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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在围篱内侧蹲了多久。 
当我终于有力气站起来时,远方的深蓝色天空抹上一层宛如牛奶白的微光。 
我沿着围篱往来时路缓缓走去。 
在心里自问自答。 
第一个问题。 
这里是哪里? 
找不到答案。总之,这里被大海包围,如果不是岛屿,就是某半岛的前端。 
在日本吗? 
应该不是。即使收讯状况再差,不可能所有电视频道都收不到影像,也听不到声音,一定是被动了手脚。 
所以,这里是国外吗?如果在国外,到底是哪个国家? 
不知道。至少在这里和我说话的人都使用日语,从外表判断,他们应该是日本人或其它亚洲人。 
汽车、电器和衣服等物品可做为判断国籍的凭藉。 
我穿的牛仔裤是美国製造或由美国授权生产的。至于车子,车库里那辆Golf西德制的,越野车和五十CC机车是日规产品,电视和CD音响也是日货,而文字、香烟和货币都属于日本所有。 
由此可知,这里应该是日本国内的某座岛,或是很靠近日本的岛屿。这里的气候也和日本的气候差不多。 
但是,闹钟内的乾电池是苏联製品,即使这座岛与日本有密切关係,也不能断定就在日本或日本附近。 
我已经走回森林入口的那条路附近。 
那辆越野车早已不见蹤影,前方只看得到笼罩在夜色下的房舍。 
我踏上那条路,继续自问自答。 
第二个问题。 
我被囚禁在这里吗? 
算是,也算不是。 
至少没被监禁在某个房间,也没有人阻止我出门。 
越野车上的男人的确威胁过我,强行把我送回家,但他们并不是为了我才这么做。 
这座城市目前正施行类似戒严令的「夜间外出禁令」,由于我违反规定,那些男人才会威胁我。换句话说,他们在巡逻时过到任何人都会这么做,并非针对我个人。 
这么说来,我没有被囚禁喽? 
非也。至少我现在无法和外面——老爸与岛津先生联络。 
只要这里不是一座大监狱,不,即使是,也应该有某种管道能与外界取得联繫。 
但是,这里并不像东京市或日本其它城市一样,在家里或街头就能联络。当然,这只是我的想像。 
也就是说,并非完全没有方法,只是受到了限制。 
这一点也符合我目前的状态。 
我虽然没被监禁,但行动受到限制。 
第三个问题。 
这一切是谁主导的?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假设这里并不是随处可见的一般城市(最好的证明就是驾驶越野车的士兵,还有「夜间外出禁令」),而是基于某种目的打造的城市,有某个人或组织正明确地操控一切,只是我不了解这个人或组织是何方神圣。 
第四个问题。 
有办法了解吗? 
应该有。比方说,「老妈」和泉美,还有相隔两户的那位大叔不可能毫不知情。当然,能不能从他们口中问出实情又另当别论。 
第五个问题。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物理性的原因很清楚,就是有人趁我昏迷时,把我送来这里,但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我脑海里浮现。这里有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也叫冴木隆的少年,这个少年挂了或濒临死亡,所以把我找来当替身。「老妈」和泉美并不知情,以为我就是这里的阿隆。 
但仔细一想,不可能有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姓名、父亲的名字也完全一样。 
以机率来说,也是无限接近零。 
既然这样,「老妈」和泉美为什么把我当成家人? 
这个问题和整起事件有密切的关係。 
为了让我以为自己是这里的居民吗? 
不对我做任何说明,也不提供任何信息吗? 
如果一觉醒来,突然成为某个陌生城市里的人,还多出陌生的家人——无论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抓狂吧? 
我这么一想,才发现这种状况实在很可怕。这里的人把我当成是「这里的冴木隆」,而且,如果我逃不了,那该怎么办? 
在这座城市第二次醒来时所感受到的不安和恐慌又出现了,如果继续下去,情况可能会越来越危急。 
这座城市是为了让我陷入这种状态而打造的吗? 
