吗,不过看起来不是那种感觉,就算真的是也没理由在这个时间到这个学生谘询室来——这些想法瞬间闪过脑中的时候:
「啊嘞?你为什么在这里?」
从我后面传来声音。
转过头,站在那里的是串中老师——看来今天是我先到。也可能是串中老师到哪里转了一圈。
「我是来送你忘记带的东西的。」
女性说着,指向茶几上放着的包裹——那看起来是便当盒。
「啊啊。这真是——太谢谢了。」
一边说着,串中老师走过我身边,进入屋里。
「但是,这个学园现在很危险,还是快点回去比较好哦。」
「……但是。」
「还是快点回去」
女性刚想说点什么。
串中老师就——用同样的台词盖了过去。
「比较好哦。」
「…………」
女性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说:
「那,我就高兴地回去等你吧。」
然后她向我行了小小一礼,走出了学生谘询室——快步走过走廊,马上就看不到了。
「……那个人是谁?」
我目送女性的背影,然后走进学生谘询室、关上门,坐到沙发上刚才那位女性坐过的地方上,问串中老师。
「是你的姐姐吗?」
「倒也可以说是姐姐。」
串中老师说。
拿起女性带来的便当盒——然后示意另一只手的无名指。
虽然那根无名指上——并没有带着戒指。
「是御姐太太哦。」
「…………?」
不明白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