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喵生赢家组
扫图:爆裂小狐仙
录入:暴牧小暗喵
修图:同上
1 萦迴的梦中
我过世的母亲真是个大美女。
母亲的身材高挑,但绝对不会太高,小巧的脸,当她独自站着的时候,总让人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修长的手指将她的手衬托得非常纤细,肌肤像雪一样洁白,一头富有光泽的长髮,一旦鬆开,就会像瀑布一样洒落在地上。
母亲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眸黝黑而深邃,看着这对眼眸,会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彷彿像是在陌生而遥远国度里,那没有星星的夜空,又好像会被吸进去,将永远出不来一样;儘管如此,母亲的双眸仍然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看再看。
母亲喜欢黑色的衣服,因为,黑色最能够衬托她雪白的肌肤和乌黑的头髮。无论是毫无装饰的黑色天鹅绒长裙,或是素雅的黑色丧服,只要穿在母亲的身上,看起来都比女王的礼服华丽。我最喜欢远远地欣赏母亲。
母亲是在春天离开人世的。庭院低垂的樱花绽满枝头。母亲身穿黑羽①产、綉着樱花的长袖和服,令人眼睛为之一亮。据说结了婚的人就不能穿长袖和服,但因为妈妈没有结婚,所以也无妨。
我不断地,不断地做着母亲过世当天的梦。我眼看着母亲死去,还梦见我根本不可能看到的情景。所以,那一定是我幻想出来的情景。
那个梦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梦境中,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想。
让人觉得好像一切都是真的。梦醒之后一一回想,我才开始思考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但是,这其实已经不是原本的梦境了。在回想时,梦境或许已经变调了,就像阳光穿透陈旧而扭曲的玻璃窗时一样。梦境中,我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醒来后,更无法分辨脑海中的记忆是否与梦境相同。虽然我不断地做着相同的梦,但或许不断做梦这件事本身也不是真的。
让我试试看到底可以回忆起多少梦境。反正,我一点都不讨厌做梦。对我而言,能够在梦里见到死去的母亲,还真感到有点高兴呢。
……那个梦……
分不清是在白天还是黑夜。
四周笼罩在一片灰暗的朦胧中。
母亲翩翩起舞,长袖和服的袖摆摇曳生姿。
原以为空中飘着雪花,定睛一看,才发现不是雪花,而是樱花片片。
既然飘着樱花,就代表是在户外。虽然没有看到树,但母亲必定是在花瓣纷飞的樱花树下起舞。或者,花瓣是从母亲和服的袖子里飘散出来的。
我在哪里呢?想必是在距离母亲稍远的地方。但我觉得,在梦里,常常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
我可能叫着——妈妈。但声音一直无法传到母亲那里。或者,母亲有听到,只是故意装做听不到。
我很生气。母亲去了遥不可及的地方,一直不回来,我既懊恼,又伤心。我坐立难安,甚至觉得,母亲既然去了那么遥远的地方,就不必再回来了。
我突然发现自己手心有一种硬硬的、冰冷的感觉。我的双手好像拿着什么,原来是小孩子的手根本拿不下的手枪,上面还挂着奇怪的装饰品,但毫无疑问是一把枪。我用双手拿着枪,对準远处的母亲。但母亲依然没有注意到我。我用双手的食指扣下了扳机。
之后,梦境变得更加莫名其妙了。虽然我听到了枪声,但枪声很遥远。我可以清楚看到母亲的身影。黑色的袖摆像鸟的翅膀一样张开,母亲慢慢地倒了下来。
母亲在慢慢倒下的同时,脸上喷出鲜红的血。
像珊瑚般,像寒绯樱的花瓣散落般,鲜红、鲜红的血。
母亲的身旁燃起了火。
血朝着火飞溅而去。
火焰燃烧得比母亲还高,母亲似乎快被火焰吞噬了。我惊恐万分,情不自禁地惊叫起来。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是魔女嘛。
——自古以来,魔女注定都要火刑伺候。
——你看。像火柱一样…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窃窃地笑着。真是令人厌恶的声音。我不想听到他们的谈话,就更大声地叫了起来。叫着,叫着,就醒了过来。
我这才发现,即使我叫破嗓子,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母亲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已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梦境往往和现实有很大的差距。但母亲的死却是真的。母亲被枪杀了。那间房间的壁炉烧得很旺,母亲差一点就真的被火刑伺候了。
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及我的梦境,因为我觉得这样的梦太荒唐了——这显然是言不由衷的话。相反的,我怀疑这根本不是梦,所以,才会觉得恐惧,难以向任何人启齿。
我告诉别人,当母亲被枪杀时,我在二楼的房间,我自己也一直相信是如此。
但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我在二楼。
或许,我真的在一楼,以那样的方式杀了母亲。否则,为什么我知道枪的形状和触感?
