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S計畫

第一场　邀她去看电影

当我还是小学生时，我妈时常念我：「为什么你不能乖乖坐在书桌前？起码三十分钟也好，坐下来好好念书……」

如果我妈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她又会有什么反应？我坐在书桌前已经超过三小时了。

我妈现在应该正慌张地在收衣服吧？（明明没有下雨……）

我们住的市区的街道图，现在正摊开在书桌上。电影院「EMA 16」被我用红色麦克笔画上记号。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里就像是个难以攻克的要塞。

该如何攻下它……

我，中学二年级，当然了解「约会」的意思。

可是，了解归了解，相关的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

譬如说，我虽然知道「职业摔角」，但从来没做过，也不觉得我做得到。

约会自然跟看电影画上等号！

因此，我现在就是在拟定约女生去看电影的作战计画，而我想要邀约的对象就是我的同班同学——崛越美晴，一个戴着大大圆圆眼镜的可爱女生。她给人一股柔弱又胆小的感觉，总会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可是我的好朋友达夫说，崛越比外表看起来坚强许多，根本不需要男生的帮助。我才不相信达夫的鬼话哩！）

我要如何开口邀请崛越一起去看电影呢？——我的青春年少就赌在这关键性的一句话了。

「喂，你什么时候要去看电影？」

突然被这么一问，我刚喝到嘴里的红茶不禁全喷了出来。

「……」脸上被红茶喷到的创也，沉默地擦着他的眼镜。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要去看电影？」我问。

这里是废楼的四楼。因为今天不用补习，所以放学后我就直接来到城堡。

创也比我早到，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对着电脑，看起来很专注地查找资料。我也不打扰他，摊开地图想着我的事情——如何开口邀请崛越一起去看电影。

在这之间，我没有跟创也提过我想邀崛越去看电影的事。那，他为什么知道？

创也整理了一下被红茶喷湿的头髮，眼神里有两团火焰。他开口说：「红茶……」

「『红茶不是要让你喷出来的，而是细细去品味它的味道。你连这点都不知道，那泡这杯极品大吉岭红茶给你喝的我，简直就是个愚蠢的大笨蛋。给我好好反省！』创也你要说的话我全都了解，但是你可不可以说明一下，为什么你知道我要去看电影？」

「我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个『愚蠢的大笨蛋』。」创也以这样的开场白为我说明。「你来到城堡后一句话也没说，一脸沉思地盯着地图，而且还用红色麦克笔在电影院的位置上做记号。换成是任何人，也会明白你要看电影。」

原来如此。问了才知道，事情简单到谁都会懂。

「我看你很认真地在思考，连我在泡红茶你都没注意。」

对喔！创也泡了杯红茶给我，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喝了红茶。

「最近有什么有趣的电影上映？」创也问。

这时我才想到我疏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现在「EMA 16」有什么电影上映？

「你那么认真在思考，却不知道有什么电影上映？」创也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我。

我老实地点头。

创也举起双手。「我搞不懂耶！你不是想去看电影吗？」

「看哪一部电影都可以……话也不能这样讲，电影也不是说完全不重要……如果选到难看的电影，那就糟糕了……」

创也认真地听我说话，可是不管创也的脑袋多好，他好像很难理解我的话。

「虽然我还是听不太懂，不过我先假装都懂，来整理这整件事……」

创也从书桌上拿来一张纸。他看起来像是要把思绪的流程，记录在纸上。

「首先，你非常认真地在拟定看电影的计画。至于电影，你虽然觉得哪一部都可以，不过还是有趣一点的比较好。到这为止，OK？」

我点点头。

「但是，对于看电影本身，你并不那么重视。这一点OK？」

我继续点头。

「明显地出现矛盾。」创也用力抛开那张纸。

嗯，创也说得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创也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说：「为什么会产生矛盾？道理很简单。你完全没有提到崛越美晴的名字，才会把事情搞得那么複杂。」

……我闭上双眼，狠狠吸一口气。

「你知道我要约崛越去看电影？」

「我不知道。可是不这么想，你说的话就不合逻辑。」

我觉得创也的头脑天下第一聪明，就是在这种时候。

顺带一提，我也常常觉得他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举例来说，创也浑然不觉崛越暗恋他，我怎么想都觉得他是个笨蛋。

「这样一来，七巧板的最后一片就拼起来了。」创也眨眨眼。「你的目的是要和崛越约会。约她去看电影，只是为了跟她约会的借口，但选电影关係到你的名誉，要是选到难看的电影，一切就都毁了。这么一想，你来到城堡之后所有的行为，我都能完全理解。」

创也看着我，眼神彷彿在问：OK？

「有一个地方错了。」我提出纠正。「选到难看的电影，会对崛越感到抱歉。虽然我的名誉也是相当重要……」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创也起身背对我，準备泡第二杯红茶。「不过，约会行程非常重要，连看什么电影都得包含在内。」创也边说边将水壶放上可携式瓦斯炉。

然后创也回过头来又说：「我认识的一个人，就读高中时有女生找他约会。」创也一副科学家读资料时的语调。「很不幸地，约会行程由他安排。该说他拘谨，还是说他不懂得女生的心情？总之，直到现在他还学不会如何跟女生相处。」

