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的第二个妹妹──阿良良木月火,我对她「走在路上」的印象不深。这种说法不是暗喻她走在不算道路的道路上,或是在人生中开拓新的道路前进,不是以这种帅气的方式形容。该怎么说,感觉她总是轻飘飘地在空中往前飞。
这是我身为哥哥的个人意见。
还不到「意见」的程度就是了。
不过,她身边的人大多认为她是这种无法捉摸,如同鸟儿不断翱翔的人吧。
无从捉摸,无法掌握。
大家都知道鸟会飞,不过说来耐人寻味,鸟在飞翔之前就具备飞翔的功能,这在动物学叫作「预先适应」。
没有这个功能就无法飞翔,所以真要说的话是理所当然,不过仔细想想就很奇妙。爬虫类分支为鸟类之前,在飞翔之前,就已经做好飞翔的準备。
与其说进化,应该说是沉眠的天分吧?早就知道总有一天可以飞翔,所以一步步确实做準备。「进化」是适应环境而发生的大自然选择,却预料到可能发生的状况而预先适应。
这种万无一失又掌握要领的做法,果然会令我想到妹妹。她某方面来说其实不算是脚踏实地,但是包含这一点在内,她都是一个很像鸟的家伙。
询问这样的家伙或许没用,但我还是问了。
小月,对你来说,行进的道路是怎样的东西?即使不是在地面延伸的道路,天空肯定也有道路吧?
肯定也有路线吧?
飞机也是依照既定的时间与路线,确定航线才飞翔,考量到风向与空气阻力而飞翔。既然这样,我认为即使是看似轻飘飘的她,肯定也有化为指针、当成指针的路,具备「道路」这个概念才对。
所以我才问她这个问题。
然而……
「哥哥,天空没有道路喔。」月火这样回答。「就算有,我也不会管。我没办法依照既定的规则做既定的事。」
这妹妹比我想像中还危险。
既然她始终不把自己当成飞机,而是当成鸟,那她不久之后肯定会引发鸟击事件吧。
002
「哥哥,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
「好早呢~~我有点心,要吃吗~~?」
「点心?啊啊,不错呢,我要吃。」
「也有茶喔~~」
「什么嘛,你挺贴心的耶。」
「也有事情要找哥哥商量喔~~」
「啊啊,那我也奉陪吧……慢着,喂!」
就像这样,我自然而然陪月火商量事情了。这种行云流水的话术,不愧是稀世的策士……不对,这次是我过于大意。
我居然对妹妹这么和善,这是天大的失算。
总之在十月某日,月火趁我放学回家大意的时候设局,我落得必须在自家客厅享用月火準备的点心与茶,陪她商量事情。
包括上个月的火怜在内,妹妹们最近开始和我这个哥哥有交集,感觉像是回到以前那样。这应该值得喜悦,要说我不高兴是骗人的,但我现在是考生,所以有点为难。
算了。
我不认为她找我商量的事情,会像是火怜一样让我感同身受想帮忙(就我所见,「火炎姊妹」这个正义使者的游戏也是火怜主导,月火只是跟风),所以她想商量的肯定是无聊的事。我甚至可以断言在茶与点心吃完之前就解决。
她端出来的茶点相当正统,大概是从学校茶道社的社办拿出来的。
连这种茶点也通称为「甜点」啊……如此心想的我无视于茶道礼法,随便拿起来送进嘴里。
不是无视,到头来,我根本不懂茶道的礼法。
「好啦,亲爱的哥哥。亲爱亲爱的哥哥。」
「别这样叫我。」
「这是双重的敬意喔。我想商量一件事。」
「长话短说吧。总之,这茶点挺不错的,我会提供相应的助力。不过,你能好好运用我这个哥哥吗?」
「哥哥,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鬼?」
无论问我是否相信哪件事,我大致只会回答「不相信」。因为有个家伙会说谎骗甜甜圈吃。
「这是怎样?你听千石说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可以问得多么深入,所以像这样出言试探。
包括骗徒事件,凭月火的情报网,要掌握这座城镇最近半年发生的事情应该不难。就算掌握,也不知道她照单全收到何种程度。
只不过,虽然和火怜的类型不太一样,但月火自己也是现实主义者。先不提「咒语」的事,即使这家伙再怎么像鸟,我也不认为她会和鹈鹕一样凡事都囫囵吞枣。
「嗯?为什么会提到抚子?哥哥偶尔会讲得莫名其妙耶。」
正如预料,月火歪过脑袋。
她这个反应令我安心,但我避免显露于言表。
「不,没事。但你怎么突然提鬼的话题?」我反问。「难道是茶道室闹鬼之类的吗?」
我不是有根据才这么问,甚至是要隐瞒千石的事件,才顺着刚才的反问而询问。
只是把月火从「茶道室」拿来的茶点,和她说的「鬼」连在一起。
但我歪打正着。
所以我无法小看自己的直觉。若要说得贪心一点,我希望这种敏锐的直觉发挥在答案卷,因为我每次乱作答的时候反而完全不会猜对。
「一点都没错喔,哥哥真清楚呢。」
「咦?什么事一点都没错?」
月火的肯定,使我做出这种反应,简直像是我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令人觉得我脑子和鸟一样小。真要说的话,确实像是月火哥哥应有的样子。
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所以说,茶道室闹鬼喔。」
月火玩着上个月换成双马尾的头髮说。
我个人曾经阻止她换成双马尾髮型,但月火这个妹妹不会听哥哥的话。
「正确来说,是茶道室『曾经』闹鬼。」
「正确来说……?」
光是闹鬼就不是什么正确的事了,总之我先默默听她说下去吧。
「是喔,所以呢?」
我催促月火。
茶与茶点还有很多,我不在意多陪她聊聊,幸好月火和火怜不同,聊天的技术很好,光是听她说应该不会造成压力。
「所以说,那里曾经闹鬼喔。」
「你说曾经闹鬼……是什么意思?是指茶道室有这种痕迹吗?」
「不……很难说那里曾经留下痕迹。没有客观证据证明那孩子待过那里。」
「那孩子」?