日有所思,夜才会有所梦,人怎么可能梦见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事呢?我越来越确信这一点,况且,我在事后并没有摸过枪。
我很爱母亲。
有时候,我会为母亲并不属于我一个人感到愤愤不平。
难道我真的杀了母亲?除了做梦的时候,我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如果真是这样,我到底该怎么办?
无论我再怎么哭,再怎么叫喊,母亲也无法回答我。我怕做恶梦,只能睁着眼睛回忆往事。即使我曾经愤愤不平,但我仍深爱着母亲。当我们单独相处时,我感到无比的幸福。
如果可以,我希望回到我们家,希望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虽然母亲已经不在,但我至少可以藉由不断回忆和母亲共度的日子,战胜那个讨厌的梦。
2 花的庭院
很久很久以前,我和妈妈、阿婆、阿姐四个人,生活在高高的石墙围起的大房子里。虽然还有一些整理庭院的人,但我不认识他们。
那时,我对围墙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在我记忆所及,我从来不会跨出过大门一 步。但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劲。因为,我喜欢的一切都在围墙里。
那时,我没有上学,但家里有好多好多书,我都看那些书自习。
我从来不会从远处看过我们的房子,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子。
但外侧的墙壁是用和围墙相同的灰色石头砌成,二楼上面还有一间阁楼,有一个大大的黑色三角屋顶。
房子里有好多好多的房间,实在太多了,有些房间上了锁,根本没有用过,我对这些房间也一无所知。一楼是玄关和客厅,以及通往二楼的旋转梯,四、五间大小不同的客房、宽敞的饭厅和小饭厅,还有厨房。
在一楼的房间中,我最熟悉的就是阿婆们工作的厨房、和母亲一起用餐的小饭厅,以及从小饭厅向庭院延伸的露台。每一问房间都有壁炉,从秋天到春天都一直烧着火。
其他房间是客人造访时才用的,我不会进去。至于客人的事,以后再谈吧。
在春天至秋天既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的日子里,我和母亲最常待的地方就是露台。露台上放着玻璃枱面的桌子,我们在那里吃早餐、喝茶。
母亲也说,在这个家里,露台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坐在露台,眼前的庭院就像一幅画一样。母亲喜欢眺望庭院。我更喜欢看着母亲坐在庭院前的样子。
来谈谈庭院吧。听说以前在水池的周围有许多灯笼,松树蜿蜒展枝,还有假山和踏石。但我看到庭院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松树,也没有灯笼,变成了和大房子很相衬的欧式庭院。水池中铺满了睡莲,翡翠色的圆叶在水面上层层叠叠,一到夏天,就会绽放出不计其数的鲜红莲花。
坐在露台上眺望庭院,完全看不到庭院四周的围墙。因为一排倚着围墙种植的高耸树木遮住了整片围墙。因此,我们好像并非身处一般庭院,而是隐入一片森林中。
最高的树木是冬天也不会落叶的喜玛拉雅杉,然后是一排樟木,以及在春天会吐出嫩叶、秋天则染成金黄色的榉木。越靠近我们,树木就变得越矮,屋子前则种着许多会开花的树木。有白色的丁香花、木兰花和珍珠花,香气宜人的金黄色丹桂花,白里透红的日本木瓜花,蓝紫色球状的绣球花,以及紫红色的杜鹃。
