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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冲动?一点都不像你。」
这个男人——老爸口中的粕谷问我。我们正在「拷问室」隔壁的房间,墙边摆满了录像机、录音机和不知有何用途的分析仪器。
魔术镜另一侧摆了一张长沙发,面向镜子,一支麦克风从天花板悬吊而下。
粕谷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抬头看着眼前的我。
「我受够了被人指使。」
我说道。他还是一副令人讨厌的潇洒模样,穿着一套有光泽的深绿色西装,系着淡黄色针织领带。
「该不会是歇斯底里发作吧?」
「眼前的情况,即使我歇斯底里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别让我失望,你是这个城市最受期待的rookie。」
我耸耸肩。
「就算是职棒的选秀也有拒绝的权利,跑单帮客一点都不好玩。」
「干侦探就很有趣吗?」
「我只是在帮我老爸。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昏过去的时候吗?」
我点点头。如果把这个做作大叔的洁白门牙打断,心情应该会很畅快。当然,他不好对付。
「你还记得那场枪战吗?」
「嗯……,老爸想打你。」
「没错。这时,又出现另一组人马,那群人想要我的命。冴木一开始以为是我的保镖,也因此救了我一命。你被那辆车撞到,滚到我脚边。我立刻拿你当挡箭牌,阻止冴木继续对我开枪。不要觉得我卑鄙,是冴木先开枪的。」
我紧咬着唇。他说的对,老爸想杀他。
「我们把你带上车,冴木果然没有再开枪,他担心误伤到你。我们离开现场,袭击我的那票人马溃散,冴木也受伤了。」
「他的伤势怎么样?」
「你担心吗?」
「好歹是我老爸。」
粕谷敛起下巴注视着我,眼神很冷漠。
「我劝你赶快丢掉这种无聊的人情,冴木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知道,他还是个痞子、色胚、懒虫和烂人。」
粕谷嘴角泛笑。
「但是,他比你值得信赖。」
笑容消失了。
「他是个丧家犬。」
「是吗?你不也是自身难保,所以才会向岛津先生求助?」
「当时你也在场?」
我露出微笑。
「只有国家公权力来找过我老爸,老爸他可从没向国家公权力求助过。遇到不想接的案子就直接呛回去,而且他从不带保镖。」
粕谷露出苦笑。
「你们这对父子真奇怪,你虽然在骂冴木,但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
「是吗?那我是不是该考虑刷点腮红?」
粕谷摇摇头说:
「冴木没死,后来在医院失蹤了,目前下落不明。」
老爸一定在找我。想到这里,心情轻鬆了不少。粕谷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没错,他现在一定拚了老命四处找你,但他不可能找到这里的。你被注射药物,沉睡期间被带来这里。」
「结果害我脑浆融掉一半,差点就和妹妹发展出『禁忌之爱』。」
「看来你很喜欢泉美。」
「听说在这个城市很难建立稳定的关係,只好近水楼台喽。」
粕谷吃吃笑了起来。
「好吧,那就让泉美跟着你。」
「两人从此在这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耸耸肩。
「不是这个意思,我要你们两个协助我。」
「……」
我盯着粕谷。
「阿隆,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第二个理由。目前这个城市正面临危机,但危机并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存在于内部。有人正在这里大开杀戒。」
「可以打一一〇报警。」
「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打过一一〇恶作剧电话,倒是捉弄过老处女英文老师。」
我吐出舌头哈哈哈地喘气。粕谷的眼神第一次显露怒气。
「你这种态度似乎是来自冴木的不良影响。我把话说清楚,你只有两条路可走。协助我,或是在这里接受严格的再教育。如果无法获得令人满意的成绩,我会让你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自由这两个字。」
他拐弯抹角地威胁我。
「那样的话,也不能和泉美展开『禁忌之爱』了?」
「那当然。」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逮到杀人兇手。」
「杀人魔杰森?还是《猛鬼逛街》的佛莱迪?」
「什么意思?」
「听不懂就算了。为什么找上我?」
「你是从外面来的,没有杀人动机,可以断定你是清白的,其它居民都信不过。而且你好像知道兇手的情况,不是吗?」
没错。他的思路直截了当,并没有拐弯抹角。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这里当侦探?我这个业余的,要在一个都是退休行家的城市里当侦探?」
粕谷点点头。
「答对了。或许我高估了你,但我认为你能够胜任。你是这个城市唯一业余的,反而会有什么新发现。」
「专家看不到,反而是业余的看得到?」
「内行人往往容易陷入既定模式的盲点,这次的敌人并没有依循固定模式犯案。」
「搞不好他只是抓狂,想见血而已。」
粕谷摇摇头。
「没那么简单。你也看过尸体,应该知道不是疯子所为。」
「不要再让我回想起当时的事,我快要吐了。」
「是血让你想吐吗?」
「不是。」
「是手法利落?」
我点点头。
「我就说吧!那种手法绝对不是疯子乾的,是专家有目的地执行计画。」
没错。正因为这样,我才想吐。
「我和专家对决,不可能有胜算。」
「我不是要求你跟兇手对决,我会派保安部的高手支援你。」
开什么玩笑。我目击的兇手穿着保安部制服,如果对方不是乔装,那给我保安部的保镖不正等于引狼入室吗?!
「我、我不需要保镖。」
我慌忙说道。粕谷瞇起眼睛。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看到兇手了,虽然只是影子。」
「真的吗?」
「对方穿着保安部制服。」
粕谷倒抽一口气,似乎相当意外。
「真的是保安部的人?」
「不知道,我只知道安全帽和制服是真的。」
「这件事你告诉过其它人吗?有没有和泉美提过?」
我摇摇头。
粕谷重重地叹了口气,望向半空中。
「对方也看到你了吗?」
「如果被看到,我现在应该是一具尸体了。」
我呛了一句。粕谷微微点头。
「好,那给我一点时间。」
「你会释放我吗?」
粕谷看着我。
「你不能离开这座城市,但我们不会把你关起来。要不要吃早餐?」
我露出冷笑说:「我一个人没胃口。」
「好,那就让泉美陪你。」
我点点头,赢了一局。我能不能离开这里,全在粕谷的一念之间。
我被带到楼下的咖啡厅,自助式餐厅内提供咖啡和三明治之类的轻食。
咖啡厅有大约二十个座位,三名穿制服的男人坐在角落喝咖啡。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白种人。看来,还真有不少人从那一行退休。
我坐在另一端喝咖啡吃着热狗,泉美被一个白袍欧巴桑带进来。那个欧巴桑是东方人,但不是日本人。搞不好这里没几个日本人。
泉美无力地坐到我对面,欧巴桑丢下我们便走了出去。
我环视四周,那几个制服男人不时瞥向这里,但他们听不见我们的交谈。或许是时段的关係,咖啡厅内没有其它客人。
这一层楼与刚才的楼层可能都在地下室,四周没有窗户。
我把另一份咖啡和热狗推到泉美面前。
「吃吧。」
泉美轻轻摇头,看到我大口吃热狗,她无力地说:
「这种时候,你还吃得下。」
「我正在发育。」
「你的脸都肿起来了。」
「没事,皮肉伤而已。」
泉美受不了地睁大眼睛。
「我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其实很想哭。」我说道。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