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阿良良木火怜所走的空手道之路,肯定是险峻严苛的一条路吧,不过就我这样的半桶水来看,我很羡慕她要走的路如此明确。如果她不是妹妹,我甚至想投以称羡的眼神,不过她是妹妹,所以我只有尴尬移开目光。即使如此,可以毫不迷惘稳稳走在单向通行毫无叉路,甚至无须地图,如同高速公路的这种道路上,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若说我没想像过就是骗人的。
双脚踩在地面。
踩稳脚步。
每天一步步走在该走的道路上。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行百里路半九十。即使是一条无尽的路途,在总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这个世界,光是看得见该走的路,就不晓得多么得天独厚。
无论是暗还是黑暗,都不存在于她的面前。
我刚才说如果她不是妹妹,我就想投以称羡的眼神,基于这层意义,如果她不是妹妹,这种特质可能会令我爱上她。不过她的人生将随时写满注意事项。
正因为她走的路非常明确,不晓得她迷失时会受到多大的打击。我也想像过这种残酷的事。
我问过她。
如果遇到非得放弃空手道的状况,你会怎么做?
非得放弃的状况。
非得死心的状况。
是的。
换句话说,就是非得从行走的这条路──这条高速公路离开的状况。
我并不是想拿这种机率很低,纯属例外的可能性为难妹妹,我不是这么坏心眼的哥哥。我反而是考量到这种可能性而担忧,因为关心她才这么问。
因为,这种事很可能发生。
日夜练习空手道这种格斗技,可能会意外伤重到无法挽回的程度。或者互许未来的恋人可能会要求她停止这种危险行径。也可能面临非得专心在学校求学的状况吧。
即使道路再明确,铺设得再完善,也可能发生机械问题。
引擎系统、电路系统,隐忧比比皆是。
因为即使道路再明亮、阳光再灿烂,也不代表未来绝对明亮。
黑暗不只是从前方,也可能从内部造访。
在行走的路上进退两难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任何人都会面临束手无策的状况。
「哥哥,这你就错了喔。」
但是火怜这么说。
满不在乎,光明正大地说。
「我所走这条路的终点,是我倒下的场所。如果发生非得停下脚步的状况,代表这里就是我的终点。」
不会进退两难,一直行走到倒下。
反过来说,就是直到倒下都不会停下脚步。她表现这种壮烈的决心。
002
「哥哥,就是这棵树。」
火怜带我到道场后方,指向一棵树。
如果是羽川,或许光是看到外型就知道这究竟是哪种植物,不过很抱歉,我在园艺或林业的造诣很浅,只知道这是一棵「树」。
「造诣很浅」这句惯用语是「造诣很深」的反义,先不讨论这种说法是否普遍,总之若要我进一步形容,我只能说这棵树几乎是枯木状态。
「这棵树吗……」
我只能先接受火怜的说法,做出这样的反应。
「总之……是一棵树。比我想的……还要细。之前听你那么说,我一直想像是一棵更粗壮的树……」
「我完全没这么说过喔。」
「不过,这是碍事的树吧?」
「我没说得这么过分喔。只有大家嫌这棵树碍事,我站在树的这一边。」
「是喔……」
「只有大家」这种形容方式,我觉得也相当耐人寻味。
而且树也有敌我之分吗?总之先不提这一点,我的大只妹火怜确实对这棵树产生强烈的移情作用。
移情作用。
我的妹妹情绪丰富,尤其这个大妹,容易将洋溢的情感投射到任何事物。讲得直接一点,就是会轻易偏袒任何人事物。
正因如此,这家伙才成为火炎姊妹的一翼(?),在国中生之间大受欢迎,但她这种个性要是走错一步就非常危险。
所以我不应该将她的说法照单全收,始终得冷静听她说明才对。如此心想的我再度注视这棵树,观察这棵树的模样。
「…………」
九月下旬。
我和妹妹──阿良良木火怜一起来到她学武的镇上道场。
这是一间开课教空手道的私人道场。
火怜好几年前就在这间实战派空手道「达人」开设的道场钻研武艺。
火怜在这里培养的格斗能力,大多发挥在我这个哥哥身上,基于这层意义,我踏入这里肯定觉得难受……不过既然得处理事情就没办法了。
而且不提难受的心情,这里是我感兴趣,想要造访一次的场所。不知礼仪或礼貌为何物的火怜尊称为「师父」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我一直想见他一面。
想见他一面。
一半是想谢谢他总是照顾火怜,一半是想抱怨他究竟传授何种武术给我妹。
所以我怀着紧张的心情,花了一小时半才抵达火怜跑一小时就抵达的道场,不过很遗憾,那位师父不在。
「跟你之前说的不一样耶?」
「不,我又没说要介绍哥哥给师父认识。难道我说过?在什么时候?几月几号几点几分几秒?地球转几圈的时候?」