水莲池畔的杨柳树垂下细细的柳叶,几乎快要碰到水面。池塘的四周是一片绿色的草皮。虽然也有花圃,但母亲似乎并不喜欢太刻意修整的庭院。她经常说,她喜欢像大自然的森林一样的庭院。
所以,花圃里只种了玫瑰的树苗,以及不会修剪的郁金香,虽然会不时绽放花朵,但因为既没有施肥,也没有人为它抓虫子,花显得有点发育不良。
倒是那些由不知名的地点飞来的种子自然生长而成的花草,显得精神抖擞。黄色的油菜花和红色的紫云英,蓝色的婆婆纳在庭院的草皮上,争奇斗豔,但春天最美的花朵则非垂枝樱莫属。
夏天的庭院绿意盎然,睡莲也美不胜收。拂过池塘吹来的风凉凉的,捎来绽放在远处的栀子花香。
老实说,盛夏季节在露台喝茶、吃饭并不是一件轻鬆的事。因为,庭院里满是树木和花草,一到夏天,就会有各式各样的虫子飞来飞去。我不喜欢让昆虫飞进桌上的蜂蜜或牛奶中。
所以,我和母亲都喜欢春天。寒冬结束,终于可以走出户外时,总令人雀跃不已,我们会经在露台吃早餐、午餐、下午茶,也在那里吃晚餐,一直到上床睡觉前都捨不得离开。
我们从来不会感到厌倦。庭院的风景随着太阳的移动,无时无刻地变化着,母亲一下子哼着歌,一下子又朗诵着优美的诗句,也曾经在我面前表演戏剧的台词。母亲非常多才多艺,她最擅长的是模仿别人的声音。
我忘了那是在我几岁的时候。那天,庭院里唯一的垂枝樱突然花满枝头。这棵垂枝樱的颜色特别淡雅。白色中稍微带点红色的樱花竞相绽放,把树枝压得弯弯的。那是一棵很大的树,比二楼还要高。枝头开满粉红色的花,花下却静得出奇,笼罩在一片花影中,彷彿是另一个世界。
母亲伸手指向庭院,说:
「小纯,今天我要告诉你那棵樱花的故事。」
然后,她突然改变声调,开始说起樱花的故事,那棵一直孤独地站在庭院中,一年一度绽放出美丽花朵的樱花树的故事。
男女老少来到花下,为樱花的美丽感到欣喜,为樱花的飘落感到惋惜,在樱花树下歌唱、流泪,在樱花树下邂逅、恋爱、分手。花的生命虽然短暂,但伫立在庭院的樱花树却比人更长寿。人来人往,只有樱花树一直伫立在那里——。
儘管我无法重複母亲当时所说的话,但母亲的声调、抬头的样子,出神地仰望天空时晶莹剔透的脸,以及彷彿樱花的树枝随风摇曳般慢慢摆动的手臂,都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最后,深受樱花吸引的母亲,便走下大理石的楼梯,光着脚,轻轻地踩着草皮走向庭院。母亲像一片影子般,即使在走路的时候,也比任何人都美丽。
母亲和我在一起时,几乎都穿便装,但有客人造访时,一定会穿和服。无论便装还是和服,她最喜欢的都是黑色。
母亲的肌肤苍白似雪,滑顺的头髮像刚洗过般乌黑油亮,所以,穿黑色的衣服特别漂亮。透明薄纱的黑、亮晶晶的真丝绸缎的黑、闪着暗光的天鹅绒的黑、会发出沙沙声响的纺绸的黑、若隐若现的罗纱的黑……。
母亲和我在一起时不戴首饰。她穿着一件领口开得大大的黑色礼服——袖子长及手背,裙摆及地,没有一点装饰的素雅洋装——站在垂枝樱下。
在树下昏暗的光线中,白色花朵的包围下,母亲的脸显得那么雪白。不时闪现的双手就像是离开树枝的两朵花。母亲仰望树梢伫立,那模样,彷彿是春天女神下凡。我觉得此刻的母亲比任何时候都美丽、神圣,却又遥不可及,好像就会这样融入樱花树里。
我突然感到害怕起来,希望母亲赶快回到我的身边。我多么想要大声叫喊——妈妈,赶快回来。
然而,我却叫不出声音。那时候的母亲实在太美了,似乎已经不是我的母亲。我绝对无法像母亲那样美丽。我和母亲都十分了解这一点……。
3 客人们
什么?庭院的事已经听够了?想要听听客人的事?我是没问题啦,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母亲不让我和客人们见面。为什么?嗯,我也搞不清楚。这种事,我觉得你们自己去想就好了。
