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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将都托尔巴斯鲁谢赛理斯市西边郊外的卡德纳区,拥有不少形容词。
譬如说,老街。
譬如说,游民区。
譬如说,犯罪地区。
这个嘛~可能讲得蛮过分的。卡德纳区虽然没风评说的那么夸张,不过其犯罪率高于其他地区也是事实,居住在这个区域的人绝不是什么有钱人也是事实。
当然,这里的风纪也很乱。
若看到路面有什么黑色污渍,那大致上是某人血迹。就算有使用过的保险套丢在路边也不会有人在意。
在这里,毒品比香烟还容易到手,枪械也比酒容易到手。
每一小时就会发生一次有人被殴打的情况,每三天就有一个人死在路边,每到周末夜晚就会有一个人被杀——它就是这样的城市。
我们之所以把事务所设在那样的城市是有理由的。
不,应该说「曾有过它的理由」。
歌儿蒂是真心想替这个城市的人们尽一份心力。她帮忙解决连警察都不肯接受的纠纷,希望能多拯救一个人。
他们虽然贫穷、缺乏教育、生长环境不佳,却是很善良的人们。
「就是这里。」
这里是便宜的住商混合大楼。
从到处可见水泥剥落的人行道往上走七格阶梯就是玄关。楼梯旁边的铁门里是店铺,不过这三年来都没有开店营业过。
「就是……这里吗?」
在我身边不安地抬头看的,是刚才遇见的神曲乐士。
原本我只是路见不平,帮助在小巷遭到暴徒袭击的女性,想不到她竟然在找我。不晓得她是从哪打听到我的事,竟然只凭着我的名字跟长相这点线索,在这昏暗的老街四处徘徊。
「跟我来吧。」
我站在玄关前面喊她,她随即像是甩开什么似地跟上来。
我打开嘎嘎作响的玄关大门,穿过地板严重磨损的狭小玄关,然后从踏板好像随时会脱落的楼梯上楼。
天花板的电灯泡钨丝可能快断了,因此一明一灭地闪烁,彷彿像是无声的雷。
「啊!啊!啊啊!」
我的「客人」被那听起来像惨叫的声音吓得缩起肩膀,我直接搂住她的肩膀说:「喔,没事的,那不是惨叫声。」
「……咦?」
接着,像在回应我的话——
「啊嗯!啊!啊啊啊嗯!」
从门后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带有性感娇媚的感觉。
听起来带了点鼻音,这个声音是罗蕾塔。
「好厉害!讨厌,你好强哟!啊,好棒!」
我的「客人」终于明白了。光润的脸颊以差点发出「啪」的声音之速度,突然变得红冬冬。
当她离开我的臂膀后,头一直低着的。
「这……这个,这是……」
「啊,不要太在意,晚上通常都是这样啦!」
这栋公寓的居民除了我以外还有五个人。其中四个人只要一到晚上就会上街招揽客人,然后带到这栋公寓里面进行「买卖」。
二楼有四个房间,全都是让她们进行买卖用的。她们则是租四楼的房间一起生活,连皮条客乌鲁斯拉也一样住在四楼。
至于我的事务所是在三楼。
也就是说,我和四名妓女及她们的皮条客在同一栋公寓里做生意。
「我快受不了了!啊~好棒!啊、啊啊啊!」
罗蕾塔的声音就紧跟在从二楼继续往上爬的我们后面。
继续往上走的我们来到三楼,位于正前方的大门就是我的事务所。
「请进。」
大门的上半部是毛玻璃,上面漆了白色的文字——歌儿蒂&雷欧加拉侦探事务所,那个名称四十年来一直没变。
并不是我嫌变更名称的手续麻烦,而是这世上还是有不能改变的事物。
我用看似廉价的黄铜钥匙打开看似廉价的门,再打开墙上看似廉价的电灯开关。
接着「啪嚓」一声,等了整整两秒钟之后,天花板的日光灯亮了。
缩着脖子注意四周状况走进来的「客人」——
「……哇!」
不管她是感到惊愕或是气馁,抑或是讚歎,总之这里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若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很复古。
屋内所有物品在购入的时候就已是中古品,如今再加上四十年的岁月,又帮它们提高了不少身价呢。
背对房间尽头的窗户所摆设的办公桌,以及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都是木製的。墙边有木製的文件柜,对面墙壁也摆了木製的书柜。
若稍微注意一下,或许会发现沿着窗户垂放的百叶窗也是木製的,但是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天花板上也装了木製的电风扇吧。
换句话说,这个空间就是一整个复古风。
「总之,先请坐吧。」
宾客用的椅子跟我的椅子一样是木製,不过就製造技术来说,我这张比较高级。
「你想喝什么?」
「不用了……」
回答的她慢慢坐在椅子上。