「…………」
好烦。
如果她不是妹妹,我就打下去了。不,应该说因为是妹妹,所以我才想打。我在这方面很幼稚。
「小怜……我即使如此依然没打你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比我强!」
「我的哥哥讲得好丢脸呢……」
火怜一脸悲伤。
只是傻眼就算了,希望她不要一脸悲伤。
「唔~~哎,我确实也想将我引以为傲的哥哥介绍给师父认识,我从以前就经常这么想,所以觉得这次是个好机会,趁着道场公休的时候过来……但师父好像出门了。」
「总之,放假的日子出门很正常……话说,你没知会?」
「我和师父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不需要知会或阿波罗。」【注:日文「知会」与「阿波罗」音近。】
「首先,我觉得需要太空船的交情很少见,再来,光是看这次的结果,你还是应该知会吧?」
「呀哈哈哈,太难的事情我不懂喔!」
哥哥特地照顺序说明得浅显易懂,火怜却毫不在乎一笑置之,然后轻盈翻越门扉。不是普通家庭的门,而是在道场看得到的门扉,所以是气派重厚,相当巨大的一扇门,她却像是忍者冲刺蹬向门扉翻越。
那个家伙应该不需要电脑合成吧……我心想。
我甚至想拍下来卖,当成对近代电影业界的抗议。我想到这里,她从内侧开门了。
「好,哥哥,进来吧,在这里。」
「你……不只是忍者,根本是怪盗吧?不能擅自闯空门吧?」
妹妹明明标榜正义,没想到我居然得教导这么基础的观念,但火怜没有愧疚之意,反而骄傲地回应。
「哥哥,别小看我和师父的信赖关係喔。我平常就像这样擅自进出,却没被师父骂过。」
「真是破天荒的徒弟……」
我决定了。
下次和你无关,我要带爸妈一起来这间道场,并且正式谢罪。
「别这样啦,又不是要去主屋。我们是要去道场,而且只是道场的后院。」
「可是,就算这么说……」
「别讲得这么死板啦,硬邦邦的,要柔软一点。不然我今后每天陪哥哥做柔软体操吧!」
「我要是做你这种等级的柔软体操,我大概会骨折好几次。不是拉筋,而是断筋。」
「啦啦~~」
她踩着轻快的脚步前往道场。真羡慕她人生这么悠哉……如此心想的我跟在她身后,听她介绍这棵有问题的「树」。
「不过,虽说比想像的细,不过依然是树,存在感挺强烈的。」
我说。
我重新仰望这棵有问题的树。不对,以火怜的说法,这棵树没问题。
「至今居然任何人都没察觉这里有这棵树……这是真的吗?」
003
时间继续往前推。
当时我正在自己房间用功準备考试。九月底是最后冲刺的时期,我自己都觉得内心的冲劲很强。
我以旁人不敢靠近的魄力苦读,火怜却轻易接近,将胸部放在我头上。
「来~~哥哥~~这是哥哥最喜欢的胸部喔~~」
「…………」
哥哥的形象超差,妹妹的形象超笨。
四、五月那时候不是这样。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变成这种形象?我自认总是在妹妹们面前扮演模範的哥哥啊?
「怎么了?小怜,什么事?」
「这个问题很好,但是称不上很恰当。」
这妹妹的态度令人火大。
完全是随兴过生活。
「正确的问法应该是『什么时候去?』才对。」
「不準以我早就答应某件事要陪你去某处为前提讲话。就算不提这一点,这种像是心电感应的问答不可能正确吧?现在立刻将你巨大的胸部从我头上移开,然后回答我的问题。什么事?」
「是什么事呢?哥哥其实早就知道了吧?」
「OK,你不用说你有什么事,只要移开你的巨大胸部就好。将你的巨大胸部移开。」
「好吧,这时候我就让步吧。」
她好心让步了。
不过,虽说巨大也比不上羽川,而且如果以身高比例计算大小更不用比。
「好啦,狂摸妹妹胸部的哥哥,就听我说话当成谢礼吧。我都提供胸部让你放了,就陪我商量一下吧。」
「我不知道小月对你怎么说,不过这次我完全没有责任吧?是你单方面将双峰放在我头上吧?」
「形容成『单方面』也太遗憾了。俗话说『神坐镇在老实人的脑袋』,所以只是胸部坐镇在哥哥的脑袋而已吧?」
「小怜,可以不要把这种莫名其妙的俗话套用在我身上吗?」
看来非得中断複习了。没办法,虽然不知道她要商量什么,不过看来这时候只能配合她了。
总之,经过七月的骗徒事件,她就不再独自将事情藏在心里,更不会失控,而是好好老实地找哥哥商量,光是这样就算是大有长进吧。
「什么事啊,说说看吧。」
「希望我说吗?真拿哥哥没办法呢~~」
火怜得意洋洋。
虽然不是找人商量的态度,但是比力气的话我比不过她,所以我不计较。
「其实我希望哥哥帮个忙。」
她没有讲得相当高姿态,只是就算她将姿态放低,但她个子原本就高,所以给人的印象或许差不了多少。
「帮忙?呵呵,小怜啊,真是受不了你。人没办法帮别人喔。人只能自己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