况且,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些人。所以,我儘可能不去想,也不去看那些人。我既不喜欢那些人,也不喜欢和那些人在一起时的母亲。但阿婆告诉我那些客人要怎么称呼——她说那些人都是「崇拜者」。
老实说,家里很少有没有客人造访的日子。虽然客人有时候会一大早来,和母亲吃完午餐后出门,一直到很晚都没有回来;但通常母亲哪里也不去,只在家里招待客人。有时有人独自前来,在我喜欢的露台喝茶:有时在傍晚时分,客厅里挤了二十几个人,一直喧哗到半夜。
那些人经常都是新面孔,但也有少数几个老面孔常常出现。大部分的人都很年轻,脸蛋很漂亮,或是体格很健壮,或是声音很好听,说话很动听,反正都会有一些优点,但也会有一些根本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优点的人。
有一个面色凝重的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经常独自前来,当大批客人涌入时,立刻不见他的蹤影。他曾经站在庭院看着二楼的窗户,和我四目相接。
虽然我慌忙地躲到窗帘后面,但那个人还是一直看着我。他好像小偷一样,一直在庭院裹徘徊,四处探头张望着。我觉得那个人的举止很奇怪,长得也很不好看。
那时候,我才体会到弹弓被阿婆没收了有多可惜。我从掉落在庭院地上的树枝中找到一根分叉的树枝,折成适当的长度,装上背着母亲请人代买的鬆紧带,自己做了一把弹弓。因为那条鬆紧带很有力道,若是看到猫盯着在池塘里戏水的麻雀,只要一发子弹就可以把它打跑。但阿婆说太危险,生气地把弹弓没收了。
想必母亲也不会喜欢这种偷鸡摸狗的人。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那个人都没有出现。他让我觉得浑身毛毛的,所以,我也鬆了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毫无顾忌地看着我的脸,久久都无法从我的脑海中散去。
因为,我觉得好像在其他地方看过这个人,总觉得好像是画中人盯着我看一样。可能是这个人长得很像我的祖父或曾祖父吧。因为,在二楼的走廊上,有一整排祖先的画。
或者,我在更小的时候,会经和这个人说过话。可能他趁母亲不在的时候来到家里,上了二楼,和孤独寂寞的我说过话。对,而且不止一次。他有时候会送我绘本,也会带玩具给我——。
我只有和客人们打过一次招呼。麻花波浪头上绑着红色的丝带,身穿深蓝色洋装、白色围裙—我一身爱莉丝娃娃的装扮,跟着阿婆来到客厅。
阿婆看着穿戴整齐的我,称讚说「哇,好可爱」,但我觉得披在脸上的头髮和会缠住脚的裙子都很不舒服。我一直担心这样的装扮下楼梯会摔得人仰马翻,好不容易来到客厅,又觉得那些客人打量我的眼神很可怕。
那些都是母亲的「崇拜者」。「崇拜」比喜欢更伟大,他们奉献给母亲的是一种纯洁、不求回报的爱,就像古代骑士奉献给贵妇的一般。每天来家里的那些男人,都在竞争谁是「崇拜者」第一名。对这些人来说,母亲才是他们的目标,我根本是个拖油瓶,他们看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我是只稀有动物。
我根本不相信有这种事,这种情节只有在小说中才会发生。没错,不管是在小说还是古代,其实都没有真实地发生过。虽然亚瑟王的骑士蓝斯洛「崇拜」关妮薇王妃,但不久之后,亚瑟王和蓝斯洛就为了争夺关妮薇而发动了战争。这不就是一般的三角恋爱吗?