「是吗?」
然后补上一句「那就来谈正事吧」的我也在办公桌后面坐下。背对百叶窗的地方是我的固定位置。平常我都坐在这里,这样就能正面迎接怀抱问题打开正门走进来的委託人。
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这样的时间在这个地方与客户面对面,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这样的经验也不算多,尤其对方是年轻女性的情况就更少了。
椅背发出嘎吱声,我隔着办公桌与这名女子面对面。
我把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托腮看她。
「我叫……」
塞纳·梅琳,这是我背对门坐着的新「客户」的名字。
她现年二十一岁,出生于将都赛廉达,目前住在艾肯玛市的山边。
她十六岁时移居到将都托尔巴斯,并进入柯雷亚鲁神曲学院就读。去年,几乎在毕业的同时考上神曲乐士的资格。
「工作呢?」
「目前待业中。」
梅琳说着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不过我有到派遣公司登记,因此多多少少还能糊口饭吃。」
「你不是乐士吗?」
「没错,可是……我的技术并不好,光是要召唤一柱勃来都很吃力……」
原来如此。
如果我没记错,只要能召唤出一柱勃来就能够报考神曲乐士的资格测验。
虽说难度因为制度的修正而大幅提高,但是并不改神曲公社举行测验的主旨。
也就是说,测验并不是着重在演奏神曲的本领,而是神曲乐士必备的众多知识与学问,以及灵活的应用能力跟严格的道德操守。
但是工作现场要求的,反而是神曲乐士的技术……正确来说,是凭藉其技能所能得到前来协助的精灵其「力量」。
事实上,若是未跟中级以上的精灵缔结契约关係,或者无法一次召唤出十柱以上的下级精灵,那要靠神曲乐士这份工作维生实在很吃力。
「我有个妹妹。」
总之我拿起梅琳边说边从办公桌滑过来递给我的照片。
背景应该是克什么莱特公园吧?在绿意盎然的背景中,一名少女正对着前方笑。那是完全没有掩饰整齐齿列的灿烂笑容。
她的髮型是头剪齐的短髮,身上穿着无袖背心,给人活泼开朗的印象,但是眼神跟我眼前这名女性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有问题的不是梅琳,而是她妹妹。
「去年我一毕业,我妹妹紧接着也进柯雷亚鲁神曲学院就读。」
她跟姐姐一样离开父母亲身边。
申请学生宿舍住宿的妹妹每周都会打一次电话回老家,但是跟姐姐却是以倍数的频率联络。打电话给父母及姐姐,成为努力学习的她唯一的乐趣。
但是——
「我失去她的音讯。」
「从什么时候开始联络不到?」
梅琳回答「两个礼拜前」,接着说:「刚开始我还以为她生病了。」
于是她打电话到学院询问,但是并没有得到答覆。因为校方说单凭电话无法证明梅琳真是女孩的家人,所以无法告知学生的私人状况。
所以隔天她就亲自跑了一趟柯雷亚鲁神曲学院。
完成身份证明手续之后,梅琳好不容易才被告知妹妹已经无辜缺课一个星期。
但是,真正的问题现在才开始。
「她也不在宿舍里。」
在说明情况并取得学院的确认之后,梅琳才终于让管理员帮她打开妹妹的房间。从房内状况明显看得出来,长时间没有人住在里面。
「是什么原因让你那么认为的?」
「是冰箱里的东西。」
因为里面的牛奶、优格等等保存期限较短的食品,全都过期了。
「透过反算那些日期,那都是买了一个星期以上的东西。」
换句话说,冰箱里没有最近一个星期以内买的东西……就一般的看法判断,表示屋主这一个星期都没回到自己的房间。
「后来你怎么处理?有报警吗?」
「有,我在隔天报警了。」
她是向奈格尔市警报案,因为柯雷亚鲁学院及那间学生宿舍属于他们的辖区。既然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情,因此是由管辖失蹤者居住地的警察负责办理。
但是——
「就只是在失蹤人口名册做个登记而已……」
「有进行搜索吗?」
梅琳摇摇头。看来,奈格尔市警没有把她妹妹的失蹤当成刑案。
「然后呢?」
这是我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有什么看法?」
塞纳·梅琳隔着办公桌凝视我的眼睛。接着像是刻意考虑过用词,她慢慢说:
「我觉得……她可能是被捲入什么事件或意外。」
应该吧。
「我也那么认为。」
「真的吗?」
「真的,不过只是直觉啦。」
「……直觉是吗?」
「是的。不过,我的直觉通常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