呼……这个例子值得参考。

我从口袋拿出记事本，写下笔记。

「当然，他以前从来没有约过会，因此爱看书的他，就跟女生约在书店前见面。结果，之后整个约会行程就是逛书店。」

「……」

「对他来说也许很开心，可惜的是，这女生对看书完全没兴趣。结果当然预测得到，这女生从此不再跟他约会了。」

……听起来很可怕。

「约会行程的安排有多重要而且不容易，你了解了吗？」

我拚命点头，然后在记事本写下：约会行程一旦失败，神仙都救不了你。

「那个人现在幸福吗？」我问。

「应该不幸福。他对工作抱着不满，每天都在看工作情报志。」

对工作抱着不满，每天都在看工作情报志……我想到一个人刚好符合。

创也拿着温度计量水壶，然后关掉瓦斯炉。「你打算约在哪里见面？」

耶？约哪里？这种事情我没考虑太多。

「约在电影院前，不行吗？」

我一说出口，就看见创也带着可悲的表情泡红茶。

「电影一结束，直接原地解散？如果是这样，那约会毫无疑问会大失败。只有和讨厌的上司去员工旅行，原地集合、原地解散，才会皆大欢喜。」

「是这样吗？」我想都没想便大叫一声。

创也无奈地耸肩。「逆境中求生存是你的强项，不过约会这件事，你还太嫩。」

这语气就像单口相声中登场的，大杂院里閑閑没事的老人一样。

「你这样不行，我来给你一些建议。」

创也……？

老实说，我不觉得创也对约会能比我强多少。

「你那什么怀疑的眼神？」创也说着，彷彿知道我的想法。

「因为你不是对女生或恋爱都没兴趣吗？」我问。

以前创也说过，是因为想要成为一流的游戏创作者，才会去研究女生。又说连这些事情都不了解，怎么能创作出令人感动的游戏？所以，创也本身绝对不会去谈恋爱，都只是在旁边观察。

「有句话说：『恋爱会使人盲目。』沉浸在恋爱中的人，无法做出正常的判断，而我想要时常保持头脑的清醒。」

这是创也曾说过的话，所以创也要给我约会的建议，这样不好吧？

「既然你说没有必要，那我也不勉强。」创也爽快地说。「但是约会失败，可会带给你感情上很大的创伤喔！」

我大吃一惊。

「『约会＝电影』，想法如此单纯的内人，我真是替他担心啊！」

创也的一番话让我感到震惊。

「『啊！当初如果有听创也的意见就好了。』——希望以后你不会这么想……」

我震惊不已的心脏已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如果将来你想要板着脸坐在车中阅读工作情报志，那样也可以啦！」

被创也这么一说，当下我有了决定。

我一步步靠近创也说：「那个……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些建议？」

「想要我给你建议？」

我点头。创也的眼神闪过一丝邪恶。

「真拿你没办法。反正我游戏的大纲也遇到瓶颈，就当作消磨时间，让我来给你一些建议吧！」

口气还真大，给我建议是消磨时间？

等一下！给建议之前，有件事我要先确定一下。

「……嗯，对于崛越你有什么想法？」我问。

「同班同学。」创也冷淡地回答。

「除此之外？」

「她爸爸是崛越隆文，日本电视台的导播，是个奉行收视率至上，如果能带给观众欢乐的话，连灵魂都会卖给恶魔的电视人，共有A到Z等二十六名手下。」

比刚刚回答得更详细。

关于崛越的爸爸，我也很了解。

以前跟创也一起上崛越她爸爸製作的问答节目，最后整个节目流程完全被打乱，但即使如此，她爸爸也不生气。本来，直播的节目如果有意外发生，便要立即停止录影，而她爸爸却没有这么做。

「有趣的话，为何不可？」——毫不介意的态度，果然是收视率至上的电视人。

我清清喉咙说：「对于崛越，你没有其他想法？」

「就同班同学而已。」

……是，了解！

换句话说，创也只把崛越当同学看。

我喜欢崛越，如果将来跟崛越进展得顺利，那也跟创也无关。

好，我懂了。以后要是叫我把崛越还给他，我也不理！

「创也老师，麻烦您给我建议。」我握着笔记本和铅笔。

「嗯……」创也边看地图说。「第一件事就是先来选碰面的地点。她家住哪？」

「我们隔壁的市区。」

听到我的回答，创也用手指了指地图上的一点。「那就约在车站碰面，至于从车站到EMA 16的路线……」创也的手顺着车站前的路指着。「沿途有商店街，也有游乐中心和泡沫红茶店，看完电影还可以共度欢乐的时光。」

我举手发问：「请问为什么不可以约在电影院前面等？」

「这问题很简单。」创也吃惊地回答我。「电影顶多播两个小时，而且电影播出时，你跟她也不能交谈，只是各自盯着银幕看。就约会而言，这没什么具体内容，所以如果能约在车站碰面的话，在走到电影院之前你可以跟她聊天，还可以扮演护花使者的角色。」

原来如此……

嗯，真是受益良多。

「你知道怎样不着痕迹地约她到泡沫红茶店吗？」创也问。

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从电影院送她回车站时，路上会经过泡沫红茶店，到时你问她：『要不要讨论一下看完电影的心得？』这样不是很自然吗？」

我把创也说的话一字不漏地抄在笔记本上。（有这么顺利吗？我的脑中浮现出问号，但我假装不在乎。）

「魔术也是如此。假如你事先準备道具而将手放进口袋，观众会觉得无趣。但是，你为了收拾使用过的道具，而将手伸进口袋，结果立刻又有新花招出现，你不认为这样比较聪明？」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完美的安排很重要。

创也说得头头是道，但事实上他自己本身也没有约会过，而我虽然注意到这一点，也还是把它掠过不去想。溺水者紧抓着浮木不放的心情，就像我这样。

「商店街上还有唱片行、书店、KTV等等。你们可以在唱片行找电影原声带，这样也不错。」创也的手沿着商店街继续指着。

我也看着地图，脑中已经浮现跟崛越一起走在前往电影院路上的情景了。

这个都市中有许多建筑物。要灵活地运用它们、还是自掘坟墓，全都和今后的作战脱不了关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