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热带之夜。昼间的暑气并未散去,人们挥汗如雨。在密林上方的天空中,悬挂着橘黄色的满月。河畔耸立着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宫殿,临河的露台上,国王引领着姬妾和乐师,摆开了盛大的夜宴。在笛子和琵琶的乐声中,穿着轻罗薄衫的舞女们,缓缓的扭动着诱人的腰肢……
这是西曆1700年左右的事情吧。当时的梅瓦特国王无心政事,沉醉于拥美姬、饮美酒,白天狩猎,晚上酒宴的乐趣之中。梅瓦特本非富国,国王为了维持豪奢的生活,只能向民众课以重税。每天都有百姓死于饑寒交迫之中。
向国王进谏的大臣,以及前往王宫抗议的民众代表,一个个的,都从人间消失了……
国王在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标準的英武之君。他在与当时统治印度的莫卧儿王朝的对抗中毫不退让,在民众中威望很高。一次他在渡河的时候船只倾覆,人民拚命的找寻,终于在三日后发现了国王一丝不挂的漂浮在水面上。国王苏醒了,但是从此性格大变,走上了昏君之路。
有一次,宰相在进谏过程中,不知不觉语气激烈了起来。被冒犯的国王命令禁卫军将宰相架了起来。
「就这样把对国王不敬的臣子扔进河里示众吧。」
儘管近卫军有些犹豫,但架不住国王的严令,于是就将宰相脑袋朝上,慢慢放进河里。宰相的身子甫一入水,便有大群鳄鱼蜂拥而来,撕裂宰相的身体,将宰相吞噬殆尽。河上,红色的血污慢慢飘散。
从此以后,向国王劝谏的人便绝迹了。而国王的暴虐也与日俱增。数百名青年男女被召入王宫,然后杳无音信。然而,在王宫下游的水中,却经常流出人体的残骸。人们只能小声议论着王室的恐怖。
有一天,有一位美丽的少女出现在御座之前,跳起了舞。被美妙的舞姿撩拨得急不可耐的国王将她叫到跟前,饿虎扑食般将她抱住。少女露出了坚毅的神色对国王怒目而视。
「我就是惨遭你毒手的宰相的孙女。像你这样的昏君,还是快点去死来告慰百姓吧!!!」
在呼喊的同时,少女靠住了国王。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将手上的竹籤对着国王的脸扎了过去。竹籤穿过国王的右眼直贯入脑。
国王发出了可怕的惨叫,条件反射似的抱紧了少女。虽然国王伤在致命,但仍然有力气抱住少女使其无法挣脱。挣扎中失去平衡的国王和少女,一起从露台坠入河中。
人们出动了小船到河上搜寻,终于发现了仍然保持着美丽的少女的尸体。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一件异物。它披着国王的衣服,戴着珍珠宝石,右眼扎着一根签子,却并非人的身子。它张着血盆大口、尾巴粗大、皮肤暗绿无毛、完完全全就是一条鳄鱼。
人们将穿着国王衣服的鳄鱼埋入土中,并为少女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这似乎是梅瓦特有名的传说。但是国王的姓名已不可考,正式的史籍中也并未有这样的记载。
「传说这玩意是不是都有範本啊?暴虐的昏君,以及为亲人报仇的孝女。怎么孝子的範例就这么少呢?」
凉子这样说着。确实,这话也许说的没错。把这故事放到日本江户时代也说得过去,只要把国王换成丑恶的官吏便是。日本的贪官并不变成鳄鱼,也许会以妖猫的形式出现。然而,竹籤子这一细节,让我瞬间联想起了发生在泽纳德乐园的餐具。这是偶然吧,还是……
面对凉子的指摘,平村教授微有些不满的向凉子瞟了一眼。
「嗯,不过这次不是贪官而是国王,怎么说档次都要高一些啦。」
泽纳德乐园中发生的对卡多加王子的恐怖袭击时,兇手所用的兇器是竹籤这一点并未向外界公布。所以我不能将这一点告诉平村教授,于是选择了沉默。
接下去,平村教授向我们谈及了西非有些崇拜鳄鱼神的宗教,并且在一次重申这不是他的研究範围,没法随随便便的深入下去(这家伙这一点比本朝的许多砖家叫兽好的多),只能谈一些表面的东西。等到他大致的讲完,我马上就提出了现实的问题。
「这种被称为戈幽塔的东西,很厉害吧?」
「很强大吧。它们可以陆毙猛虎,撕裂水牛。喏,有它们咬住水牛的脖子直到把颈骨咬碎的说法。」
平村教授很高兴的说着。他在研究过程中变成了戈幽塔的粉丝也说不定。
「戈幽塔的攻击力我明白了。那么防御力呢?用枪打得死吗?」
「很难吧。戈幽塔在人的肌肤下长着鳄鱼的皮肤呢。这可不是普通的皮肤,兼职要比甲胄更加坚固。无论是刀还是子弹,打上去都会被弹开的吧。」
他说得活灵活现的,好像自己亲眼见过似的。这时凉子也发问了。
「那么,制服戈幽塔的方法还是有的吧?」
平村教授停顿了一下,向美丽的晚辈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不过,你为何会想知道如何制服戈幽塔这种传说中的怪物呢?这也是搜查工作所必须的么?」
「作为维护首都治安的工作者,知道这一点是很重要的,OHOHOHO。」
凉子说着漂亮但是缺乏任何诚意的话,準备赶走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前辈了。
「前辈,太谢谢你了。那么,请回吧,路上小心。」
平村教授还是一副恋恋不捨的表情,不过他并没有继续留着的借口,于是便看似风度翩翩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将他送到了玄关口。
但是,这么一个如此精通梅瓦特历史和风俗的人物,为什么政府没有邀请他在卡多加王子访日期间作为顾问呢?