所以,那些客人也只是为了争夺母亲而已。那天在客厅围绕在我身边的男人,看我的眼神彷彿是在鑒定店里的商品一样。
这时,母亲走了下来。母亲的房间有一个铁花扶手的旋转楼梯可以通往客厅,
母亲梳妆完毕,就会缓缓地从那个楼梯走下来,好像出现在舞台上的女主角一样。那次好像是春天,因为母亲穿着黑色的和服,裙摆上散着许多白色樱花图案。
母亲的和服拖着长长的袖子,配着凸星花纹的鲜红衬领和金栏锦的腰带,和服没有在胸前摺叠,因而拖出长长的裙摆,露出浅桃色的衬裙。母亲的手上拿着缀满樱花的树枝,光着脚,一步一步地缓缓而下。脚趾的指甲染成了红色,彷彿花瓣片片。
客人们「哇~」地响起一阵潮水般的欢呼声,纷纷拥向母亲。没有人理会我的存在,我立刻就被遗忘了。我对此毫无异议,本来我就讨厌被当作稀有动物,所以,这反而让我鬆了一口气,但客人们遮住了母亲,我完全看不到她,让我觉得很难过。
妈妈——我在心里叫着。我不敢大声叫,因为太丢脸了。妈妈,我在这里。因为妈妈在这里,所以我才会来这里。拜託妈妈说句话吧,趁我还在这里的时候看看我,对我笑一笑。
但母亲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只吩咐阿婆:「带她上楼,让她睡觉吧。」母亲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就转过身去,她的背影——乌黑油亮的头髮挽了个髻,插着珍珠的髮饰,修长的脖子消失在低垂的衣领中——至今仍然深深地烙在我的眼中。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太丢人现眼,让母亲觉得很不高兴。如果可以放声大哭的话该有多好,但我实在太难过了,一点儿都哭不出来。
从此以后,我下定决心,即使母亲没有吩咐,我也绝不会再出现在客人面前。
只要家里有客人,无论白天或晚上,我都会在二楼吃饭。虽然二楼也有伸向庭院的露台,但客人走出庭院时会看到,所以,那里也是禁区。
当我把所有的书都看完,觉得非常无聊时,就会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拿着小镜子站在窗前。从镜子中眺望窗户下的庭院。熟悉的庭院映照在镜子中,又是一番新鲜的景色。只要有人走出庭院,我可以立刻躲起来。
我家很大,但我在二楼的房间里,还是可以听到下面客人的交谈和动静。虽然我既害怕又厌恶在客人面前露脸,但一个人躲在楼上却寂寞得要死,想到母亲很可能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就忍不住泪如雨下。
只有阿婆来我房间时,我才会暂时不感到孤单。当成群的客人造访时,会特别僱人在厨房做菜,那时阿姐要在一旁帮忙,只有阿婆能陪我。但阿婆说话很唠叨,有时候根本听不懂,所以还是很无聊。
但我至今仍然记得阿婆说过的某些话。没错,她会经说过。但好像并不是对我说,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真是报应啊,报应。」
「什么?什么意思?」我问道。当时,阿婆一副恍神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我突然心跳加快,抓着阿婆工作服的衣袖,一再追问「到底是谁会遭到报应?」令人惊讶的是,阿婆仍然满脸恍神地说:「是小姐。」
阿婆称母亲为小姐。从母亲还是个小孩子开始,阿婆就服侍她到现在。母亲所有的事都是阿婆帮她打点的。
每天早晨,从端茶到床边、帮母亲梳头,选当天穿的衣服到睡前的沐浴,都由阿婆一手包办。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听过阿婆数落过母亲。
「阿婆,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我又追问道。阿婆从满是皱纹的嘴里吐出一句话。
「小姐当初应该结婚的。」
「她太逞强了。」
「再怎么寂寞,也不能像这样每天邀一堆男人来家里闹到深更半夜,真是太不检点了。」
「简直就像魔女一样。」
事后回想起来,我甚至搞不清阿婆是否员的说过母亲是「魔女」。但我很清楚地听到这两个字。
我知道什么是「魔女」,应该是从书里看到的,而且,好像也听过某个客人这么说母亲。
「为什么母亲是魔女?」
听到我这么问,阿婆终于看着我,然后,突然张大眼睛,露出满脸的惊讶。在此之前,她好像是张着眼睛在睡觉。
魔女?什么魔女?阿婆大声地问道。刚才是你自己说母亲是魔女的,而且,那些「崇拜者」也说,那个女人是魔女,我的话还没说完,阿婆就举手打我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