不可能。 
在打工期间,我身为老爸的助理,不可能不与人结怨。当然,也有不少人惹毛了我。 
但如果只是为了报复,这一切也太大费周章了。在黑街里,只要砰地一枪,或唰地一刀就解决问题了。况且,在跑单帮客的世界里,还有不能饮恨而终的规则。双方展开对决,必须当场分出胜负。 
那个世界虽然称不上公平,却贯彻着宛如运动比赛般的游戏规则。 
我想到这里,恍然大悟。 
这股支配这座城市的奇妙不真实感,和跑单帮客的游戏规则有某种交集。 
特意建造这么大规模的人工城市的理由,绝对与跑单帮客有关。 
我快走到「我家」的那条马路,沿途没看到半辆车,也没见到任何人。 
眼下只能继续观察这座城市的情况——我暗想。「妈妈」和泉美说谎,换句话说,她们在演戏,所以不可能轻易告诉我原因。 
然而,其中一定有某种理由,这种状态只要持续下去,我的立场一定会产生变化。 
考虑到出席天数和毕业证书之间的重大关係,我其实没有充裕的时间,但是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看看其它人对我的态度有什么改变。 
我希望在这里扮演冴木隆的这段期间,另一个冴木隆每天乖乖去都立K高中上课。
如果因为这件事导致我无法在三年内顺利结束高中生活,无论对方是谁,我都不会饶恕的——我下定决心。谁敢阻碍勤奋好学、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将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好家伙,做好心理準备吧!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起床。 
「哥,真爱睡懒觉。」 
我正在洗脸,镜子里出现泉美的脸。 
我拿毛巾擦脸,回头看她。她穿着运动上衣和棉质短裙。 
「妈已经出门了,她说爸打电话来,叫她过去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 
「不知道。可能是记帐之类的吧。妈叫我帮你弄早餐……」 
我放下毛巾,盯着泉美。 
「妳会做?」 
「你在讲什么啊!?妈不在的时候,不是每次都我弄?」 
我点点头。反正她也不可能突然下毒。 
我来到一楼饭厅,坐在饭桌旁,茫然地看着泉美在厨房里的身影。 
「喏,咖啡!」 
那只马克杯是英国威基伍德(Wedgewood)的高级品。 
「牛奶和糖在那里。」 
「——我喝黑咖啡。」 
泉美的动作停了下来,背影抖了一下。 
「我要吃炒蛋,不要荷包蛋。」 
「我知道,培根要煎得很脆吧。」 
「答对了!」 
这是二分之一的机率,答对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有报纸吗?我想看看富士三太郎。」 
「哥,又在胡说什么,报纸明天才会来。」 
泉美尖声说道,随即传来「滋」的一声和香喷喷的味道。 
「怎么这么晚?是不是该去投诉一下?」 
「报纸都是爸爸每天带回来的。」 
「那就不能看电视节目表了。」 
「电视只能看录像带,不管是新闻报导、电影或MTV……」 
这座城市真不方便。 
「泉美,妳学校今天也放假吗?」 
「对啊,跟你们一样,要準备学园祭。」 
泉美把装有炒蛋和培根的餐盘放到我面前。 
「有意式蔬菜汤,要不要喝?」 
「嗯。」 
我喝了一口汤,顿时惊叹不已。超——级好喝,可媲美「麻吕宇」星野吸血鬼伯爵的厨艺。 
「妳煮的吗?」 
「对啊。」 
「太赞了。」 
泉美嫣然一笑。她的笑容很可爱,我这个做哥哥的快忍不住动邪念啦 
「哥,今天想干嘛?」 
我开始吃早餐,泉美拿着一样的马克杯,在我对面坐下来问道。 
「没干嘛,可能到附近走走……」 
「要不要骑脚踏车?我来做便当。」 
一时之间,我看着泉美,不知怎么回答。 
通常,像我们这种年纪的兄妹,感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我虽然没有真正的妹妹,但听班上有妹妹的同学说,他们几乎不跟妹妹说话的。 
「一起去吧。」 
泉美转动着骨碌碌的眼珠,探头看着我说道。 
「去哪里?」 
「海边。」 
「海边?」 
「对,妈他们今天会晚一点回家——」 
「爸也会回来吗?」 
我打断了泉美的话。不晓得回来的「老爸」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爸很忙的。」 
「是喔,去海边干什么?」 
「烤肉啊,可以带食材去。」 
海边——或许有助于了解这座城市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好啊!」 
「太好了!那我来準备,天黑以前赶不回来就糟啦!」 
泉美立刻起身。看来,这个家的阿隆似乎和妹妹的感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