面对归来的我的提问,凉子边看着什么文件边回答说
「那家伙酒品不好。曾经酒后和文部省的官僚打过架。就算是邀请他双方都会觉得很尴尬吧。今天是我请他他才会来。所以嘛,你看,关于那个小鬍子王子的事情我什么也没说。那家伙光嘴上说说就觉得噁心了。」
「啊,原来如此。」
我还是想继续听听平村教授的意见。我没有一点关于这方面的素养,不能提出切入本质的问题。但是听着平村教授的话倒还是能触发我的一些联想。凉子就是为了这个,才特地去叫来了大学时代的前辈吧。
凉子的手指翻动着叠在一起的文件。我抑制着把伸长脖子或者抢过来仔细看看的冲动(这边木有加宾语,所以囧田想抢过来看看的对象可能是文件,但也可能是凉子^-^),问道:
「参事官,学术的搜查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到这里就够了。」
「这确实是学术的搜查,但是这对搜查真的有帮助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努力试着将脑中的断简残篇集中起来。
「我是这样认为的……难道说……」
「难道说什么?」
「我在想……也许……梅瓦特王室并不是人,而可能是戈幽塔这样的怪物也说不準呢。」
「连想一下都不行吗?」
「但这种事情怎么也不可能吧……」
「证据呢?」
「证……证……证据?」
我被这样一问,一时间张口结舌。
「证据是不可能有的。但是……鳄鱼人的话,却有着人类的思维和精神世界。这样的话能不能享有人权呢?真是令人头痛的问题……」
「先不说戈幽塔的形体其实是鳄鱼,就光凭代一代一代吃人的习俗,就足以枪毙它的王权合法性啊。」
确实,这一点很讨厌。
古代和中世纪的帝王们,经常被冠以吃人的名号。不用说这是比喻。对生民课以重税、拉壮丁打仗以及大兴土木等等,完全就是「吃人」的具体表现。如果真有食人王室存在的话,这样的王室,无论如何是得不到平民和国际社会支持的。
「的确很噁心呢。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吧……现在还有吃人肉这种说法的话……」
提出慎重的看法,是抑制容易暴走的上司的下级的义务。
凉子的美瞳里电光一闪。她看着我,不,是说瞪着我更为準确,叹了口气,说道
「那么?现代怎么了呢?」
「您是说吃人?怎么可能?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而且要有很多被当成饵食的活人才行……」
凉子激烈的晃着茶色的头髮。
「这个啊。戈幽塔这东西,并不是非吃人不可呀。在奢侈的饮食中,不定期的,嗯,一匹戈幽塔一年吃10个人左右,这样的要求怎么都能得到满足吧。说他们被反政府游击队绑架了也好,失蹤了也好……」
凉子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
「被人绑架然后下落不明的小孩子,全世界每年都能有几万吧。这些可怜的小孩子都到哪里去了,难道你一点都没注意吗?」
Ⅱ
我注意到了凉子想要说什么,不禁一阵悚然。她是想说,梅瓦特和国际人口贩卖组织有牵连?
「给器官移植寻找资源,培养*****,绑架儿童的目的有很多种呢……」
凉子的柳眉无情的皱了起来:
「其中有一部分,就像我们所说的,是供人食用的话,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吧?」
「不过……还的确是这样哪……真是……」
这话事实的话,梅瓦特王室一定会被国际社会迅速孤立,然后制裁也会随之而来吧。
在联合国安理会的大流氓经过磋商后,梅瓦特王室就此不复存在也说不定。维和部队进驻梅瓦特,王室被推翻,新的「民主」的政府将会被建立起来。无论中美俄,还是日本印度,想硬挺梅瓦特王室的一个都没有。只要能拿到梅瓦特的稀有金属就行了吧……
「被人杀了全家的前国王……那个谁……」
「卢多拉三世。」
「嗯嗯,不好意思。这个卢多拉三世的全家被杀……嗯……如果是这样的话……其理由也许应该换个角度想想了……」
卢多拉三世全家被杀,比库拉穆二世以王弟身份即位。无论是谁,都会认为是做弟弟的将哥哥的全家都杀了吧。卢多拉三世作为改革派的开明帝王,一定是遭到以比库拉穆二世为首的保守派反攻倒算而遇难的……
我就是这样想的,不只是我,很多人都会这样想的吧。不过,这事情是不是还有别的解释呢?