这种形容方式莫名具体。
「月火,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没证据就代表没有鬼。好,这个话题到此结束。那么,剩下的时间就閑聊打发吧。」
「喝!」
月火对哥哥採取攻击行动。她拿起凑巧放桌上的三色原子笔攻击。她不像火怜在学习格斗技,正因如此,她拿兇器攻击别人时毫不犹豫。
战场原好不容易完全不再拿文具当兇器战斗……没想到这种狂人出乎意料就躲在我身边。
家里居然有个只要报警应该就会逮捕的人……真恐怖。
幸好我长年当她的哥哥已经习惯,所以轻易躲开这根三色原子笔。
这种闪躲技术将来肯定不会派上用场,我当然也绝对不希望将来派上用场。
「我不是说过吗?我想做的事是商量,绝对不是閑聊。」
「知道了知道了,彆气彆气,我知道了,所以收掉那根原子笔吧。」
「收掉?哥哥要我收掉这根三色原子笔的哪个颜色?」
「全部。红蓝黑全部。所以呢?怎么回事?你说茶道室曾经闹鬼,却没有证据?」
「我不就这么说了吗?哥哥没仔细听吗?」
「我才要问你有没有仔细听。既然没证据,就代表没有鬼吧?」
我认为不需要刻意重複,但是这个妹妹聪明却顽固,所以基本上同样的事情或许需要讲两次。
「就我猜测,应该是你已经证明没有鬼了吧?」
「哇喔,哥哥为什么知道?」
月火夸张表示惊讶之意。
这个反应令我挺痛快的。
要是稍微出错,她的反应看起来就会像是装出来的,所以这个妹妹堪称很会拿捏这方面的界线。
「不愧是哥哥,哥哥是天才!」
「喂喂喂,别说我是天才,这只是努力的成果啦。」
相对的,我这家伙轻易就会超越界线得意忘形。
总之,以这次来说,应该不是努力的成果,而是我当她哥哥的经验使然吧。我大致知道月火会做什么事。
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而害怕,却也同时知道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虽然随机性很高,却看得出大方向。
只要看得到大方向,就有利于阻止……火怜在这方面和她很像,但火怜棘手的地方在于即使旁人想阻止,她的速度与力气却非比寻常,所以「禁止通行」的标示不构成意义。
那个家伙会强行突破临检岗哨。
月火则是可能会从临检岗哨的上空飞过,不过应付会飞的东西可以撒网。
事情的过程大致如下所述。
月火就读的栂之木第二中学,校内历史悠久的茶道社社办出现闹鬼的传闻,也就是所谓的「学校鬼故事」或「校园七大不可思议」。月火大概不是以火炎姊妹的身分,而是以阿良良木月火个人的身分调查这个传闻。
然后解决了。
在这种场合,将「没事」这个真相形容为「解决」或许很奇怪,总之她搜集证据、搜集证词,证明茶道室没闹鬼。
茶道室没闹鬼。她得出这样的结论。
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刚才猜到「茶道室闹鬼」只是直觉,应该说连直觉都不如,不过关于这个推测,我可以赌上哥哥的名誉保证应该是正确答案。但如果这是正确答案,那么同时也产生另一个疑问。
既然这样,月火究竟想找我商量什么事?这个问题……或者说这个事件,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毕竟她说的「那孩子」不存在。未曾存在。
已经足以收尾。
讲一句「小月真了不起」就结束了。
还是说,她希望我夸奖她?
对于哥哥来说,要夸奖妹妹有点难为情……但如果非得这样才能结束这个状况,如果是以前还不晓得,但现在我不会那么抗拒。
「不愧是小月,小月是天才!」
「慢着,不是这样,我现在很困扰啦。」
我原本以为用相同的方式夸奖,她可能会同样开心,但是没有。月火反倒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
「哥哥,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嗯?什么事?」
「没有啦,就是说……哥哥说得没错,我确实好好提出证据说明没闹鬼……却没有任何人肯相信。比起我的说明,大家更相信鬼的存在。」
月火喝着茶这么说。
003
有一种游戏叫作「四角游戏」。
不对,这种游戏欠缺娱乐性,而且如后面所述,是完全无法当成游戏的群体行为?总之这是有名的游戏,我觉得无须说明,所有人肯定都听过,但我的工作是说明所有人都听过的事,所以姑且简单说明一下。
进行这个游戏的舞台,大多是刮着暴风雪的山上小屋。由困在屋内的四个山难者进行。
在雪山遇难的时候,大喊「别睡,睡着会死掉!」拍脸颊已经是定例,不过睡着是否真的会死掉似乎还是众说纷耘。毕竟有人说睡着可以减少体力的消耗,降低代谢维持生命。总之,四角游戏是在这种状况下,避免大家睡着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