凉子迅速调整了一下思路,恶作剧似地开口了:
「按照泉田君你的想法,比库拉穆二世一家,意外的居然是梅瓦特王国的英雄也说不定呢。」
「啊」
「兄长一家其实是戈幽塔化身这事即将败露,比库拉穆二世只能挥泪将兄长全家从人世间清除。然后为了兄长一家的声誉,将真相隐藏起来……」
我默然地看着凉子由于兴奋而泛红的脸。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这个人每次都能看透我在想什么呢?使他的洞察过于敏锐,还是由于我过于单纯浅薄呢?
「你认为这种情况时有可能的吧?我把你想的东西都看透了吧?」
「真是叫人惶恐无地。」
「不过,是这样的话,现王室的一家人还真是忍辱负重啊。被骂成弒杀兄长的大恶人,其内在则是背负着骂名的大善人呢……」
「问题是,现在哪些是事实呢……现在就说忍辱负重的话……」
我试着有限的反击了一下,我的上司不屑的笑了笑,将视线转向了窗外。现在的时期还是很重,整个首都圈都处于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无论是沥青的路面还是混凝土的墙壁,都在向外放射着热气。
「真是,现在这么热,这一切都是那个小鬍子的错。快叫他出来负责!」
凉子自言自语的说。真是蛮横到极点。
「那家伙不管怎么样说总算还是王子呀。」
「不过就有个王子的虚头罢了。」
说这话的人,本身就是大公司老闆的千金,而且是东大¥法学部全优成绩毕业的CAREER官僚。但有时就能产生不合身份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恶念来。
「算了吧。这件事就让公安部接手,我们就不要出动了。卡多加王子殿下明天就要启程前往关西然后回国,你现在出手已经晚了吧。」
我说着醒了一个礼,便从凉子面前退下了。
「有事情的话请招呼我。」
没有回答。我回到事务所的桌前,正要泡茶的时候,贝冢里美端着麦茶走了过来。
「谢谢。」
「不用谢。比起这个,总监难道是天气预言者么?现在电视里说了,天气马上就要产生剧烈变化,暴雨就要来了。」
「嗯?」
我将视线转向电视机。电视里,预报员正无精打採的说着:
「东西伯利亚上空产生的强冷气团正在南下,我们预计会与日本上空的太平洋高压气流产生强烈的冲突。傍晚的天气将变得极端不稳定,将会产生一小时60毫米以上的雷暴雨。现在气象厅已经进入预警状态,请大家继续关注后续报道……」
阿部巡查有力的耸了耸肩。
「就说请大家注意么?那么该怎样注意呢……」
「不管怎么说降雨的话,天气也许会凉爽一些呢。」
丸冈警部事不关己地说着。这是电视的画面切换到了对女性政治家的访谈上。这是应对卡多加王子遭遇未遂暗杀的事情,国家公安委员会长答记者问。
国家公安委员会长十五十岁左右的女性。在某次加拿大温哥华举办的各国反恐怖主义主管官员出席的国际会议上,美国国土保安部长官应日方强烈要求同意与日方部长进行单独磋商。部长姓TIANFULUO(TMD亏田中这家伙想得出来)。不想委员长冷不丁抱住了对方并喊道:
「你是Mr天妇罗,我是Madam牛肉锅!」
对方张口结舌茫然不知所措。
和委员长同去的警视厅二号人物警视厅次长瞬间突发脑贫血,好在美方眼明手快及时扶住才总算没摔在地上。看到这条新闻是,即使是我也不得不同情的想「CAREER有时候还真不容易啊」。
委员长精神十足的样子。
她除了把「绝对不会对恐怖主义有任何容忍」这样的话重複了足有十三遍至多,还对大热天仍然坚守岗位的警察讚扬了几句。
东京都内各处都散布了警戒线,进行了交通管制,并对行人的随身物品进行强制检查。卡多加殿下似乎準备通过新干线前往京都方面,所以东京站的警戒是重中之重吧。不过,成田和羽田两大机场的戒备为不会因此而放鬆的吧。
「大热的天真是辛苦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被安排做过街头警备的工作,不过我记得当时的夏天没有现在这么热。嗯,这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不是啊。事实是现在气温升高了啊。尤其是东京啊。这就是所谓的热岛效应吧。」
「嗯,这是地球变暖论吧,还有说现在的石油在四十年后便要使用殆尽的说法呢。」
「嚯,是这样啊。不过,还真是奇怪呢。」
丸冈警部用手指轻轻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啊啊,是的,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媒体也这样骚动过。嚷嚷着『石油还有30年就要用完了』之类的,现在一晃40年过去了。」
「这种说法果真很奇怪。这算是大纰漏吧。」
「这话是谁说出来的现在已经没法知道了。但是,日后确实没见到谁站出来说『啊,我以前的预言出错了,真是抱歉』之类的话啊。」
「科学工作者么就是这样,从来不会承担责任。」
「30年论之后,还出了『地球将越来越冷,冰河期就要来了』这种论调。」